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生
“以傲慢之惡魔的名義起誓,汝将獻上靈魂，守護惡魔及其之眷屬，生生世世,永不背叛。”
莉莉絲将手置于深淵之書的上方，低聲吟唱着締結契約的咒語,咬破手指，一滴鮮紅的血落在封皮上，黑光驟起，她擡起頭,盈盈貓眼掃向鬼嬰：“你快點吶。”
鬼嬰猶豫了下：“我……沒有名字。”
只有提供真名，契約才能締結成功，但它還未出生就胎死腹中,是一只無名之鬼。
莉莉絲顯然沒料到還有這一茬,眨了眨眼,居然直接收起深淵之書：“算了,也不用急着現在簽。”
她态度如此痛快，鬼嬰忍不住問：“你就不怕我利用你？”
“你敢麽？”莉莉絲側過頭，紫色長發順着她的動作滑落肩頭,“如果你騙我,她的命就別想要了。”
她輕輕擡起手,少女的手柔軟而芬芳,如同一片帶着香氣的雲，貼着阿芙的臉頰。
鬼嬰卻不敢輕舉妄動，被莉莉絲撫過的皮膚泛起細密的針痛，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潺潺流下，它嗅了嗅，是血的味道。
莉莉絲盯着鬼嬰顫抖的嘴唇,抿嘴一笑。
騙人的啦，她又不能殺人，小孩子果然好糊弄。
“嗷——！”
頭頂傳來驚天一聲吼，莉莉絲擡頭，百目鬼吸收了袁道長的血肉後殺性更重，陣法似乎失去了對它的控制，它邁開步伐，竟直接跨過紅陣界限，巨大雙腳踩在地上，地面瞬間崩塌。
“它過來了!”
“救命啊！”
玩家紛紛尖叫，卻被困在原地不得動彈，幸好百目鬼的目标是阿芙，他們松了口氣之餘，卻還是提心吊膽，縮在陣法的角落裏，試圖盡可能拉遠與百目鬼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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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地面忽然裂開，粗|壯的紫色藤蔓破土而出，卷枝成拳，重重揮擊在地面上。
“嘭！嘭！”
幾聲重響過後，玩家周圍的地面變得支離破碎，原本印刻在上面的祭祀陣也變得模糊，他們還在愣神，一個影子已先一步飛出。
陸星河身輕如燕地躲過百目鬼的襲擊，縱身一躍，竟突破了陣法的束縛，順利沖了出去。
他落在莉莉絲身旁，嘴角勾起溫笑：“多謝。”
玩家這才恍然大悟，那些藤蔓幫助他們破解了袁道長的鬼陣，現在他們已不受控制，不知誰大喊一句：“快逃！”十幾個玩家如同飛出籠子的鳥兒，四下逃散。
鬼嬰發急道：“你放開他們有什麽用？百目鬼還是會先來抓我……”
“不，”莉莉絲道，“你看。”
百目鬼突然停下動作，數百只眼睛到處亂看，竟被逃竄的玩家吸引了注意力，調轉方向，朝他們追去。
玩家沒想到百目鬼會放棄阿芙，把他們當成目标，有幾個膽小的登時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但更多的則是瘋狂逃竄，試圖從百目鬼手中撿回一命。
如此，鬼嬰反倒被晾在一邊。
鬼嬰錯愕道：“為什麽……”
它忽然頓住，一個玩家從它面前奔過，他的脖頸處有一抹血跡。
鬼嬰忽然意識到什麽，轉頭看去，幾乎所有玩家的身上都沾有血跡，或在衣袖上，或在手臂上。
“那是……”
“你的血，”莉莉絲悠悠道，“你寄生在阿芙身上，她的身上就被沾染了鬼氣，在玩家身上标上她的血，他們就會成為最好的誘餌。”
所以她用藤蔓打破陣法，放這些玩家出來的同時，還令藤蔓在他們每個人身上做下标記。
“好啦，別發呆了，”莉莉絲揪住鬼嬰，“接下來你得幫我一個忙，否則那群人類真的會死。”
