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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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辰,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刀者嘆口氣,「這件事,我已不想再提,今日來蕭瑟山谷也并非要求任何人的贖罪。」
俊雅容顏似乎被長久以來的愧疚與哀傷壓得喘不過氣,「那你……」
「我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傾盡全力,替我找尋神農草。」
「要取神農草,須收集九顆芙蓉石方能打開存放藥草的山洞,如今蟲族、獸族、翼族紛紛搶奪芙蓉石,連中原苦境也有人參與競争行列,神農草取得确實不易,但既然孤辰親自託付,青麟一定盡力替你完成。」
輕點頭,「多謝。」
「這是青麟該做的。」
眼望他旋身欲走,傲刀青麟又喚住冰川孤辰,「你不打算親自尋找神農草麽?有你加入,勝算會提高不少。」
腳步一頓,回望的眼神帶着無比堅決,「我不找。」
傲刀青麟一愣,直覺反問:「為什麽?」
「我不願花費任何時間在他以外的事物上,來的及找到便罷,來不及、便陪他同歸黃土。」出口的話沒有絲毫猶豫,淡然的就像在談論天氣,「到時,還煩請姊夫替我們入葬。」
「……孤辰。」
「如果是要勸我,可以省了。」
傲刀青麟似乎在思索着什麽,沉默良久,薄唇忽揚起一抹輕笑,「青麟只是突然發覺,孤辰真的好愛好愛那個人呀。」
垂頭,酸澀漲滿胸口,他曾發誓不能流淚,現在這麽幸福,本不該流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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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腦海中一劃過那張秀麗的容顏,眸中隐忍的水珠終究還是忍不住、潸然而落。
如果生命快要到了盡頭,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與你一同度過。
此時此刻,不想過去曾經錯過了多少、不想未來将會失去多少,至少現在,你在我身旁。
現在、想見你、金子陵--
高大俊挺的刀者像一陣風般闖進客棧,引起了茶客們的注意,姑娘家還來不及為那狂野的霸氣發出驚嘆,他就直接冷着臉走向最角落的一張方桌。
桌旁坐着一人,長髮及腰,藍綢長衫,一派優閑自适,聽到聲響後擡起頭,唇畔揚起的絕代笑容又讓衆茶客看傻了眼,暗罵自己方才怎麽沒注意到旁邊竟坐了個俊美公子。
雙手遞上一杯茶,笑咪咪地望着他略顯不耐地掃視茶館群衆,那冰冷的氣息讓騷動的百姓們瞬間噤若寒蟬,「不是去找你姊夫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還弄得這樣累籲籲的。」
一飲而盡,左手扯開皮衣領口透氣,「趕着回來見你。」
粲然一笑,「我又不會消失,跑這麽急做什麽,下次你去哪裏我跟着就是,省得你這樣辛苦。」
「傲刀天下正有戰事進行,我不希望你靠近。」
感覺到四周的目光紛紛投向金子陵,冰川孤辰不悅地擰緊了俊眉。
柔軟的觸感突然撫上眉心,金子陵盈滿水光的眸底有着心疼的笑意,「別皺着眉,怪兇狠的,你若有事要辦,可以不必顧慮我,我一個人在天外南海行走不會有危險。」
