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張氏之謀
“你是誰?”張氏盯着賈琏,又重複了一句,眼眸透着一股冰冷,手緊緊的攥着帕子。原本她有更多的時間慢慢的調查,但是如今……她怕!在這個可笑沒規矩的國公府裏,夫人偏心到能為二房媳婦暗害長孫掃尾,家主為家族利益能利用妻子下藥害兒媳,一家子從根子裏潰爛的府邸沒有一絲的安全感。
賈琏面色唰的一下慘白,眼眸閃着不可置信的神色還有一絲恐懼。
“我張錦繡縱然只有一個人,但臨死前收拾你區區一個替身傀儡還是輕而易舉的,請不要無視一個母親的憤怒!”張氏細細的打量着賈琏,見他眼眸中露出深深的哀傷,眼眸一眨,沒來由的心裏一疼,像是有無數的螞蟻在啃噬,語氣不自覺的和緩了一分,循循善勸,“就算長得完全一樣,可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兒子,琏兒如今不過三歲,正是好玩愛動的時候,恩侯在府中沒什麽地位,可是在大房這一畝三分地裏卻是把人捧若珍寶的,恩侯眼中見到過最悲傷的不過父母偏愛,其餘眸子一片清澈,而琏兒不提祖父母,但父母寵愛皆在,無憂無慮,最是天真爛漫歲月,故此,你的眼睛出賣了你。”
賈琏聽了張氏的話,一下楞住了,而後餘光看見張氏說起賈赦與賈琏時候嘴角湧出的一線柔和,腦海浮現出種種,整個人有些崩潰。
“對,我眼裏是充滿陰沉,充滿算計,因為我死了又活過來了,呵呵!”賈琏嘴角挂着笑意,眼淚卻是忍不住的流下。有那麽一瞬,他嫉妒三歲前的自己,可更多的是悔恨,恨自己為什麽腦海裏父母恩愛,對他寵溺的畫面都通通沒有。
“娘,你信嗎?”
一句話,四個字,賈琏整個人都透着無限的悲痛,甚至是絕望!
聞言,張氏攥着帕子的手一松,深呼吸一口氣,凝眉看着賈琏許久,見他眼底裏露出的心如死灰的悲涼,張口,沉聲道:“我信,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何況鬼神之事向來衆說紛纭。你若真是我兒子,上蒼給你一次重來的機遇,我不僅感謝菩薩日夜頂禮膜拜,更寧願用自己生命換的你的生機,但若你所言為假,我拼着最後一口氣,送你上西天與佛祖團聚!”
說完之後,眸子斜睨了一眼賈琏,張氏接口道:“你說你重來一遭,那就将後事說來聽聽。”
聽出張氏話語裏的松動,賈琏看着面色灰白毫無血色卻依舊硬撐着身子跟他對峙的張氏,心裏萬般不是滋味,上輩子的往事歷歷在目,說起來似乎都是自己被人耍得團團轉。
“恩侯流放後便死,倒是他個性,但是你呢?”
“我?”回想起自己臨死那一幕,渾身上下又遍地生寒,那一天發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他可以說出自己所有的蠢,與賈赦父子兩人的隔閡,但卻說不出來“我是誰的兒子”以及“帝王戀1屍”這兩件讓他震撼了心跳,以至于畏懼帝王之威而活活的吓死。
“我也死在流放途中,風雪交加外加嬌生慣養好吃懶做的,就這般熬不過去死了。”賈琏說這話的時候,頭垂下不敢直視張氏的眼睛。
他怕張氏看出端倪來。
“真的?看着我的眼睛。”果不其然,下一刻張氏話語還帶着厲色,但是面色卻是柔和外加悔恨,“琏兒,別怕,有娘在,誰都欺負不了你,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們。”她信這個賈琏所言賈家日後會發生的事。賈代善是個自我的人可他還講究臉面,但是賈史氏卻是任性自我的人,把不合心意的長子趕往馬棚邊又如何?一個孝字壓下來,賈赦那個愚孝的不是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她縱然如今中毒了活不上,那就趁着能活這幾天,把賈代善夫婦,二房全部拉下馬來。
Advertisement
張氏眼眸閃過陰毒的神色。
賈琏因被摟在懷裏,因此錯過張氏扭曲的面色,而後造成一輩子的追悔莫及。
母子兩“久別重逢”,又絮叨了一會,賈琏見張氏面色晦暗,勸着讓人休憩。
張氏見賈琏離去,靜靜的坐了許久,屋內只聽得沙漏滴答滴答的聲響,不知道過了多久,忽地,“啪!”一下,狠狠一拍桌子,吓着在外伺候的宋嬷嬷幾個心腹立即進來。
見張氏眼圈紅腫,面色帶仇,宋嬷嬷忙上前勸道:“奶奶,您這怎麽了,怎地如此動怒,要是傷了身子……”
“宋嬷嬷,他們欺人太甚!”張氏見滿屋心腹,胸口堵得慌,又不好說從賈琏處聽到日後的事情,便直言不諱着,“誰能想到堂堂榮國府長媳病了,是因為公公下毒?要不是四姐還惦記我這個張家小妹,央着六皇子徹查了太醫用藥,我到死都不知道怎麽回事?!還會以為賈家情深意重。”
