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吾心安處
行不過一個時辰,天色愈發昏暗,車隊京郊紮營。
用過晚膳,又安排好行程,賈赦掀開帳簾,準備去找賈琏。最近,經常一不留神,這熊孩子就一溜煙的不見人影,必須好好教育一下。
來到賈琏入住的小帳篷,賈赦微一愣怔,掃一眼他身旁琳琅滿目的玩器,再看看目不轉睛盯着紙團的賈琏,着實好奇不已,“琏兒,這紙團難不成還是什麽藏寶圖不成,都被你捏成碎片了!”
賈琏聞言,擡眸看着他,眼眸漆黑一片,伸手緊緊的捏起皺巴巴的一團,嘴唇動動,沉默了将紙團抛向賈赦,“父親,那個大壞蛋讓我給你的!”
賈赦不解的看着滾到地上的皺巴巴還沾着幾片枯黃雜草的紙團,“大壞蛋?”
“嗯,說是我姨娘。”賈琏把自己整個人埋在杯子裏,悶悶道。
“姨娘?”賈赦眉頭皺的緊緊的。
“嗯。”賈琏把自己裹成蠶蛹,疲倦的閉上眼睛。
心裏一大堆疑惑,賈赦剛想開口詢問,卻見賈琏阖眼,不由的嘆口氣。命人再取一床錦被,小心翼翼的給人蓋上。
見人熟睡,也沒一絲認床的毛病,賈赦才向外而去。在跨出營帳時,目光悠悠的望了一眼沾滿灰塵可憐兮兮躺在地上的紙團,腦中不自禁閃過那雙眼……
見賈赦遠去,原本熟睡狀的賈琏睜眼,長長的眼睫挂着晶瑩的淚珠。
他爹需要一個安心的支柱。
可他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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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反側許久,賈赦于黑暗中睜眼,悄悄的起身望了一眼簾外守着的仆從。搞不清太上皇懷着何種目的,但那
一幫人卻是極為訓練有素,也守着外圍,并沒有插手日常的伺候。留在營帳外守夜的是家仆,先前因着勞累奔波,他也讓他們自行休息了。
所以……
賈赦心中一動,不敢點燃燭光,披上狐裘,下了床,拿着被蹂躏的紙團,貓着身子,悄聲潛行到窗戶邊,借着微弱的月光,慢慢的履平紙團。
他必須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不然會胡思亂想。
仔仔細細的一點點順着褶皺展開,賈赦心噗通噗通跳着,因過于專注,額上還留着細細的汗珠。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将厚厚的一團變成厚厚的一疊。
封面早已看不出原樣,疊合封印出也被揉開了縫隙,但那印戳的章卻依舊未褪色。不同任何印鑒,上面圓圓的一方,唯有四個字“遇赦不赦”,伴随着淡淡的月色,那紅字愈發的亮眼,活生生的刺人眼球。
賈赦一顫,待回過神來,那紙張早已因不受重力壓迫,四下飄落在地。
入目密密麻麻的字,賈赦幾乎喘息不能,心跳動的愈發快,想要彎腰去撿,但剛邁了一步,恍惚間窗外飄過一道身影,頓時身子僵硬。
點着炭火的帳內忽地刮起了一股冷冽的大風,将他身後的狐裘陡然吹起。賈赦冷得一個抖索,眼眸望向來人,眼睛不由的滾熱起來。
徒律站定,調整呼吸。他權衡了許久,但終究不瘋魔不成活。
放不下,無論如何,相見一面才安心。
無視了散落在地的紙張,徒律低頭看着白皙的雙足竟未着靴被凍着通紅,立在地上,眼眸中多了一絲怒火。
“朕果然該無時無刻栓着你,不該讓你離開視線一分一寸。”
賈赦錯開目光,臉色微紅,心虛的低頭忙收拾紙團。
“朕還以為那個小混蛋把信給沒下了。”徒律見人臉頰通紅,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心中陰鸷瞬間盡褪,帶着一份親昵說道。
“我……你……”賈赦臉色愈發火辣辣的紅,“你怎麽跟琏兒聯系上的?你都帶壞他了,你……”話還未說完,不知怎麽的看見面色帶笑的徒律,忽地說不出話來。
明明夜深,四周都是黑兮兮的,他卻偏偏看得見那雙眸子,帶着似乎說不明的寵溺。
待回過神時,他發覺自己早已被牽着坐在床榻,徒律俯身在解他腰帶,忙朝後一仰,大驚,“禿驢!”
徒律:“……”
“莫動,快系帶好了。”雖然驚恐戀人錯愕之下,竟喚着他名字還帶着顫音,成一個很不雅的稱呼,但是徒律卻是笑意不減。
能開口喚他名字,這說明他們之間,距離又拉近了一層。
“看看,喜歡嗎?”徒律指指挂在腰間的白玉,佩上雕刻栩栩如生的麒麟,做工精致,期間正面刻着平安喜樂。柔聲道:“麒麟祥瑞,主太平。朕願你安康平樂一生,本想待妻喪滿贈,無奈世事變遷,如今你一人在金陵,不管如何,一定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想起先前一閃而過龌龊的思緒,賈赦全身爆紅,渾身上下的血液翻滾着從四肢湧至頭頂,最後凝聚于心尖,緩緩的形成一道熾烈的火苗,似乎在燃燒掉搭建的心防。
心跳的極快,賈赦低眸看着玉佩,擡手慢慢撫上玉紋,看着面上還帶着風沙的徒律,眼中神色變了又變。
愛嗎?
