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1
自說自話,就像一個人的獨角戲,沉靖捏了捏拳頭,在床前坐下。他情願尹半夏哭一場、鬧一場,甚至沖上來抽他幾巴掌,都好過她現在一言不發,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
“半夏,你不要不說話,你罵我打我都好,不要憋着!”沉靖凝視着尹半夏的眼睛,試圖想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她的情緒。可她的眼神是那麽平靜,平靜的就像是在看一部流水賬的電影,沒有任何的高低起伏。
這種詭異的靜默持續了很久,就在沉靖按耐不住,又想繼續道歉時,尹半夏開口了。
“我為什麽要打你、要罵你……我又怎麽敢對你這樣做……你忘了?我是喪家之犬,流離失所,又怎麽有膽子,讓你難受!”聲音輕輕的,像薄如蟬翼的刀,一點兒一點兒生刮着沉靖的心尖兒。
“你……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嗎?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是如何待你的,卻非要用這種話,來剜我的心!!”沉靖的眼中是漆黑的不見光彩的抑郁,他聲音有些微的發抖,像是怒氣到了極致,又像是傷心到了極致。雙手不受控制的不斷握緊松開握緊松開。
尹半夏垂下眼簾,輕輕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輕蔑又自嘲的笑容,“你別誤會,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什麽好埋怨你的!當年的事,你幫我,算是仁至義盡,不幫,也無可厚非!是我自讨苦吃的!不能夠把責任推脫到你身上,畢竟,如果你有個平凡的家境,如果你不是姓沉,那你就是想幫也幫不了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怪不到你!”
沉靖靜靜的聽着,手越攥越緊,心也越沉越低。這種客套、這種理性的分析,不是他要的,他只想尹半夏能毫不顧忌的大罵他一番,哭鬧着抱怨他當初種種的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疏離漠然,将他遠遠的踢出她的世界。
“是我的錯,當初我對你的行蹤是了如指掌的,我甚至根本就知道你要去找周怡麻煩,要去找尹俊瑞!但是我沒阻止,甚至一個電話都沒打給你,我的想法很惡毒,就是希望你捅了簍子,然後我再來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是我沒看好你,讓你做了錯事!”沉靖低聲,慢慢回憶着過往,這些他一直藏在心裏的,龌龊不堪的小心思,終于從他自己口中,說了出來。
“周怡和你爸爸的事情,我也很早就有所耳聞了,只是這種事情,太平常,我根本不知道你媽到底是不是知情,也不敢貿然的告訴你,畢竟,婚姻感情上的事情,只是他們當事人自己最明白。後來你回來要我設計周怡,要和她鬥,我沒幫你,第一個是因為,大人間的事情,本該開誠布公的,不應當使這種小伎倆,畢竟她和你爸爸已經是既成事實,做這些小動作,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你的家庭,不會有任何的幫助。第二個是因為她這個女人,同我二叔交情不淺,甚至你爸爸和周怡,也是我二叔牽線搭橋。我如果參與進去,很有可能最後會演變成我和我二叔之間的争鬥,這是我爺爺不希望看到的!當初是我不夠耐心,也沒跟你解釋這麽多,才讓你誤會了!”
看尹半夏嘴唇翕動,像是想要說什麽,沉靖連忙打斷她道:“你別着急,聽我一件一件,跟你解釋好嗎?讓我說完!不然,我怕再沒有勇氣告訴你全部真相!”
“當時你出事被逮捕時,我整個人都懵了,我立刻給公安系統裏的朋友打電話詢問,結果別人告訴我,人證物證俱全,你的罪名,恐怕是跑不掉了!我疏通了很多關系,也沒辦法擺平這個事情,因為媒體關注度太大,加上受害人是兒童,又是無懈可擊的證據鏈,根本不可能讓你無罪釋放!”
