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三具屍體 (1)
“佩琪死了？怎麽回事？！”
走廊上,護士長面色鐵青地質問着江慧和莉莉絲，她的手上緊緊攥着一頂護士帽，那是佩琪的遺物。
江慧顯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身為醫生，她雖見慣了醫院裏的生死離別,但當這種事發生在身邊，卻還是擺脫不了驚慌。
因為也許下一秒，死神的厄運将會同樣降臨在自己頭頂。
莉莉絲側了她一眼，代替回答道：“當時我們準備去換班,結果一進太平間，佩琪就已經死了。”
護士長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物進出？調監控了嗎？”
“調了，”莉莉絲的語調依舊平靜,甚至有閑情看一眼經過的病患,“什麽都沒找到。”
太平間內沒有設攝像頭,保安只能幫她們調出地下一樓入口處的監控,除了佩琪和莉莉絲三人之外，沒有人進入過地下一層。
護士長的眉頭深深擰緊，沉思片刻後：“我知道了,”她的神色不是很好看,“你們給佩琪的屍體做個檢查,把她放太平間去吧,還有——”突然收緊的音調拉住正欲離去的兩人，“這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
莉莉絲與江慧對視一眼，這次江慧先回答：“明白了。”
莉莉絲揚起眉，正欲說話，江慧拉住她，低聲道：“走吧。”
她們拐過一個彎,避開護士長的視線，江慧才松開手：“醫院會把這件事瞞住，”說這話時，她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談論天氣般尋常，“他們絕不會公開佩琪的死訊。”
注意到莉莉絲驚訝的表情，江慧的嘴角微微勾起，即使那抹笑意并沒有傳達至眼底：“——是為了降低死亡率，死亡率過高會有損醫院的名聲，進而影響來這裏看病的病患。”
“那護士長說的檢查……”
“只是走個過場而已，”江慧道，“不會是很正式的檢查，下個死亡報告就可以送去太平間了。”
她正欲走，衣袖忽然被拉住，江慧有些訝然地回頭，莉莉絲盯着她的眼：“那不是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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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沒能明白：“……什麽？”
“佩琪的死肯定與副本脫不開關系，”莉莉絲道，“既然沒人盯着我們，不如趁這個機會解剖下佩琪的屍體。”
“你說什麽？！”江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不行!”她斷然拒絕，“這是違法的……”
“違法？那又怎麽樣，”莉莉絲笑了一下，“難道不解剖她，佩琪還能活過來不成？”
江慧堅持道：“可是……”
“我清楚的只有一件事，”莉莉絲道，“解剖她，也許我們能搞明白這個副本世界隐藏的秘密，不解剖她，我們——”她靜靜道，“必死無疑。”
江慧的臉唰地白了。
“我……”
她就像個懸崖邊搖搖欲墜的人，莉莉絲看着她，微微笑了。
——給予她最後一擊：“你想像佩琪那樣，就算死了，也沒人察覺，只能任由醫院和副本掩蓋你的痕跡嗎？”
到最後，沒有人會知道這個世界曾經有她的存在，就像一片舉足輕重的鴻毛，消失在人們看不見的角落裏。
江慧的肩膀猛地一抖，她擡起頭，微紅的眼裏閃着淚光。
“我……”她用力咽下哭腔，“我想活下去。”
莉莉絲的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容，琥珀眼中有着誰都無法讀懂的光芒。
“好。”
“從今天起，醫院會增加夜班的人，”護士道，“不僅是醫護人員，我們也重新雇傭了幾名保安，确保各位的安全。”
