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排檔雖叫大排檔,但并不是街邊的擺攤,這是一家老牌民廚小食的餐館,展示南京獨特菜系的古典飯店品牌。
楹聯燈幌、古裝堂倌,極其有民俗風情,氣韻古雅,再現清末民初茶樓酒肆之舊貌。
當然玄和感受不到那股古典氣息。他第一次真正與這麽多現代人待在一個空間裏,正襟危坐,腰杆挺得過直。看着寧渡悠閑地報出幾個菜名,大多是他聽不懂的。
烤鴨湯包、蟹黃豆腐、獅子頭、古法糖芋苗……
“放松點,喝點茶。”寧渡滿是笑意地給他倒了杯大麥茶,讓他緩解注意力。
菜上得還算快,擺在木質的方桌上,滿滿當當,色澤好看誘人。
玄和目瞪口呆,“這,真的是給我們吃的?”
“快吃啊!”
“這是禦宴嗎……”
“哈哈……”寧渡忍不住笑出來,“當然不是,這只是一家餐館,你要是喜歡,我們以後再來。”
獅子頭不膩,肉汁的味道濃郁,湯包流出滿滿的湯汁,蟹黃極鮮美,豆腐嫩滑,芋苗甜得恰到好處。
玄和不太認得這些食物,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能将肉、面、菜等等做出這麽多花樣,只知道這是二十年來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甚至覺得,能有來次處一游,死而無憾了。
“啊!”玄和小聲叫道。
他不太會吃湯包,湯汁噴到了身上。一臉懊悔欲哭的表情。
寧渡遞給他一張紙,“擦擦,沒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玄和乖乖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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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渡……”吃了一半,他開口。
“嗯?”
“我不知道我能為你做什麽。”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為什麽要收留我呢?如果我沒遇到你,別人也會這麽對我嗎?”
“別想這麽多,安心住着。我不會放你不管的。”寧渡勾了勾唇角,又添了一杯大麥茶,推給他。
“真的?”
“我有個弟弟。”寧渡清越的聲音傳來,“大概和你差不多大。”
玄和擡頭看他,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格外柔和。
“早年得了一種不治之症,十幾歲就過世了。一直是我的家庭裏難以釋懷的禁忌,所以,你的到來,或許是想讓我們彌補。”想起寧諾躺在病床上如紙一般的輕薄,是寧渡渡不過去的噩夢。
他沒法把這樣的玄和送走,既然來了,上帝自然有他的用意。
玄和撥弄着湯包,沒說話。
寧渡以為他為這話不高興了,連忙道:“當然,你是你,我不會把你當成我弟弟的替代品。”
“寧渡,我……不知道,”玄和抹了抹紅紅的眼睛,低頭道:“小生、不敢自稱兄弟。”
“不敢稱我也得養你啊,小腦瓜一天到晚哪來那麽多心思。”寧渡輕笑着敲敲他的頭,“吃好睡好就行了。”
這次玄和再如何撐也吃不完了,寧渡把幾個剩菜打包了帶走。
寧渡帶着他逛夜晚的湖南路獅子橋,大排檔所在的商業街。
人造燈五顏六色也美得炫目,玄和像是來到了一片燈火的河流,比他見過的所有燈會更美。
游人很多,玄和的裝束有引人注目。寧渡拉起他的手,怕他走丢。玄和本來緊張的身體随着寧渡的牽住他的手漸漸消散了。
只要牽着他就不會丢了。
“想吃糖葫蘆嗎?”
“啊?”玄和愣了愣。
“你沒吃過嗎?”在寧渡的印象中,糖葫蘆是一種貫穿古今的小吃。“走,給你買一串,消消食。”
雖然這東西不太衛生,但偶爾吃吃解解饞也無傷大雅。
于是,玄和舉着一串由山楂、聖女果、藍莓、草莓串在一起的糖葫蘆,站在燈光下看着寧渡,整個人就像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古代少年。
“來,站着,我給你拍張照。”寧渡把他按在街中央。人潮人海,在他的左右兩側穿行。只有他,一身古裝,舉着糖葫蘆茫然看着前方。
玄和的腿還疼,雖然他不說,玩得很盡興。但寧渡還是怕他傷勢更嚴重,早早領着回家了。
手機到了,寧渡遞給他。
“送你的。”
玄和有些受寵若驚,“我的?”