“我去求我我二叔讓他幫忙,我二叔三叔,同我爸一直關系緊張,我去找二叔,他勉強同意打個招呼幫個忙,可後來就沒有動靜了!無奈之下,我又去找我爺爺,可是他根本不肯過問,他正直了一輩子的人,堅決不肯幫我打招呼、遞條子!打我出生到長大,我頭一回這麽無助,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救你!那段時間,支票四處灑,最後也沒能換回什麽結果,你還是被判了三年!我一直很懊悔,是我不夠有用!”沉靖的表情很認真,每說一句,都要想很久。
尹半夏在那三年中,其實一直不太願意去想沉靖的事情,因為一想到他,就會覺得愧疚不堪,因為當初是她先放棄沉靖的,甚至還讓他在訂婚宴上,丢盡了臉面。在她看來,沉靖恨她,是天經地義的,所以他不管她,也是理所應當,她沒得埋怨。
後來出來後,又被沉靖半強迫的給拖去領了證,她其實心裏還是願意的,甚至感激他在這個微妙的時間做的這一切。只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和自卑,怎麽樣也褪不去。沉靖他耐心的,一點一點兒幫着她重回自信,任憑她予取予求。這種度量和心思,說不感動,其實是假的。
再後來梁允藝出現了,那樣一個美麗大方的大家閨秀,就像是一面鏡子,對比出她身上的種種不堪。沒有了學歷、沒有家世、甚至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如此的尹半夏,卻待在這樣優秀的沉靖身邊,難道不是個笑話嗎?
女人是感覺動物,總能敏感的察覺出別人對自己的态度,梁允藝對她沒有惡意,但卻充滿了微妙的好奇和妒忌。起初尹半夏并不能理解這種妒忌的原因,可當昨夜聽到梁允藝和沉靖的對話後,她突然明白了,原來妒忌的原因,是因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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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允藝喜歡你,你知道嗎?”尹半夏沒頭沒腦的,忽然開口道。
沉靖苦笑着搖搖頭,道:“我不騙你的,我真的是昨夜才知道!當初我心裏難受,每天混混沌沌的,朋友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我這人又在乎臉面,怕丢人,一直拖着不肯去,後來失眠越來越厲害,碰巧被爺爺叫回家吃飯,見到梁允藝,知道她是心理醫生後,就請她幫我做心理指導,我其實就是想找個認識的人,說說,讓心裏好受一些。後來在她的建議下,我養了夏夏,整個人也慢慢緩了過來。打你回來後,我就很少再聯絡她了,因為對症的良藥回來了,也就用不着醫生了。”
“她來參加我爸的生日宴會,也是你讓她來的吧?”
“……算是吧,我看上次你和她處的挺好的,想着這次宴會又挺特殊,所以想給你找個伴兒陪着你,省的你孤零零的。可惜沒想到……會有這一出!”沉靖也有些無奈,他原本是怕尹半夏在宴會上尴尬,想為她找個女伴,恰好梁允藝是兩人都認識的朋友,最合适不過了,卻不曾料想到,會發生這種烏龍的事情。
難怪……那天梁允藝會出現在沉靖的公司,難怪她特意邀請她出去逛街,還以為是朋友間的邀約,原來是受人所托啊!尹半夏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慢慢握緊了。
窗外的風雪持續了整整一夜,這會兒才悄悄停了下來。
屋裏的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都沒有再說話。
沉靖的眼睛裏布滿血絲,白皙的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一貫是冷峻精致的打扮,如今居然也憔悴落魄到這個程度。
見尹半夏盯着自己的臉看,沉靖不自覺的擡手抹了一下下巴,自嘲道:“唔,紮手了,是不是一點兒都不英俊、不潇灑了?”
“邋遢,像流浪漢!”尹半夏如實答道。
“嘿,那是你沒看見三年前的我,整天的不是工作就是喝酒,離得老遠,都是一身酒氣。那才叫狼狽,差點兒沒胃 栽在醫院裏了。”沉靖輕笑了一聲,淡淡道。現在回想過去那段黑暗的時光,都還心有餘悸,那麽痛苦煎熬,幸好……幸好過來了,幸好她回來了。
尹半夏牙齒咬的緊緊的,仿佛一松開,眼淚就要傾瀉而下,她以為她已經知道了很多,原來她不知道的,還有更多。
“半夏,說真的……我們這麽多年走過來,真是不容易,你說愛一個人,一天兩天簡單,可是十年一輩子,就難了,我們打小到大,除了那三年,幾乎就沒分開過。如今我們已經失去了三年時光,能不能……我是說,可不可以,原諒我……或者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好好在一起?”沉靖低着頭,避開尹半夏的視線,說話有些颠三倒四的,聲音也抖的厲害,他極少這樣,這麽不自信又讨好的去商量什麽,可是對着她,哪怕要他姿态再低一些,也毫無問題。對于珍視的東西,哪怕跪在地上,都願意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