所有員工被聚集在休息室裏，大家面面相觑，顯然對護士長沒有解釋所謂的“安全問題”而感到困惑。
“莉莉絲，”一個護工用胳膊肘輕輕敲了下莉莉絲，“怎麽回事？佩琪為什麽突然說要回老家。”
“對啊，她走得好匆忙，”另一個護士搭腔道，“東西都沒收拾。”
看來護士長果然瞞下了佩琪的死訊，莉莉絲若有所思，頭頂忽然射來一道射線，她擡起頭，護士長正冷冷盯着她。
莉莉絲垂下眼，笑了笑輕聲道：“我也不太清楚呢。”
護士長的眉頭皺了一下，收回目光，莉莉絲含笑盯着她，視線裏晃入一片衣角，她四下掃了眼，見沒有人注意自己，悄悄退出房間。
“查出來了？”她悄無聲息走到休息室後的走廊內，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瘦小身影正忐忑不安地等在那裏。
那人聽到莉莉絲的聲音吓了一跳，回過頭，正是去解析佩琪屍體的江慧：“你來了！”
“恩，”莉莉絲回頭看了眼，身後沒有人，才繼續道，“檢查得怎麽樣”
聞言江慧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掏出一張分析表，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莉莉絲看不懂的字符，她的視線反複在表上掃了幾遍，臉上浮起一絲猶豫：“我覺得檢驗結果不太對勁……”
“不對勁？”莉莉絲問，“是檢驗不太順利嗎？”
“不，”江慧連忙道，“這家醫院的設備都很先進，出問題的是檢查結果，”在莉莉絲的眉毛将因不耐煩而揚起之前，江慧總算吞吐道，“……我在上面檢測出了劉明的DNA。”
突然跳出一個不熟悉的名字，莉莉絲愣了一下：“劉明？”
“那個車禍病人，”江慧忙解釋，“……屍體失蹤的那位。”
居然是他，這下莉莉絲也有些困惑：“怎麽會這樣？”
她猛然想起護士長曾經訓斥佩琪因摘掉口罩而導致劉明的血濺到臉上：“這個DNA的來源是在臉上嗎？”
江慧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她搖頭道，“佩琪的臉上只有一些小紅痘，沒有檢測出他人的血液，應該是她自己早就擦掉了。”
她指着表格上的一行數據：“這裏表示的就是劉明的DNA，而且發現點很奇怪，”她頓了頓，“在佩琪的傷口上。”
“脖子？”莉莉絲回憶起佩琪當時幾乎快頭身分離的斷口，“怎麽會這樣？”
既然出現在傷口上，先不說屍體的失蹤問題，說明劉明的DNA肯定不是在佩琪活着的時候弄上去的，難道是殺害佩琪的兇手故意撒上去的？但他/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啊，還有這個，”江慧突然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抽出另外一張紙，“這是你拜托我去檢查的結果。”
她去給佩琪做屍檢之前，莉莉絲又交給她一份皮膚組織，叮囑江慧一道做份檢查。
江慧的臉上閃過幾分驚嘆：“這個人是你認識的玩家嗎？”
莉莉絲敏銳看向她：“他有什麽問題嗎？”
“不，當然不，”令人驚訝的是江慧猛地搖頭，用贊嘆的口氣道，“他的身體素質很好，各項指标都遠遠超過了正常水平，”躊躇了下，“雖然這麽說有些誇張，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超人，應該也不會比這個人更加出色。”
江慧居然對錢曉勇的身體有着如此高的評價，這是莉莉絲遠沒有預料到的，她再三确認了幾次，江慧很肯定地認為錢曉勇的身體機能遠異于常人。
莉莉絲不再追問，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忽略掉欲言又止的江慧，“我們回去吧，再外面呆太久會被護士長起疑。”
江慧猶豫再三，還是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他是玩家？”