她從兜裏掏出一把小刀，鬼嬰還沒反應過來，莉莉絲忽然對準它的手臂割下去。
鬼嬰大驚：“你幹什麽？！”
這可是阿芙的身體！之前借一點血就算了，看莉莉絲的架勢，簡直要把她的手給整個剁下來！
莉莉絲撇嘴：“別那麽大驚小怪嘛，我們都簽契約了，收點利息也不過分吧？”
她拉過阿芙的手，讓噴湧而出的血淌在深淵之書的上面，奇怪的一幕發生了，那些鮮紅的液體流在深淵之書的表面，就如同被海綿吸走了水分，徹底融入表面，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莉莉絲在心中默數，待阿芙的血流滿了深淵之書的表面，她松開手，把深淵之書平攤在地面，深吸一口氣，忽然把尖刀對準自己。
一陣衣物撕裂的聲音，莉莉絲将胸前的衣袍割裂，手按在心口的位置，頓了頓，低聲念道：“以驕傲之惡魔的名義起誓，請在汝之眷屬面前現身。”
“嘩——！”
黑色旋風忽然從深淵之書中升起，越旋越大，最後幾乎化為一道劇烈的龍卷風，其中隐隐現出一個人形，身材高大，頭頂巨角，它轉向莉莉絲，漆黑的風幕上亮起兩點金色光芒。
一條銀色鎖鏈從它手中伸出，另一端連在莉莉絲的心髒處。
莉莉絲恭敬低下頭：“至高無上的惡魔啊，這是我為您獻上的貢品。”
她向旁退開一步，露出身後的百目鬼。
旋風中的黑影眯起雙眼，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着百目鬼，頓了頓，說了句什麽，用的卻是一種人類從未聽過的語詞。
莉莉絲垂下眼簾：“請慢用。”
她拉起鬼嬰走至一旁，想了想，對陸星河道：“不想死就快過來。”
陸星河機敏，早就緊緊跟上，剛走到莉莉絲身邊，身後忽然響起驚呼：“那是什麽？！”
僅是一瞬的功夫，旋風忽然擴大數倍，直接頂翻旅店的天花板，越來越多的玩家注意到異常，一時間竟忘了躲避百目鬼，紛紛停下腳步，朝這裏望過來。
就連百目鬼看到旋風也露出一個忌憚的表情，它後退兩步，低低吼了一聲，旋風中的黑影沒有反應，百目鬼眼珠轉了下，放下警惕，重新将目光放在玩家身上。
“轟——！”
下一秒，旋風忽然炸開，黑影從飓風中跨出，高大的影子猶如沉默的黑塔，朝衆人壓去，唯有那雙金眸亮的幾乎快燃燒起來，它張開嘴，一種來自地獄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開。
“血……”低沉的音調好似滾過山頭的雷鳴，“吾渴望血……”
它的話音剛落，從旋風中心湧出一股黑浪，瞬間吞噬了百目鬼和一些沒來得及逃遠的玩家，被卷入浪濤的玩家大聲哭喊，求救，卻像是跌入了黏稠的石油，不一會就沉了下去。
百目鬼不愧是血陣召喚出來的惡鬼，它奮力支撐住自己，試圖從黑泥中拔出自己的身體，黑影盯着它掙紮的模樣，眼裏閃過一絲玩味，輕輕打了個響指。
百目鬼周圍的泥流開始泛起細密的小泡，緊接着無數雙手從黑泥裏伸出，它們膚色慘白，四肢發脹，團團纏住百目鬼的身體，如同一只蒼白巨大的蜘蛛用蛛絲捆住獵物，将它往深淵之下拽去。
“嚎！！！”
無論百目鬼如何掙紮，它都無法擺脫身上那些白肢，那些手臂拽着它一點點沉沒，在即将完全沉入黑泥前，它仰起頭，發出最後一聲絕望的嚎叫。
當它的身影消失不見，黑影也開始消散，身軀化為團團黑霧，重新歸于深淵之書。
莉莉絲撿起書，一聲提示在耳中響起。
【叮！深淵之書吞噬高級惡靈百目鬼，成功升級。】【目前等級：12】
【解鎖技能：幻化（人形）】
意思是路德的力量得到了提升嗎？莉莉絲暗自揣測，把深淵之書放入口袋。
罷了，等大人醒來問他也不遲。
她回首看向大廳，經過黑流的席卷，整個大廳宛若一個災難現場，幸存的玩家散落在各處，好幾個都沒有力氣再爬起來，躺在地上唉聲嘆氣。
一人走到莉莉絲身旁，陸星河低下頭，問她道：“該拿它怎麽辦？”