反手握住他的纖手,「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陪在你身旁。」
金子陵微微一愣,接着彎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那你再帶我到別的地方走走,天外南海這麽大,要逛完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如我們一起到北方看看,聽說……」
話語未完,冰川孤辰突然發現眼前閃過一絲寒光,警覺站起,冰淵刀出鞘,淩厲刀氣擋下朝着金子陵而來的暗襲,铛铛幾聲暗器墜落桌面,卻是幾根細長銀針,針頭墨黑,顯然餵毒。
冰川孤辰拉起金子陵将他藏在身後,冰淵刀往桌上勐力一掼,杯中茶水被震得四濺,殺氣籠罩整間客棧,衆人眼見情勢不對,吓得東西也來不及收,紛紛走避。
寒冽的眸光掃向偷襲者的方向,「煙花客,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那藍髮白衣的尖臉男子悠閑一笑,似乎不把他的怒氣放在眼裏,「好久不見,王者之刀。」
不想跟他廢言,冰川孤辰寒着臉牽起金子陵準備離開,煙花客一聲諷笑,「名劍鑄手金子陵,煙花客代替軍師向您問好,軍師對于您堅韌的生命力感到無比敬服,只是不知近來晨起時……」
刀光一閃,煙花客剛覺耳畔一涼,随即看見幾绺藍髮飄落在地,先是一愣,随即發現是王者之刀攻擊自己,大怒道:「冰川孤辰,你造反嗎?竟敢對我出手!」
随手将冰淵刀甩回刀鞘,冷冷一瞪,「看在曾經同為天獄效力的份上,今日饒你一命,要是你對他還有任何意見,冰川孤辰随時奉陪。」
煙花客本欲來此将他勸回,沒想到情況會演變至此,又氣又惱,對着他二人的背影吼道:「王者之刀,難道你不知金子陵快死了嗎?沒有軍師的幫助,你是救不了他的。」
刀者腳步一頓,牽繫掌中冰涼,微側頭,看見金子陵泛出的清淺笑容。
煙花客見他停下步伐,以為自己的喊話奏效,上前幾步欲再加強勸說,「軍師說你未能在當日一戰前往救援之事他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肯回冥界天獄,天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金子陵的傷勢病入膏肓,未來時日不多,軍師仁心,也不勉強你立刻回歸,待此事解決再回中原即可,這裏有顆續命金丹,垂死之人服之可延七天壽命,若你答應在名劍鑄手死後回歸,此藥便贈與你,算是軍師一番心意。」
冰川孤辰的俊臉越聽越沉,方才的冷傲轉為狂怒,難掩的怒氣翻動衣袖,要不是金子陵握緊了他的手,煙花客早已被冰淵刀斬成一十八截,哪還有命把話講完。
看冰川孤辰始終沒有回應,煙花客大膽追問:「不知王者之刀考慮結果如何?」
刀者目光如電,往他臉上一掃,那冰冷眸底燃燒的怒火讓煙花客感到莫名恐懼,他在天獄的地位不高,以前也不過見過王者之刀一次,此次受軍師重託,信心滿滿前來天外南海準備将他勸回,沒想到才剛開口就碰了大釘子,瞧他這樣的目光,好似恨不得将他砍成肉醬似的,煙花客想起魔刀當時殘忍狠毒的行徑,雙腿不由自主向下一軟,跌了個踉跄,跪倒在地。
金子陵看見他的狼狽樣,忍不住噗哧一笑,伸手拍拍冰川孤辰緊繃的肩,「瞧,他既然誠心誠意主動向我下跪賠罪,金子陵也不好再計較,他不過是個傳話者,咱們就放過他吧。」
充滿殺氣的眼神稍稍一緩,擡手,憐惜地輕撫他的秀髮,「你要我放,我就放。」
掩嘴輕笑,「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王者之刀。」