莉莉絲停下腳步，細長眉毛高高挑起：“怎麽了？”
“沒有，我只是……”江慧咬了咬牙，“如果他是玩家，你應該盡量和他打好關系，有時候能闖過副本不光靠自身，實力優越的隊友也是一個很至關重要的因素……”
“所以呢？”莉莉絲打斷她，“如果我認識那個玩家，你想勸我趕緊抱住大腿，或者……”她彎起嘴角，“你也想抓住這個機會？”
江慧張了張嘴，面上劃過一絲羞愧，卻迅速道：“不可以嗎？我只是想加大生存幾率而已，”她頓了頓，又道，“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當我什麽也沒說。”
畢竟像這種優秀的資源，任何人都不願與人共享，如果莉莉絲不肯透露那名玩家的信息，她也理解。
莉莉絲端詳着她緊張的神色，忽然一笑。
“沒有關系呀，”少女軟軟的聲調好似一塊甜糯的米糕，“告訴你也可以哦？”
江慧驚喜：“真的？！”
“當然啦，”莉莉絲笑眯眯道，“這是我從錢曉勇身上挖下來的。”
“什……”即使現在爆發世界末日都不會讓江慧如此吃驚，她的嘴唇顫抖着，“這是錢曉勇……”
“沒錯，”莉莉絲道，“現在你知道他是誰了，趕快去抱大腿吧。”
她朝江慧眨眨眼，笑容裏多出幾分惡作劇的意味，不再理會呆愣的女人，轉身走向休息室。
一道陰影悄無聲息跟上她，路德在身後顯形，慢聲道：“為什麽要探查錢曉勇？”
“因為他很可疑嘛。”
“他的信息對我們沒有任何幫助，”惡魔冷聲道，“你的任務是完成副本任務。”
莉莉絲忽然停下步伐。
“咦？有點可疑哦？”她側過頭，柔順的紫發沿着臉頰飽滿的弧度滑落，“為什麽您聽起來一副不情願的語調？”
路德瞥了她一眼，金色眼眸轉向側面的牆壁：“……沒有。”
“真的沒有嗎？”莉莉絲眯起眼，走向路德，每靠近一步，惡魔便後退一步，直到他瘦削的脊背抵住牆壁，而莉莉絲也近在咫尺。
“您不想讓我調查錢曉勇，”莉莉絲慢條斯理道，“為什麽？”
她距離路德僅有數厘米的空隙，呼吸噴吐在臉上，蒼白的臉色似乎也被那暖熱的溫度而渲染上顏色。
惡魔一把抵住莉莉絲的肩：“沒有為什麽，”他聽起來有些氣息不穩似的，“這個副本很危險，吾只是不想你去做多餘的事情。”
“這怎麽會是多餘的事情，”相比路德的急促，莉莉絲保持着平穩的調子，“江慧不是也說了嗎？如果有一個強大的隊友，事情會變得事半功倍哦。”
但她真的只是為了找一個強有力的幫手嗎？
這個疑問如同一塊重石壓在路德心中，他卻沒有問出口。
不能随着莉莉絲的步調來，她已經向惡魔證明——莉莉絲·瑟茜是一名十足的女巫，她們是操控情感的好手，将任何生物——尤其是人類玩弄于手掌之中。
就仿佛……連惡魔也無法幸免。
于是他垂下金色的眼眸，淡淡看向地面：“随你。”
這家夥……莉莉絲瞟了路德一眼，微笑：“那您監視地怎麽樣了？”笑容微沉，“江慧她……有沒有對我說謊？”
江慧離去後，因為莉莉絲要去休息室，便拜托路德跟在江慧身後，為了讓她不會對自己有所隐瞞。
路德搖了搖頭：“她的話中沒有任何一句謊言，”微作停頓，“吾以為你很信任她。”
“當然信任啦，否則我也不會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錢曉勇的生物信息給她嘛。”
路德用審視的目光注視着莉莉絲，良久，冷哼一聲：“說謊。”
莉莉絲嘆了口氣：“果然瞞不過您嗎，”她拍了拍路德的肩，“不過跟您坦白件事情吧。”
她狡黠眯起的眼就如同一只狐貍般：“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任的只有大人您一個人。”
說完，她沒有等待路德的反應便轉身離去。
只留下路德獨自留在原地。
過了幾秒，惡魔才緩緩道：“……說謊。”
他擡起頭，纖長的劉海下是微紅的雙眼。
路德漆黑的服飾幾乎與身後的陰影融為一體，他冷冷注視着前方莉莉絲的背影，眼中彌漫的黑暗像是化為一張深淵大口，将面前一切吞噬殆盡。
“莉莉絲，永遠不要欺騙一位惡魔。”