他如此近地看着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倒影出他的臉,此刻的他雙眼紅腫,面色蒼白,一臉無神,簡直是挫死人了。
可他的目光,那般溫柔,只一眼,便讓人感覺是天長地久。
這是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溫暖,尤其是此時此刻,對方的身份更是帶來了一分莫名的安心。
心中忽地湧出一個怪異的念頭,賈赦望向徒律,眸子閃了閃,伸手輕扯他外袍衣襟,“來而不往非禮也,皇上,臣也送一份禮物吧~”
若羽毛劃過輕輕的心尖,沒來由的心中一癢。
徒律眼眸一沉,擡手扼住賈赦作亂的手,看着他,心底有火苗竄出,“你今日……”
“我今日如何?”賈赦伸手,猛地摟着徒律的脖頸,整個人都貼進他懷中,眼中透着一股哀傷,輕聲道:“若你真心相待,日後護琏兒他們一命,可好?”
徒律只覺胸口寒冰來襲。
“我……怕之後,再不能做這些事……我怕……我從來性子上來便有人相伴,不懂為何愛。今夜許我一場貪1歡,可好?”
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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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霞光乍現,賈赦懶懶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已經不想去想幾個時辰前自己腦子是不是被門夾傻了,反正他現在渾身泛疼,骨頭都散架了,尤其是難以啓齒的柔弱之地,比便秘還難受。
不過,發洩一番,到真不錯。
賈赦揉着腰,面無表情的坐車。
看着那翹起來的弧度,賈琏恨鐵不成鋼的腦袋偏轉。他昨天只是想着那麽厚厚的一疊,總有幾句安心的話語,沒想到狗皇帝給安心到床上了。
孝期淫1亂,簡直是罪不可赦!
“琏弟,你怎麽悶悶不樂的?”受不了還沒出京城,就被推脫“水土不服”挑戰大人智商的賈琏,同樣還算孩子的賈珍被委以重任,在休憩時試圖建立小朋友間的對話,手裏拿着不少土儀,過來找禍害花花草草的賈琏。他長這麽大,可是第一次離開京城,一路過來,雖然喪隊氛圍很沉重,但對于他來說,卻是新奇的不得了。
“怎、麽?”賈琏咬牙,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閨女”被豬八戒給拐了,被狗啃坑了,而且還是孝期!
這個罪名,他從前嗤之以鼻,但是如今,卻諱莫如深。
他怎麽可能不恨!
“好了,別不開心了,哥哥我藏了好東西帶過來,怕他們看見,特意混在玩器裏面呢。”賈珍看着一臉扭曲的賈琏,從玩器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酒壇子,湊到賈琏跟前,神秘兮兮着,“這可是哥哥我私藏的,據說一切煩惱憂愁喝酒後就能解決。”
賈琏聞言,神色一僵,看向賈珍。
賈珍不解,一臉無辜,“琏弟,怎麽了?”
“珍大哥,現在孝期,飲酒是不孝,是重罪。”賈琏心裏煩躁不已,一見賈珍,忽地就想起那些年,他們兩個花天酒地,無視禮法,落得個千夫所指的下場。
可更要命的是,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們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這樣嗎?我……”賈珍翹着腦袋回憶,他祖父逝去時,他才六歲多一點,都是父母安排他怎麽辦。這酒還是父親去道觀後,他點清家産的時候,從酒窖裏翻出來的呢,洗筆說可好喝了。
見狀,賈琏愈發郁卒,忍不住腦袋捶捶桌。帶着兩纨绔奮鬥,在自己本身也是一個纨绔的情況下,簡直是不要太酸爽。
可是,終究丢不得。
誰叫他們蛇鼠一窩,同根同脈同性情。
也許,日後他也會看不起纨绔,但卻永遠羨慕纨绔,因為世間只有黑白兩色,簡單的唯我獨尊,尤其是不被故意養廢,而是真心相待被捧在手心裏的人。
目光遙遙的望了一眼端坐着肅穆至極的賈赦,賈琏抿嘴一聲嘆,天要下雨,爹要嫁人,娘……娘的姘頭來了。
正感嘆着,賈琏見身後數十匹駿馬飛馳,領頭之人,繼續頓着禍害花花草草。
吳祺勒住馬缰,手中一擰,止住駿馬的步伐後,翻身下馬,動作行雲流水,帥氣非凡,看着坐在厚厚墊子上的賈赦心中羨慕萬分。
“末将回鄉祭祖,恰與郡王同路,此行路途甚遠,不知可否同行相伴?”
“伴伴伴!”賈赦喜上眉梢,眼冒星光,當下飛奔過去,恨不得鞍前馬後,但還沒跨出幾步,就疼的倒抽口冷氣。
吳祺眉頭死死的絞在一起蹙起成川,冷冷的看向賈赦。
賈赦一驚,不知為何心虛的垂頭,聲如蚊蚋:“我……我得痔瘡了。”
賈琏拍臉,他果然不是傻爹的娃,上輩子,他也沒這麽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