銀鈴笑語像是一陣清風,瞬間撫平刀者瀕臨爆發的怒氣,垂首望向那個自己深深愛戀之人,目光有着毫不掩飾的溫柔,執起他的手輕吻,「我只你聽的。」
看着那人薄唇落在自己手背上,金子陵悄悄揚起嘴角,突然一時興起摔手逃脫,一熘煙跑到遠處,隻手撐腰,修長纖影俏然而立,一頭黑髮迎風舞動,掃過筆墨難以形容的絕豔容顏。
半嗔半怨地吐舌一笑,「就我所知,最能讓你聽話的人不是我,而是那個平風造雨--」
話語未落,冰川孤辰已趕至他身前,伸臂攔腰一攬,将那正準備發表高論的人兒打橫抱起。
聽見他掩飾不住的低笑,金子陵在他胸前一搥,「你笑什麽?」
他愛憐地在他額上一吻,輕聲道:「從今以後,我只聽你的。」
「你的意思是說,在此之前你都不是聽我的啰?」非要扭曲他的意思。
語氣有一絲黯然,「四無君假意欺騙,利用我傷害你,恩仇相抵,他已不再是我的軍師。」
「哦?」懶洋洋地倒在他懷裏,美目斜睨,故意酸熘熘的猜測,「我想大概是某人當時與四無君正要好,怕金子陵礙事所以才想把他除掉的吧?」
他這麽一說,冰川孤辰當真着急起來,忙不疊的要解釋清楚,「金子陵,我不是--」
閉上水眸,「好啦好啦,我不想聽。」
「等等,你聽我說,當時--」
「好了。」纖白的藕臂勾上冰川孤辰的頸,绛唇貼近他頰畔,故意吐了一口氣,輕笑聲中帶着詭計得逞的愉悅,「我不過随口說說,你也這麽緊張。」
「當我得知事情真相後,真恨不得親手把自己給掐死。」俊顏微泛暈紅,低下頭,手臂扣緊懷中人,認真表情帶着悵然歉意,「我想、我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呆子,我可從沒怪過你。」趁着冰川孤辰不注意,翻身輕盈落地,甜甜一笑,「不談這個,我想到處看看,你是地主、帶路吧。」
煙花客怔怔地看着兩人把自己當空氣似的越走越遠,氣得全身顫抖,偏又沒辦法多說些什麽,恨恨咬牙,知道自己無法攔下冰川孤辰,只能目送他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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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清麗俊顏微訝,擡頭細看刻在五尖峰上的字跡,「難道他也來了?」
冰川孤辰望着石刻,對那兩句詩詞并沒有特別印象,「你識得這字?」
上前幾步,素手劃過劍痕,突然輕輕一笑,「好詩、好劍、好身手。」
「昂首千丘遠,嘯傲風間;堪尋敵手共論劍,高處不勝寒。」刀者跟着壁上石字念了一遍,金子陵點點頭,「這是風之痕刻下的,瞧這劍痕力貫峰壁,由上而下一氣呵成,若非有絕頂輕功是辦不到的,另一人功力不夠,無法支撐到最後,所以這場比試是風之痕勝了。」
「你怎麽知道他與人比試?」
挑眉一笑,「風之痕生性淡漠孤高,若非較量,又怎會有如此雅興在此題字。」
「他的劍是你贈的?」
點頭,随即又笑着搖搖頭,「想當初金子陵成天巴巴的拿着好劍到處送人,卻總是被人冷着臉一口回絕,我這名劍鑄手呀,作的忒也窩囊了點。」
「你時常鑄劍送人?」
橫了那語氣漾着酸的俊容一眼,掩不住唇畔笑意,「鑄劍一生贈知己,喜歡的、看得順眼的,送把劍聯絡聯絡感情不也好的很?」
冰川孤辰沉默了一下,似乎正思考着什麽,金子陵察言鑒色,輕笑着拉住他的右臂,「我說,要不是你使刀,我定也會鑄把好劍送給你。」
刀者寵溺地垂首凝望,「我很慶幸我并非使劍,這樣你便不會把我與他們擺在同一位置上。」
金子陵眨眼一笑,「唉唷,瞧你說這什麽話,我可是兩邊都沒虧待唷。」
冰川孤辰嘆口氣,「我知道你對誰都是一樣的。」
金子陵沉默了幾秒,接着揚起嘴角,溫柔得讓人怦然心動。
