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帝後密談
賈琏之所以篤定是他娘又“顯靈”,因為先前007便已經提示過,要協助把天花的方子上交,而不管他如何拐彎抹角朝張嬷嬷等人打探,別說藥方,連藥味都沒聞到。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不過,他打死也不想去承認。賈琏默默的捏着小肉拳,眼眸瞥向喜滋滋的賈赦,他絕對不許賈赦被人戳着脊梁骨成為佞臣!
自古皇帝真愛死得快!
賈赦猶自不知自己兒子拳拳護父之心,一聽有旨意降臨,嘴角一樂,吩咐仆從上好茶招待着,又讓賈珍當好大哥哥教賈琏練字,确定兩個小孩無事,才換身稍微添點喜氣的衣服疾步朝正院而去。
賈赦剛一踏進正院,原本正喝茶的執事太監眼眸閃過一絲的滿意之色。賈赦一席淡藍長袍,左右衣邊和下擺衣縫,斷處外露。既符喪禮,但又一身淡藍略帶幾許勃勃生機,也算頗為知趣。畢竟如今張氏入殓不過一月,該是閉門守喪之時。卻又因天家恩賜,需得開門迎接,面帶大喜之色。
想起自己來的緣由,執事太監一躬身:“給赦大……瞧奴才這笨嘴,給賈老爺問安!”邊說,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弧度把握的恰到好處,“雜家元生,奉皇後娘娘懿旨,念賈琏年幼失估,特賜四位嬷嬷溫良恭儉以教養賈琏。另恭賀賈老爺喬遷之喜,特送一些得用的物件。”
“多謝元公公。”賈赦謝恩之後,眼眸略過一道驚豔的目光。他縱然先前不受父母寵,但是太監沒少見,可沒一人長得如眼前一般不僅雌雄莫辯,眼角一滴淚痣顯得格外的魅惑三分,最為重要的是,太年輕了,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要知道能出來宣旨的都是司禮監大太監,而且還要按資排輩的。但是很快賈赦便眼角抽搐,傻傻的看着一溜串打開的箱子:碧粳米,番邦的馬鈴薯,等身的銅鏡,銀炭……涵蓋之豐,讓他錯愕不已,連遞送銀票的手都抖了抖。
這賞賜的也太……賈赦糾結,幾年後猛然回憶起這一幕,他已經從自家兒子口中學會一個詞,能簡言概之--接地氣的高大上!
別人家起碼來個玉如意,他家來兩麻袋貢品綠豆。
皇上愛半夜翻牆也就罷了,這癖好怎麽愈發怪異?
正在與人議事的徒律鼻子癢癢的十分難受。
張皇後淡然的摩挲着茶沿,對皇帝的異狀視而不見,掃過宮宴安排的折子,正凝眉自顧思忖着自己的事。
自從張家一門雙皇妃,他們姊妹間明面上聯系就淡了許多,待到儲位風波愈發暗潮湧動,就幾乎斷了往來。可不管如何,總歸是從小處到大的情分,更何況一個張字,身為從小接受“傳承家族,維護家族”的張家子女來說,有些事,就不得不略施援手。
命人帶懿旨一路浩浩蕩蕩的前去賈府宣旨,不是彰顯皇恩,而是為了警告。一則提醒賈赦,小妹留下的孩子有她這個皇後姨母在,萬萬得罪不得;二則是警告榮國府一家。她沒有賜下金石古玩一類物件,反而是鍋碗瓢盆,衣食住行等相關的日常用品便是為了狠狠打臉。雖然父子已分家,可一個嫡長子帶着嫡孫出府另過,饒是能用“祖宗之意”遮蓋過去,但若是不管不問,也會令人發指。世有忤逆,也有不慈,身為女子,更能明白女子,如何從小處着手,令賈家女眷積攢的名聲毀于一旦。當然,沒了榮國府這招牌,賈赦父子不過平頭百姓,慣用的一切,都會因等級而被削減。
當然,會不會因此有人造謠到她身上……張皇後眼眸閃過一絲的冰冷,餘光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皇帝。她是順勢而為,令人不解的反而是皇帝行事的詭異。
自古小姨子和姐夫……說句誅心的話,比比皆是。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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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皇後手臂輕輕一擡,手指輕觸紙箋,目光鎖定“吳祺”,薄唇緊抿,若是可以,她寧願是娥皇女英,效仿大小周後……呵呵,嘴角勾出一抹似譏似諷的笑來。
她的小妹愛的何其轟轟烈烈,卻飛蛾撲火,捂不熱那石頭。
所以,張皇後睫毛輕輕一顫。就算夫妻同場異夢,但也成婚八年之久。近日,皇上幾乎性情大變,饒是外人眼中面色依舊毫無表情,可也抵不過枕邊人的揣摩,更何況,他壓根沒有隐瞞。