“那将會是你無法承受的代價。”
莉莉絲回到休息室，在角落裏找到江慧的身影，她走過去，二人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沒有提到走廊上發生的事情。
護士長正在宣布：“總之新值班制度從今晚開始，必須确保執勤室和太平間各有一人看守，同時也會有保安在走廊上巡邏。”
她宣布完，臺下響起熙熙攘攘的議論。
“居然還要保安？”
“等等……為什麽太平間也要有人啊？總不可能會有人來偷屍體吧？！”
“肅靜！”護士長用力敲了兩下桌板，“這是院長制定的規矩，有異議的人可以向他提出意見！”
此言一出，衆人不敢再有抱怨，紛紛閉上嘴。
江慧湊到莉莉絲身邊，眉間緊鎖：“你認為她會讓誰來當今晚的夜班？”
如果護士長指定玩家之外的人，為了保證任務不失敗，她們必須另找留在醫院的借口，但如果護士長指定了她們，昨晚才剛發生過兇殺案，兇手尚未查明，今晚值班的人一定會處于極大的風險下。
正想着，便聽護士長道：“今晚先由江慧醫生，莉莉絲康複師執勤，”想了想又補充，“兩個女孩子不太安全，錢曉勇和新來的保安也一并看夜班吧。”
周圍人又議論起來：“昨晚不是她們嗎？怎麽今天又值班？”
甚至有大膽的護士悄悄拉了莉莉絲一把：“喂，你們是不是得罪護士長了？”
江慧只能勉強笑道：“沒有這回事。”
衆人議論間，護士長的目光一直落在莉莉絲身上。
女巫眼神一動，冷冷笑道：“這個老狐貍……”
她們兩個知道佩琪的真實死因，無形中成為了醫院的隐患，護士長特意讓她們執勤，怕不是打算借刀殺人，如果能讓游蕩的兇手殺死莉莉絲兩人則是最好。
江慧也想到這一層，臉白了白，但并沒有露出怯意，抓緊莉莉絲的手，揚聲對護士長道：“我們知道了。”
護士長露出一個略微詫異的表情，又迅速隐藏在眼後，掏出記錄表：“那今晚的夜班人員就定為莉莉絲……”
“護士長！不好了！”
一人忽然沖進來，打斷護士長的話，他身穿灰色連體制服，是莉莉絲沒有見過的陌生面孔。
護士長面露不悅：“老包，有什麽事？”
莉莉絲盯着面色慌張的男人，疑惑皺起眉，這個男人又是誰？
“那是太平間的工人，”江慧悄聲在旁解釋，“負責運輸屍體到火化場去。”
她的職位是醫生，會比莉莉絲更加密切接觸到整個醫院的體系。
莉莉絲的眼眯了起來，既然是太平間司機，為什麽會有事來找護士長？
老包喘了口氣，才平複下急促的呼吸，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口氣從地下一樓跑上四樓，斷斷續續道：“屍體……多出來一副屍體……”
有人在旁道：“老包別急，你慢慢說啊。”
老包又順了會氣，才總算講明白：“本來要到搬屍的時間了，我準備清點數量，沒想到數到最後，居然多出來一具，”說到這裏，他咽了下口水，露出害怕的表情，“那不是我們醫院的病人，是個女屍……”
“夠了，”護士長聽出不對勁，粗魯打斷他，“這不是件大事，沒必要慌慌張張跑來報告，倒是你老包，你把這些屍體都丢在原地該怎麽辦？”
“但……護士長，”老包驚愕道，“那個屍體……”
“我知道！”護士長加重語氣，所有人都盯着他們的方向看，讓她越發不耐起來，“你先出去，這事等下我會跟你說……”
“等等，護士長，”莉莉絲突然道，“老包看起來有話要說，您先讓他講完吧。”
“莉莉絲！”護士長的臉沉了下去，“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
“沒有，”莉莉絲笑眯眯道，“不過嘴巴長在我身上，您要是看不慣，不如把它縫起來吧？”
護士長的臉如同一塊烤焦的蝦餅般泛起黑色，衆人吓得不敢吱聲，只有莉莉絲和顏悅色對老包道：“您繼續說吧。”
老包抹了把汗，只得順着她的話道：“就是……那具屍體……”他嗫嚅道，“她根本不是我們醫院的人，既不是病人，我去問過保安，也從沒來過醫院，是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屍體……”