「他們有絕世名劍,而你、有名劍鑄手。」
瞇着眼,微笑打量那張俊顏,「這樣、夠公平罷?」
冰川孤辰眷戀的目光癡迷投注,缱绻萬千,良久,嘆口氣,「我真希望能留住你的笑容。」
金子陵微微一愣,接着又綻開燦笑,「王者之刀,你呀、這樣……」
話語未完,腦中嗡然一響,眼前忽陷黑暗囹圄,心跳如戰鼓狂擂,好像下一秒就會瞬間終止,他閉上眼想舒緩突如其來的暈眩與不适,但那強烈的脫力感仍讓他腿軟前跌,冰川孤辰悚然一驚,伸手摟住他腰際,心急忙問:「怎麽了?」
金子陵睜開眼,卻仍然只能見到一片烏黑,自知眼疾復發,但至少目前氣息平順了些,便也不多言,搖搖頭,淺笑安慰:「一時頭暈,現在沒事了。」
「真的沒事?」刀者滿臉擔憂神色,「我帶你去看看大夫。」
「別忙,我沒事。」按住他的手,扯開一抹往日常見的笑容讓他安心,「現在天色快要晚了,我還想看很多地方,你帶我去罷,好不好?」
發覺他在閃避自己的目光,冰川孤辰皺起眉,探指搭上他細瘦的腕,脈象似乎一如以往,但他仍舊覺得不放心,「先找大夫瞧瞧,想去別的地方明日還有機會。」
「都說沒事了,你就愛窮緊張。」推開他的手,自己試着往前走了幾步,回眸一笑,「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仔細望着他秀麗的臉,想從中找出不對勁的地方,金子陵淺淺笑着,放任他的打量。
「說過我不會拿生命開玩笑,你難道還信不過?」剛說第一句就感覺氣血翻騰,噁心欲嘔,硬撐着一口氣平順地将話說完,鬥大汗珠滑落白皙面頰,強自隐忍的痛楚又讓他差點站不住腳,趕忙彎出一弧笑,不願讓他發覺自己有任何不适。
冰川孤辰拉起他的手,「那你答應我,明日定要去讓大夫看看。」
「好啦,聽你的就是。」知道瞞不過這一關,索性點頭同意,「那、王者之刀--」
「怎麽了?」
輕笑,伸出雙手,「你背我成不成?」
冰川孤辰将他的髮整理至耳後,細心地擦去他額上的薄汗,金子陵雖看不見,卻能想像那俊顏上的愛憐神色,不由得心中一酸,刀者替他整好儀容後微微彎腰,「上來吧。」
冰川孤辰背着他四處游歷,金子陵靜聽他述說天外南海的風土民情,嘴角始終挂着淡淡微笑,睜着空靈水眸随着他的話語望向不同方位,間或夾雜幾句調侃的笑語,冰川孤辰的臂緊扣着金子陵修長的腿,他柔順地貼上他寬厚的肩背,想起過往,語氣帶着一絲微妙的悵然,「王者之刀,記不記得去年我第一次要你背我,好說歹說你才終于答應?」
冰川孤辰正好憶起當時情景,「我并非不肯答應,而是不願你傷後勞頓,危及心神。」
輕輕一笑,藕臂環住他的頸子,「那現在你怎麽又肯背我了?」
冰川孤辰一怔,低聲道:「若能永遠背着你,要我這樣走一生一世也甘願。」
俊俏眉眼劃過一抹蕭瑟,牽開淺笑,不願陷入傷感情緒,特意用輕松語調帶過,「你的一生一世還很長,這樣走下去,豈不是腰都伸不直了?」
他笑了笑,「你願意一直讓我背着嗎?」
金子陵沒答話,僅只輕輕地将臉貼近他的頰,摟住頸側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一年前,你背着我踱回寂山靜廬,一年後,你背着我在天外南海行走。
那麽、明年的今天,你會在哪裏?我又會在哪裏?
我們能不能、還在一起?
「王者之刀。」
「怎麽了?」
「明年,你再帶我來這邊玩、再背着我走,好不好?」
他知道他是笑着的,一如往常,但他卻不敢回望,只是仰起頭。
不知誰說過,這樣淚就不會往下流。
「王者之刀。」
「嗯?」
「你哭了?」
「沒有,我很開心。」
「那你是答應我了?」
「嗯,我答應你。」
甜甜一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