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帝南下
可是,賈琏一想起幼年的那一場天花,又有些不确定。
這邊賈琏正躊躇着,不遠處,賈珠面含憤怒提着被檢查的亂七八糟的的食盒,目光死死的瞪着輕車簡行,邁着輕松步伐朝貢院大門而去的賈赦。
六年了,他都幾乎快忘記了還有伯父一家的存在!明明他們一家生活的多麽開心,父親出了孝,當了工部的員外郎,手握實權,母親給他又添了一個弟弟,生來帶玉,是個有大造化的,而他,又得祖母奇遇,治好了臉上的豆伽,能讀書出仕。
但是,平地一聲驚雷,完全炸懵了他們。
伯父守了三年父孝,一年妻孝,又推脫情深意重,陪同賈琏守喪,暫不外出,久久未出孝,以致于他們都漸漸的忘記了這對他們一家虎視眈眈的惡人存在。如今,他們一朝出孝,借着所謂的“郡王”名號,不好好的為國分憂,卻攪合到了士林之中,明擺着要以權壓士,讀書獲權。
父親拳拳之心,為此一再上奏,參賈赦考試乃是無視禮法俗例,卻被帝王因耳根子軟,皇後的裙帶關系一再無視。
朝中奸人當道,帝王被蒙蔽試聽,多麽需要賢臣現世。
賈珠懷抱一顆赤誠之心,帶着父親好不容易換來的監生名額,志氣高昂的下了金陵,準備一舉奪魁。但沒曾想一入貢院就遇煞星。
被煞星的賈赦朝天打個噴嚏,随後娴熟的翻了一下食盒,取出一包茶葉,給自己泡杯茶,先喝杯暖暖胃,靜靜心。
考前,大侄子專門請人給他輔導過,不能緊張,要有一顆平常心。
實在緊張的不得了,他兒子說了,就腦補一下,自己穿着郡王袍,一群監考官跪着給他監考的場景就行,想想就算三甲級第了,堂堂狀元郎也要給王爺下跪。
這種暗爽,簡直是無以倫比的開心!
賈赦呵呵傻笑的放下茶杯,攤開試卷,眯着眼掃向題目:【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諸葛亮,王安石,申商。
眼眸略略一眯,一眼挑出關鍵詞,賈赦嘴角彎了彎,相比其餘寒門學子,他可是私藏過厚厚一疊帝王吐槽的男人。徒律想要改革朝政的心直白的表露過好幾次。而且,吳祺也經常給他分析過朝中黨1派分布,這題目對他來說,簡直是開挂了。
賈赦思忖片刻,筆尖觸紙,奮筆疾書。
號舍外時不時有巡查的官兵走過,賈赦視若罔聞,兀自搖頭晃腦的潇灑而書。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一身學政裝扮,着鴛鴦補服的徒律目光柔和的望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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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外面思忖賈珠問題的賈琏猛地一蹦三尺高,吓得賈珍忙擔憂詢問,“琏弟,你怎麽了?”
“沒……”賈琏揉揉額上凸起的青筋,他怎麽也不相信皇帝會出現在眼前,但是系統顯現,他随之而來湧出的緊張感是出不了差錯的。
定定的遙望了一眼早已閉上大門的貢院,賈琏嘆口氣,“珍大哥,我們先回家吧,我感覺剛才看到賈珠了,先派人去查一查。”
“賈珠?!”賈珍疑惑,“他不是得了天花,毀容了嗎?”
當年患天花,還是他抱着賈琏,發覺小堂弟身上起小紅疹了,請了太醫,才診斷的。那時候,母親抱着他吓的都快哭死了,面色慘白的喂了他好多藥,日日夜夜藥浴消毒着。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被束縛在小小的院子裏,每日最多能打探到的便是隔壁榮府又走了多少下人,仆從抱怨賈珠命貴的不轉移害不少人感染上,又道賈赦父子在外生死未知。
那個時候,如今回想起來,他能對眼前這個小屁孩一再毫無原則,大概就是那時心軟的吧。
他答應了赦叔要好好照顧人,但這麽小小的一個卻了無生機的昏睡在他懷裏,那個時候他完全懵了。
“所以,才奇怪,但願是我眼花吧。”賈琏說不清楚自己為何一下子神經高度緊繃起來,總隐隐的覺得有些怪異,有些不安。
他能跟二房一幫人斷的幹淨,但是生母賈史氏,他爹怎麽斷?他這個嫡孫就算有皇姓冠之,但如何能忤逆。血親簡直是一大殺器。
煩惱的回了家,還沒兩日,賈琏就收到消息,的确是賈珠參加科考,他用的是林如海蔭庇的名額。
“他臉上的痘印怎麽治好的?”