“什麽？！”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莉莉絲重點觀察了下護士長——她驚訝的點應該在于屍體不是佩琪吧？
“護士長讓我跟老包打過招呼，”江慧輕聲道，“佩琪的屍體需要保密，這他是知道的。”
怪不得老包說話時眼神頗有躲閃，莉莉絲還以為他是被佩琪的屍體吓到了，原來這家夥也早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
護士長強作鎮定，卻還是壓不下眉間的一抹震驚：“什麽屍體？你說清楚！”
老包也沒法清晰組織語言，幹脆一跺腳：“您随我過去看看吧！”
護士長擡腳便準備走，想到什麽，猛一回頭，狠厲的目光逼退一幹準備跟上去的衆人：“都很閑？還不快照看病人去！”
有人大着膽子道：“馬上到下班的時間了……”
“那就都給我回家！”
衆人不敢再言，一溜煙離開休息室，莉莉絲與江慧對視一眼，江慧猶豫道：“怎麽辦？”
她有預感，這具屍體說不定會是一個關鍵線索，目前為止她們連副本将會發生什麽都毫無頭緒，實在是太需要一個突破口了。
“我們先走，”莉莉絲瞥了眼護士長，她正往兩人的方向看，“否則會被她盯上的。”
江慧點點頭，兩人裝模作樣地離去，離開護士長的視線後她立刻迫不及待道：“快跟上去……”
“不，”莉莉絲攔住她，“往前走。”
江慧雖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往前走了幾步，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訝然回頭，瞥到護士長制服的一角。
那個老女人居然跟蹤她們？江慧驚愕：“居然要防備至此……”又問莉莉絲，“你怎麽知道她在後面？”她根本什麽都沒發現。
“猜的，”莉莉絲随口道，“快走吧。”
江慧不疑有他，轉身走向樓梯，莉莉絲跟在後面，放低聲音道：“大人。”
路德的身影在陰影中顯現，他瞥了眼江慧：“你又打算做什麽？”
“按照您的願望調查副本嘛，”莉莉絲軟軟道，“怎麽，您不滿意嗎？”
她音調中明顯的調侃惹得惡魔不悅，後者眼中有薄冰凝結：“注意你的口氣，莉莉絲。”
莉莉絲嘆了口氣：“好吧，”對他行了個屈膝禮，“是莉莉絲逾矩了。”
路德不喜她故意做出來的浮誇，皺起眉，冷聲催促：“快走。”
江慧的身影已經看不到，莉莉絲便不再打趣路德，牽住他的手：“那我們一起。”
軟幼的小手滑入惡魔冰冷的掌心，他的手指僵了一下，卻沒有掙脫，不自然道：“松手。”
“那我怕您哭出來，”莉莉絲笑嘻嘻地晃了晃路德的手指，“您表面上看着不樂意，其實心裏很開心吧？”
惡魔的表情立刻臭了下去，憤憤甩手：“放肆！”
卻被莉莉絲緊緊抓住，女巫忽然湊近，琥珀色的眼瞳幾乎壓至路德面前，在惡魔越發僵硬的神情中，她微微一笑。
“我已經乖乖按照您的指示行動了，”她甜甜道，“那也請大人應允我——”
“不要試圖背着我去找錢曉勇，好麽？”
護士長和老包看完屍體後，兩人很快退出太平間，神色凝重地在走廊裏小聲交談。
趁着機會莉莉絲三人閃身躲入太平間，桌上用一塊白布蒙着什麽，江慧迅速拉開：“是那具多出來的屍體！”
莉莉絲忙湊上去，老包沒有說錯，屍體的長相是一個生面孔，莉莉絲雖然稱不上過目不忘，但對遇到過的人都有個大體的印象，這具四十歲左右的女性屍體卻給她一種陌生的感覺。
她詢問看向江慧，後者也搖搖頭：“不是我的病患。”
那就奇怪了，總不可能是屍體自己長腳跑進來的吧？莉莉絲正疑惑，路德忽然道：“她的右手上有東西。”
“你是指紅色的痘斑嗎？”江慧道，“那應該是屍僵的正常反應。”
“不，”路德冷淡打斷她，“莉莉絲，過去看看。”
以惡魔的潔癖性格絕不會碰一具人類屍體，莉莉絲無奈，只能乖乖走過去，女人的手上攥着一縷東西，她掰開屍體的手，一塊白色的布片掉了下來。
“這是……”
“不是我們護士的制服嗎？”江慧驚異道，“上面還有醫院的标志！”
莉莉絲想到什麽，疾步走到準備火化的屍體前，翻撿出一個較小的屍體袋，拉開鏈帶，露出佩琪僵青色的臉。