“嗯,我教你怎麽用,以後方便聯系你。我也放心點。”
玄和小心翼翼地捧着金色的OPPO,不知該怎麽弄。
幫他調成繁體字,教他開機、關機、通話、攝像、音量等等。
手機的功能太強大,寧渡教了一個多小時。玄和剛開始根本理解不了這樣一塊磚頭一樣的東西為什麽能做這麽多事,他沒有現代科技的意識。
基本功能差不多會用了,寧渡還想着得趕緊抽空教他打字,否則手機電腦都用不了。
玄和每天都在接受新的事物,而寧渡這兩天充實無比。他不算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玄和能讓他拿出所有的溫柔。
半夜,寧渡被一聲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間本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那聲音好像就是從自己身邊發出的。
他拉開臺燈,就看見玄和捂着肚子縮成一團,滿臉的痛苦,面目都扭曲了,額前的頭發被汗水打濕。
寧渡吓了一跳,“玄和,你怎麽了?”
玄和似乎本來想着忍下去的,寧渡的關切讓他一下子哭了出來,半哭半忍的,“我,我肚子好疼……”
寧渡輕輕扳開他捂着肚子的胳膊,手貼了上去,胃的部分鼓得有點吓人,完全突出。
他才想起,玄和是古人,他們當時的食物氣候與現在都不同。尤其是他長期處于饑餓時期,這兩天魚肉油腥吃得太多,胃肯定受不了。“我帶你去醫院。”都疼成這樣了!
寧渡把玄和攔腰抱起,他依舊沒長什麽肉,比一般的女生還要輕。
半是心疼,半是自責。
寧渡也來不及換衣服了,下樓把他放到副駕駛座。“玄和,你要忍不住就哭出來,我們馬上去醫院檢查。”
“寧渡……我會不會死。”
“瞎說什麽,不會的。”
“可我……害怕。”玄和的聲音打顫。
寧渡感覺心一下子化了,摟緊了他,柔聲道:“不會有事的,不要擔心,我們這裏醫療很發達的。”
安撫住玄和,他給在鼓樓醫院工作的大學好友打了個電話,請他幫忙聯系一下值班醫生。
醫院很近,也在中山路,五分鐘就到了。
一路抱着玄和進了醫院,護士還以為是抱了個女孩子。
那位值班的醫生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動作利索,給玄和檢查了一下,說是營養不良加上長期飲食不當,胃炎嚴重,這次不用洗胃,但以後要好好調養。
開了藥,還需要留下來打點滴。寧渡便要了一間單人病房。
玄和臉色發白,醫院的氣息讓他感到不安。寧渡去交醫藥費,他一個人蜷縮在床上。
一位護士走進來,“小姐,我來給你打點滴。”
玄和轉頭去看她,護士愣了一下,打量他半天,才說,“不好意思,我看錯了。”
玄和看着那個一身白衣的女人在他的手上系上一根黃色的帶子,然後用個涼涼的東西擦了擦他的手臂。
“我還沒見過男生留這麽長的頭發呢。”護士撕開一次性的針頭,溫和地笑着。
玄和卻忍不住發抖,他第一次與寧渡以外的人這麽近。他感到恐慌。
那個女人将針孔對準他的手背。
“啊!”玄和大叫起來,一把甩開護士,“不要!”
護士冷不丁地被打斷,看着病人驚慌失措的表情,安撫道:“你是暈針嗎?沒關系,不痛的。”
玄和驚恐地看着她,卷着被子縮在床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