“皇上,您說昔年被刺得恩侯相助,故此,想要報恩一番?”張皇後思定,目光略過奏折,朱唇輕啓,問道。攏在袖子裏的手卻微微沁出汗水來,她權衡該不該拿出天花的方子。張氏女出嫁都會有壓箱底的秘法,該如何處決都只憑其意。先前廟中相遇,小妹想借此為賈赦博得一個爵位,她本沒有多大勝算,原想厚顏待吳祺歸來借力一分,但若她猜測為真,那麽一切,就感覺像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
徒律摸摸鼻子,小心的撓着略感瘙癢的地方,忍住了自己身為帝王的尊嚴,沒失禮的朝天打個響亮的噴嚏,眸光掃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張皇後,不願跟他人回憶過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下,反而另起話題,“你送些日常用具,就怕有心人嘴碎到那個人身邊,到時候你反而遭罪!”對于張錦纨,徒律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一個合格,乃至于完美的國母。上輩子,他們合作的很好,相互扶持,周旋內憂外患的局勢,終于苦盡甘來,柳暗花明。
那個人,乃是甄太妃,皇帝親母。原本改加封太後,但被皇帝以嫡母在,無二後之說拒不加封。
張皇後聽聞不甚在意的笑笑,“皇上,您又豈是不知,我張錦纨本該是他妻子的存在啊。”
徒律:“……”
那一瞬間,徒律形容不出自己的心,只覺得自己是一頭饑腸辘辘的老虎終于咬破囚籠,可以下山覓食,恨不得捕殺個痛快淋漓,讓自己吃個飽腹。
而捕殺的對象,唯有一人。
他已經容忍了一個女子的存在,占了原配的地位,豈會有第二個的道理!
“這事若非……”張皇後眼眸冰冷的看向一瞬間怒氣沖沖的皇帝,嘴角帶着一絲的回憶,愉悅的說道:“父親因受周老夫人之恩,在老夫人為其孫求媳的時候,就曾想報答一二,可曾想造化弄人父親入了上皇的眼,連帶我這個小小山長之女也一飛沖天沐浴浩蕩皇恩……”張後搖搖頭,感嘆,“雖然如今張家……敗落了,但父親也該會為恩侯再尋一溫柔持家的女子,為他生兒育女,延續後裔。”
徒律臉色愈黑,壓根緊咬,下巴揚起,對上她那冷冰冰的眸子,尤其到最後眼眸閃着滔天的怒火,手緊緊的捏着曜變盞漸漸突變,最後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張後見狀眼眸輕輕一閉,心裏萬般不是滋味。
“張錦纨,你在玩火。”聽到近在耳邊的脆聲,徒律松手,看着手指上因擦傷挂起的血珠,理智回籠。
張錦纨聞言,伸手拿過因茶盞脆裂濺起水珠滴落的折子,然後垂頭遮住無邊的苦澀,靜默了許久,嘴角一扯,“世有契兄弟,我穩坐釣魚臺,又何須挂懷?只不過……”指尖摩挲着奏折,話語中透着一絲的感懷,“真是造化弄人,可憐苦心謀劃,終究不過……”張後回想那日廟宇相見,面色愁容,但一說起某人卻眸子熠熠生輝的小妹。
她為賈恩侯算計了一切,甚至連少年愛慕的對象都被利用殆盡,到頭來,卻是人走茶涼。
可悲可笑還……可憐。
而賈赦,卻絲毫不知。
這種無力報複的恨,像鈍刀子一刀一刀的在心尖最柔嫩的肉上慢慢的割出一道道的肉末來,混雜着新鮮的血液,簡直生不如死。
可她卻無法哭天搶地的忿恨,因為這樣的情況,對于她這個皇後來說,非常的有利。
至于帝王恩寵能維持多長時間……
張後眼眸一閃,伸手往袖內掏出一張薄薄的箋紙,上面蠅頭小楷密密麻麻的,“皇上,既然如此,此預防天花的藥方,還請您賜予賈赦國公爵位,我要世襲。”
這種說話篤定的語氣,簡直是……徒律眉頭一簇,拿過藥方一掃,冷冷開口,“這麽說來,賈琏見喜是有所預謀?”
“是又如何?”
“若沒有朕應許,你該如何籌劃呢?”徒律斜睨了一眼張錦纨,聰明的女人很可怕,所以他們只會是同盟,饒是上輩子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走過來。但是對方太冷靜太理智到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防,怕有朝一日武瞾再臨。
“不是我該如何籌劃,皇上,只不過我這個張氏皇後也不過是小妹的一環中呢。”張後随意的一瞥徒律,說她對帝王毫無敬畏之心也罷,反正一顆忠君之心在張家落敗,被絕京城之外,便早已灰飛煙滅。
“就算沒有我,還有--”
“吳祺,對嗎?”徒律陰沉沉開口,截住張後的話語,“你的妹妹的确是個難得的人物,所以,戰勝凱旋歸來的吳大将軍提前入京,如今日夜守在墳茔前呢。”
被将回一局的張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