江慧：“你要做什麽？”
莉莉絲沉默不語，一口氣把拉鏈拉到最底端，露出佩琪整個身體，她翻找了一下，在佩琪的上衣下擺處找到一段殘缺口，将那塊布片貼上去，竟毫無縫隙。
“這……？！”江慧簡直不知作何反應，只能重複着，“怎麽會這樣？！”
莉莉絲：“有點奇怪，好像……”她忽然打住話頭，警惕看向門口，“有人來了！”
路德瞬間做出反應，摟過莉莉絲，身影如同煙霧般掠過門口，身後傳來江慧緊張的驚呼：“等等……我怎麽辦？！”
莉莉絲扳住路德的手：“大人？”
“随她去，”路德涼淡道，“不是那護士長。”
莉莉絲回頭，剛好瞥到一壯碩身體的陰影出現在牆壁上。
整個醫院裏有如此身材的只有一人——錢曉勇。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所以大人的目的其實是不願她和錢曉勇見面？
莉莉絲彎了下嘴角，路德這樣欲蓋彌彰，其實反而變相地将她推向了錢曉勇。
視線處掃到什麽，莉莉絲的神情一頓，拉住路德：“等等。”
路德不為所動：“什麽？”
“窗外有人，”莉莉絲指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我剛看到一只人手。”
路德停下腳步，審視地看了眼莉莉絲，他似乎在判斷莉莉絲是否在撒謊，頓了幾秒才放下她：“你去看看。”
“好。”
莉莉絲輕笑，慢慢走到窗邊，手指蓄力，一根帶着毒刺的藤蔓從袖口伸出，她唰地推開窗戶，藤蔓綠劍般射出，卻在即将接觸到目标前堪堪頓住。
她驚訝道：“宮铮？”
那一臉狼狽蹲在空調箱上的少年正是宮銘的弟弟——宮铮。
莉莉絲不由看了眼鐘，現在已近十點，據江慧說這裏的小孩都要去上學，她雖沒念過書，但也知道學生不能擅自離開學校，宮铮這是逃出來的？
宮铮艱難道：“可以……拉我一把嗎？”
求助讓少年的臉上泛起難堪的紅色，莉莉與路德交換了個視線，才将宮铮拉起來，卻在他穩住身形前用一柄小刀抵住他脖頸：“你過來做什麽？”
宮铮臉色一變，雖然手在顫抖，并沒有露出害怕的神色：“……想看一眼哥哥。”
“宮銘？”莉莉絲先是疑惑，繼而恍然大悟，“你想避開醫院？”
昨晚他為了避開江慧，沒看到宮銘也只能先離去，所以今晚又再偷偷溜進來？
宮铮點頭，黝黑的臉上露出幾分難色：“今天的保安為什麽多了一個？”否則以他的身手，不會被困在空調箱上下不來。
莉莉絲道：“因為最近醫院出了點事，”猶豫了下，“你最近也別來醫院了。”
“為什麽？”宮铮的神色一下緊張起來，“是哥哥的身體出了問題嗎？！”
莉莉絲沒想到他會往那個方向想，不禁失笑：“不是……”
正要解釋，忽聽路德警告道：“來人了。”
兩人噤聲，宮铮立刻轉身想走，卻猛地撞在一人身上，發出一聲輕喊：“唔！”
“誰？！”
一束刺目的光立即掃過來，莉莉絲皺了下眉，一道高挑身影擋在面前，路德靜靜注視着前方，流線型的脊柱讓人聯想起黑豹，惡魔金色的瞳孔在強光下散發着異樣的亮度，平靜道：“是保安。”
那名新雇傭的保安正揪着宮铮的後衣領，怒叱道：“哪來的學生？！半夜偷跑進醫院幹啥？！”
他料想宮铮一屆學生，沒有下狠手，反而被輕易掙脫，少年長腿一伸便要逃跑，身姿輕盈如同林鹿，氣得保安跺腳大罵：“給我站住！”
“等等！”莉莉絲注意到什麽，瞳孔一縮，“宮铮別過去！”
宮铮本意直接逃跑，聽到莉莉絲的聲音生生止住腳步，一回頭便被撲上來的保安抓住：“小兔崽子！”保安面團般的臉漲的通紅，擡高手就要打人，“我看你往哪裏跑！”
宮铮的眼中閃過憤怒，但這次他沒能掙脫保安，眼看那只大手就要刮上宮铮的臉，莉莉絲卻忽然大喊：“低頭！”
宮铮下意識側頭，一陣腥風吹過，面前有什麽鋒利的東西一閃，伴随着陣陣烘臭，保安的慘叫響起：“啊啊啊！”
“啪嗒——！”
是□□落在地面的柔軟聲音，保安的手被攔根切斷，大片的污血噴湧而出，潑墨似地灑在地上。
黑暗中潛伏着某種東西，它有着人類的輪廓，渾身卻散發着一股腐爛的味道，保安的血味似乎刺激到它，衆人聽到一聲詭異的低吼劃破黑暗，緊接着走廊裏響起一種令人作嘔的舔舐聲。