“奶奶,”一聽這話,饒是從宮中出來歷經過大風大浪的宋嬷嬷也忍不住微紅了眼眶。他們因在暗中徹查瑚哥兒落水一事,豈知道拔出蘿蔔帶着泥,倒是讓他們看清了賈家如此虛僞的一幕。
“眼皮子淺薄說的便是這依着從龍的暴發新貴一族!”張氏冷哼一聲,眼眸直接帶着鄙夷,“若不是當年祖母與我張家有恩,且賈赦又是個乖巧聽話的,我豈會踏這爛窩。”
宋嬷嬷又是一嘆。
她入張家後也聽聞過賈家老夫人與張氏內眷的交情。
昔年,天下還未大定,榮國公賈源還跟着太1祖南征北戰,鄉野中老夫人便操持家務,生兒賈代善。那時正逢戰亂,一個年輕媳婦要養大孩子,心中自然艱辛萬分,老夫人潑辣的能拿擀面杖打到觊觎田産的族親,罵退流氓混子,操勞了十年。後天下大定,賈源被封榮國公,富貴發達了也沒忘記家中糟糠之妻。老夫人接信之後,自然欣喜萬分,攜兒入京,豈料京城之中後院美妾遍地,庶子庶女皆有。
縱然有嫡妻的尊榮,超品的诰命,但老夫人心卻冷了。
出門散心離開之際,正遇到入京的張家女眷遇流民,吓到正懷胎七月的張夫人,老夫人手拿擀面杖直接三下五除二的将混子收拾妥帖了,更是充當穩婆,把日後的張家三爺給順順當當的接産下來。
張夫人感念且張家三爺似與老夫人有緣,一離開便哭鬧不休,故此老夫人便留在張家當了奶嬷嬷,奶大了張家三爺。
後老夫人身份曝光,張夫人便手把手教她如何管理內宅,與衆夫人交際。
張賈內眷的間的情分就此結下。
等到後來,老夫人病重,想要給自己孫兒求一門親,張家三爺聽聞後原本想将自己嫡女許之,但天意弄人,帝王一道旨意,張家三房女也入宮為皇子妃,至此張家滿門聖眷濃重。
想到這,宋嬷嬷偷偷擡眼看了如今了無生機的張錦繡,誰能知曉當年貴女如今落到這般田地。
“宋嬷嬷,”感受到有人在打量的目光,張錦繡嘆口氣,“我不後悔當年的選擇,但是如今,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當年的她年輕氣盛,又強勢非常,與人恩斷情絕之後,見賈赦雖有些貪花好色,卻是赤子心誠的,而且長的模樣也俊俏,說起古玩鑒賞也是頭頭是道,能帶出門交際的。至于不會讀書什麽的,他家裏多的就是讀書人,都看膩歪了,正好換換口味。
于是,帶着絲任性她嫁入榮國府。
不出三日,摸清了賈赦的性子,此後日子過得自然是滋潤非常,除了時不時來膈應一下的蒼蠅一家子。
“奶奶,你……”
附耳過來,張錦繡忽地挑眉一笑,原本蒼白的臉忽地帶上了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不管賈琏說的是真也好,還是……假的也罷。
只要有苗頭了,就要掐死襁褓之中。
宋嬷嬷等人聞之色變。
----
這邊張氏撐着最後一股氣籌劃,另一邊将重生之事告訴張氏的賈琏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一閉眼盡是當年。
借着窗外皎潔的月光入內,賈琏雙眼呆呆望着床幔,怔怔出神。
因為重生之事過于玄幻,他害怕,下意識的便選擇了依賴母親。因為母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他信她。
可若母親因此與他一般患得患失,心中憂愁不已,豈不是不利修養?
一想起張氏毫無血色的臉,賈琏深深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擔當,将自己的苦悶膽怯轉嫁到他人身上。這般想着,愈發睡不着覺,待雞鳴天亮,賈琏便起床,想要前往張氏的院子。
“琏哥兒今日可醒的如此之早?不若多睡一會。”趙嬷嬷慈眉善目的說道,邊說邊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彩霞彩雲兩丫頭呢?”
“嗯,我長大了該一個人睡了。”賈琏垂頭斂去心中憂思,努力裝出三歲孩童該有的爛漫天真來。他被人識破一次,總不會有第二次。
“現在該去給父母請安了,晨昏定省,我剛學到的詞。”賈琏給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也不管趙嬷嬷聽見後如何眉色帶喜,誇了他一通。
因打着請安的旗號,趙嬷嬷率先帶着他去了賈赦的院子。
賈赦這些日子都宿在書房。
故此,當賈琏走在曲徑通幽的花園小徑裏,神色還帶着絲恍惚。自從他有記憶,榮國府花園這大半都圍上了牆。
因着思緒飛揚,轉彎之時,便沒注意與人相沖,賈琏不由朝後趔趄了幾步,才站定,看向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