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4
沉老爺子低笑一聲,道:“丫頭,你別一副要哭的表情啊,要讓沉靖看見了,豈不是要跟我鬧,說我訓你了!我是不大同意,可是婚姻大事,重要的不是我怎麽看,而是你們當事人怎麽過,我能給的只是建議,接受不接受在乎沉靖!你不要吓到了!”
尹半夏一愣,怔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沉老爺子說的是什麽,還來不及驚喜,茶壺響了。
沉老爺子提起壺,然後動作緩慢,卻流暢的取茶、洗茶、溫杯,經過許多道步驟,方才泡出一壺茶水。
“來,嘗嘗看,和你平時喝的有什麽區別!”沉老爺子把一小盞茶推到尹半夏面前。
尹半夏端起來,輕輕抿了口,茶香四溢,清香甘甜。
“很好喝,很香。”
“香就對了,我還記得上回我去沉靖莊子裏,你可是拿的茶沫子敷衍我的!看看,知道這茶葉的差距在哪兒了吧!”沉老爺子意有所指的笑道。
尹半夏隐隐聽出了弦外之音,只是不太确定說的什麽,她赧然低下頭,道:“對不起,沉爺爺,我當時才住到莊園裏,也不大進廚房,不知道茶葉在哪兒放着,就從冰箱裏拿的茶包泡的!”
“喝茶的目的有人是為了情調,有人是興趣愛好,有人就僅僅是為了解渴。和婚姻一個樣子!雖然我不太贊成沉靖選擇你,可是這是沉靖的意願,我尊重他!”沉老爺子忽然又把話頭調轉回了婚事上面。
“謝謝您!沉靖知道了,一定很開心您能同意!”尹半夏誠心實意的感激道。
沉老爺子搖搖頭,面色卻沉了下來,“丫頭,我雖然是同意了,可我還是要叫你出來聊聊!你家裏的事情和你之前做過的荒唐事情,我也有所了解。如果刻薄點兒說,你确實一點兒也配不上沉靖!”
尹半夏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把頭埋進地板裏。她過往一直是個炮竹脾氣,如果有人敢這樣同她說話,她鐵定早炸了,可如今,她炸不起來,一個是說話的人不同,一個是,人家說的确實是實話。無論從哪一點看,她都配不上沉靖!沉靖家大業大,抛開家業不談,也是一個前途無量的有為青年。而她呢?沒有背景、沒有事業、沒有學歷,甚至連樣貌都不能算是很美。這樣的女人,站在沉靖身邊,确實有些欠缺了。
“不過用沉靖的話來說,世上有背景有能力的女人千千萬,可是尹半夏卻只有一個,那個他寵着捧着養大的孩子,只有一個!所以他這樣說了,我也無言以對……”沉老爺子長長嘆了口氣,“丫頭,你可曾聽過一首詩,名字叫《致橡樹》?”
“詩?我讀書時有看到過!”尹半夏讀書并不算很用心,只是隐約有印象,但卻不記得具體的了。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裏。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你有你的銅枝鐵幹,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霭、流岚、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裏: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沉老爺子語調沉穩的把這首現代詩一字不少的背誦了一遍,他端起茶盞淺呷了一口茶,淡淡道:“聽了這首詩,你領悟點兒了什麽?”
“我……”尹半夏有些猶豫,她想了一會兒,低聲道:“您是希望,我能夠自立自強,能夠配得上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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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一半兒吧,我希望你自立自強,不是為了配得上沉靖,而是要對得起自己!這首詩,是當年蘇婉柔,也就是你幹媽,和沉靖爸爸結婚時,給我的。當年我其實是不贊成沉靖爸爸和蘇宛若結婚的,因為沉靖爸爸太混,沒想到,卻被蘇婉柔百煉鋼化繞指柔,給降服的服服帖帖。我那個時候,才明白蘇婉柔給我這首詩的意思,就像是一個保證、一個許諾。我希望你也能成為站在沉靖身邊的木棉樹,當他累了倦了,你也能成為他的依靠!把沉靖待你的心意,不求雙倍,但求完整的,再還贈于他。”
“……是,沉爺爺,我明白了!”
“還有你當年坐牢的事情,雖然沉靖很堅持的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因為你不成熟的行為,導致了你異母弟弟的受傷,哪怕他的傷勢不是你造成的,但事情是因你而起。這是你需要反省的地方。而如今,既然已經翻過了這一頁,你就應當真正的站起來,從頭再來,不要怨憎、不要畏畏縮縮,你要知道,對不起你的,正是你自己!”沉老爺子說話絲毫不留情面,直白、透徹,頗有他當年在位時的從政風格。尹半夏被他說得,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好了,茶已經泡好了,你慢慢喝喝看,我要去戲園子了,對了,你不是還在打工嗎,別遲到了!”沉老爺子悠悠說完,自顧自的起身出去了。
屋子裏的茶香逐漸淡去,尹半夏端起已經不再 的茶水喝了一口,卻依舊覺得燙的嗓子疼。沉靖爺爺的話,簡單直白,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假面、她的遮掩。
人在做錯事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為自己尋一個借口,找一個埋怨的對象,好讓自己心裏好受點兒。憤世嫉俗的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她,都欠她的。用高傲自負的盔甲來僞裝,心中那無法抑制的自卑。
自打出獄以來,沉靖寵着慣着,近乎百依百順,可她還是心懷不安,惶惶不可終日。方才沉老爺子也說了,要她将沉靖待她的心,不求雙倍,但求完整的回贈給他,這不正是在說她用心不夠嗎?
一想到這裏,尹半夏的心裏尖銳的疼了一下,她越是在意,就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瞻前顧後,越是脆弱。因為在乎,所以才更害怕失去。
她撥通沉靖的電話,在等待電話接通的幾秒鐘時間裏,她的嗓子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幹啞的難受,等電話裏傳來沉靖熟悉磁性的聲音時,一切又突然的恢複了正常。
“……喂,沉靖!”
“半夏啊,我剛開完晨會,你去咖啡店了沒有?中午要不要上來吃飯,我叫壽司給你吃吧?”
“沉靖……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愛你!”尹半夏熱淚盈眶,顫聲道,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說出這幾個字的感覺,是如此幸福。
“……半夏,你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沉靖頓了一下,飛快的問道,電話那頭傳來他急促的腳步聲。
“沒、沒事兒,我就是忽然想到,我好想從來沒對你說過這些,現在補上,晚不晚?”
“……不晚,什麽時候都不晚……”沉靖啞聲道,“半夏,我真希望你這個時候能出現在我辦公室裏,我就可以把你壓在沙發上為所欲為了!”
“大流氓!”尹半夏笑着抹去眼角的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