“它……它……”疼痛與驚恐讓保安連話都說不出，“它在舔我的血！”
一道火光亮起，莉莉絲鐵青着一張臉，手心有團火焰在跳動，照耀了周圍的光景。
“！！”
她的火焰讓那個舐血的動物發出一串退縮的驚呼，它抱住臉，粗|腫青紫的手指掩蓋住腐爛的皮膚，離得最近的宮铮霎時變得臉色蒼白，而保安早就連連慘呼，肥碩的身體嘭地撞在身後牆壁上。
——一只形容腐敗的僵屍蹲在一大灘血前，粘稠渾黃的膿液從它身上滴落，如同硫酸般腐蝕入鮮紅的血中。
“僵……屍？！”巨大的驚愕讓保安暫時忘卻了疼痛，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那只僵屍發出一串狂怒的低吼，算是對他的回應。
宮铮離得最近，可以清楚看見随着僵屍的嘶吼，下颚處的皮膚倏然裂開，露出早已發爛腐敗的肉，泛着死色的白，饒是橫沖直撞的他也忍不住後退半步：“怎麽會有僵屍……”
這種只有在電視上才會出現的怪物為什麽會現身在現實世界中？！目前只有它一個嗎？還是說已經有無數僵屍潛伏在這個世界？！
他深切感受到恐懼如同一雙大手，緊緊攥住咽喉，令他無法呼吸，而那僵屍見到他和保安的僵硬，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狡猾，後腳發力，眼看就要如同一匹餓狼撲向顫抖的小狼，空中忽然響起刺破聲，數根尖利藤蔓從莉莉絲袖中射出，将僵屍牢牢釘在牆面。
這番舉動如同某種信號，瞬間打破冰封的場面。
“啊啊啊啊——！”保安吓得屁滾尿流，淚水鼻涕糊了一臉，拼命後退，“救命！救命啊！！”
“滾開！”
他拼命扭動的身體擋住了莉莉絲的視線，女巫臉上劃過一抹煩躁，一腳踢翻保安：“別礙事！”
“莉莉絲！”宮铮驚呼，“它還在動！”
明明僵屍已經被一劍穿透心髒，卻仍舊瘋狂扭動，衆人甚至可以看到它腐爛的內髒從胸前的大洞中緩緩滑出，流下青色的黏液。
莉莉絲暗罵了一句，叮囑宮铮：“別碰那肉！”自己卻幾步上前，手中燃起熊熊烈火，直接擊打向僵屍的腦袋。
僵屍瞬間被點燃，慘叫着在地上打滾，火勢卻迅速蔓延，不出幾秒，它竟生生被燒成一塊黑炭，在地上留下扭曲的黑色印記。
宮铮眼中還殘留着驚魂未定的表情，但飛快撿起方才被保安扔下的一根鐵棍，狠狠敲在僵屍焦化的腦袋上，黑炭撲簌簌散開，那顆腦袋直接被碾得稀巴爛。
莉莉絲走過去，從黑灰裏翻撿出一個鐵牌，遞給路德：“看這個。”
鐵牌上刻有一串數字“20201018”，面對路德疑惑的眼神，莉莉絲解釋：“為了辨認死者身份，放入太平間的屍體上都會帶有标刻收檢日期的銘牌。”
10月18日，也就是昨天，正是醫院收檢車禍病人的日子。
路德微微皺眉：“這是那具失蹤的屍體？”
他怎麽會在這裏？還變成了僵屍？
莉莉絲在灰燼裏翻找，表情有些懊惱：“早知道就不用火魔法了，線索都被燒幹淨了。”
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屍體殘灰中，一時忽略了周圍，直到路德急促的聲音響起，莉莉絲才發現不對勁：“莉莉絲，前面！”
“轟——！”
面前的牆壁轟然倒塌，莉莉絲反應迅速，雙手猛地一拍地，一道土牆瞬間浮起，替她擋住大部分石塊，可她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障眼法，等那具兩眼閃着紅光的屍體湊至身邊，一切為時已晚。
滾滾塵土中宮铮大叫：“莉莉絲！”
莉莉絲的手中滑出匕首，她奮力一揮，僵屍獰笑着閃過，那張熟悉的臉上帶着猙獰的表情。
莉莉絲的手一頓：“……佩琪？！”
便是這稍微的遲疑，便被僵屍佩琪抓住機會，她發出一聲喜悅的怒吼，黑色長指甲猛地攻向莉莉絲，眼看就要抓上她的臉，卻在半空中頓住。
“誰允許你……動她了？”
身後響起陰冷的聲音，一只冰涼的手臂環上莉莉絲的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