“說起來也是異事,昔年京城中廣為議論。兩年前,賈王氏誕下一個攜玉而生的哥兒,賈史氏見之生喜,寶玉之名傳遍了大街小巷,人人皆知昔日榮國府後裔出了個大造化的寶玉。且在寶玉滿月時,賈史氏當場拿出一盒藥膏,說是仙人所贈,祛疤療效極好。賈珠用了沒一個多月,果真好了差不多。”管十八恭恭敬敬道來,全沒有因對方年紀小,而有一絲的敷衍。
“你怎麽不早說?不是說了要關注他們嗎?”賈琏郁卒,與上輩子差異如此之大,皇帝竟然能無視?而且,寶玉啊,他不該直接當祥瑞給收藏進宮嗎?
“老爺說不該因這些小事讓少爺您操碎了心,當做尋常的親戚大事随份禮,小事他們沒說,就當做不知道。”管十八模仿賈赦的語氣,說的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賈琏:“……”
手肘抵着桌面,賈琏扶額,揮揮手,讓人下去,他要一個人靜靜。
這是怎麽樣的豬隊友啊!
系統不欺他,果真是“神敵手”就有豬隊友。
手指輕輕敲擊的桌面,賈琏想了又想,決定冷一冷他傻爹,考試結束後不去接他,讓他自己一路走回來。
奮戰了九天,光鮮靓麗進去的賈赦早已發黴的像曬幹的梅幹菜一般,衣服皺巴巴的一團,腳步漂浮的走出考場,整個人就抱着貢院門前的柱子,鶴立雞群的傲視一群學子。
賈赦有氣無力的擡頭環視了一圈,不由的氣憤難耐。他大老爺如此自毀形象,但是那一幫沒眼見的小厮護衛呢!
怎麽還不接他回家??
忍不住揉揉咕咕叫的肚子,賈赦咽咽口水,早知道他就不把食盒給扔掉了,裏面至少還有一個塊能浸泡的過橋米線。想當時,他吃的時候,十裏飄香,不知道引得多少學子流口水呢~
現在呢?
原以為一出門就有好吃的,沒曾想竟然連個人影都沒有。
賈赦瞪大了眼睛繼續尋找,心裏默默的想着酷刑,忽地背後傳來一道溫熱的氣息,吓得他立馬一個反手劈過去。
他如今可是文武雙全!
徒律擡手,牽過賈赦的手,整只手都被他緊緊握住,才垂下腰側,寬大的袖子立馬遮擋住。
賈赦眼睛瞪的咕嚕圓,久久說不出話來。
徒律同樣不語,含情脈脈的看向賈赦,看的仔仔細細,略顯枯燥毫無光澤的發絲從發髻中散落了出來,零零碎碎的有幾根落在肩膀上,明顯的就是自己在考場上随性的紮起來,一張白皙若玉的面龐沾了幾滴墨汁,像個小花貓一般,眉頭緊緊蹙着,眼眸倒影着他的身影,嘴巴微微張開。
他的恩侯啊,在他不經意間,長大了。
“恩侯,我們回家。”
賈赦覺得傍晚的風吹的有些大,特別是一股熱風擦着他臉頰而過,将他耳朵都吹聾了,竟聽不清對方的話語,“你說什麽?”
徒律頭稍垂了些,擋住衆人打探的視線,聲音略顯低啞,又一次的重負了一遍:“恩侯,我們回家!”邊說,邊牽着賈赦的手,護着他上了馬車。
他們離開的同時,周瑞帶着兩小厮攙扶着昏死過去的賈珠急急忙忙上了車,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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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馬車,便被人擁入懷中。賈赦心中大震,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望着那愛意深如淵潭,只一眼,就能把人淹沒,不由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他這幾年很忙,忙得都沒時間想些情情愛愛的。
“你喝口參湯,好好休憩一會。”徒律揉揉賈赦的發絲,端起早已準備的湯蠱,拿起小銀勺,看着人尚未回過神的模樣,嘴角一軟,只覺得所有勾心鬥角帶來的陰暗都能被眼前之人的笑顏所沖刷的一幹二淨。喂了幾口湯,又墊了易于消化的糕點。徒律拍拍賈赦的後背,看着他閉上眼睛,安靜的窩在自己懷裏,睡去,嘴角噙着的笑意愈發大。
但很快便又笑不出了。
賈府裏有他父皇的侍衛,他想好對策了,帶着一大堆公務,諸如鹽政,暗查科考等等,還揣來了面上冷酷至極私下卻是個話唠的寶貝兒子,決定走兒子交友政策。
但是,那個張家人,是怎麽回事?
被徒律偷偷剮了一眼的張靖宇也很不喜。他這幾月來一邊書院暗搓搓的準備自己的大計劃,一邊跑賈家給人校對考卷,找名師指點,講解眼下士林1黨派1分布,還得聽人唠叨唠叨小表弟是個小天才,簡直忙瘋了。如今,剛得空,想過來探望這個向來唯讀書不知曉的姑父逆襲的如何。
沒想到一掀開車簾,等來了個鐵面四姑父抱着纨绔五姑父,他能吓死好嗎?!
他可是逃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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