他朝鬼嬰努努嘴。
他們的任務是驅逐鬼嬰，如果不殺死它，任務就無法完成。
莉莉絲沉吟片刻，走到鬼嬰面前。
“可能會有點疼，”她說，“但要做個乖孩子，不許叫出聲哦。”
鬼嬰沒能理解她的意思：“什麽？”
莉莉絲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一件物什。
那是一枚小巧的匕首，她将刀尖對準鬼嬰，正要刺下去，一個倉惶的女聲突然響起：“住手！”
鬼嬰身體一震，錯愕擡頭：“媽……媽媽……？”
那張屬于阿芙的臉上，一半錯愕，另一邊，卻緩緩流下眼淚。
莉莉絲盯着女人微紅的左眼，慢慢勾起唇角，将匕首收回，輕聲道：“原來你醒着啊。”
“阿芙。”
阿芙抿起嘴，鬼嬰吸取了她身上大量的精力，她就像一具蒼白的骨架，瘦弱而嶙峋，卻頑強站起。
“不要殺它，”她低聲道，“求求你。”
莉莉絲眯起眼：“你知道它是什麽嗎？”
阿芙猶豫片刻：“我知道。”
莉莉絲挑了下眉，繼續問道：“如果讓它繼續留在你的肚子裏，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阿芙：“……我知道，”她的手指在顫抖，“我會死，對不對？”
莉莉絲：“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麽不讓我殺了它？”
“因為……”
停頓了片刻，阿芙擡起頭，眼中有晶瑩堆砌：“我……我想把它生下來。”
此言一出，莉莉絲怔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打算把它——把這個鬼嬰生下來？”她微微睜圓了眼，“它甚至不是個人類。”
阿芙笑了下：“我知道，”手卻溫柔地撫在腹部，“但在我肚子裏的，就是我的孩子。”
“身為一個母親，怎麽能不把孩子生下來呢？”
“我……無論如何，都想生下我的孩子。”
一下又一下，她輕柔地撫摸着腹部，擡起頭，溫柔對鬼嬰道：“孩子，過來吧。”
鬼嬰喃喃道：“媽媽……”
“恩，”阿芙輕聲應道，“不用害怕，我會把你生下來的。”
像是受到蠱惑般，鬼嬰走向阿芙，一步，兩步……卻在離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阿芙有些詫異：“怎麽了？”
鬼嬰沉默半響：“不用了。”
“為什麽？”阿芙愕然，“沒有關系，我是自願生下你的，”她蹲下身，想抱起鬼嬰，“你不用想太多……”
出乎意料的是，鬼嬰卻連連後退，直到走出阿芙的距離範圍。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這麽做。”
它掩着頭，目光緊緊落在地面，不去看阿芙，似乎地上有什麽令人着迷的東西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阿芙有些發急：“為什麽？”
鬼嬰沉默半響，再開口時，卻說起一個毫不相幹的話題。
“當我在媽媽肚子裏有意識時，第一個感受到的就是她的撫摸，”它低低道，“一下又一下，她總是輕輕地撫摸我，很溫柔，很溫柔……”
“她和我說，會替我織毛衣，但是手藝不好，希望我不要嫌棄。”
“她和我說，會努力撫養我長大，我們一起識字，一起去看海。”
“我喜歡她，喜歡我的媽媽。”
“所以當我死掉的時候，我很不甘心，”鬼嬰停頓了下，“我想被生下來，想繼續聽媽媽說未來的故事。”
阿芙急急道：“所以我可以……”
“不，”鬼嬰卻打斷她，“你不一樣。”
“雖然你也會織毛衣，會溫柔地撫摸我，但你們是……不一樣的。”
“咔啦。”
有什麽東西發出碎裂的聲音，莉莉絲擡起眼，鬼嬰的胸口裂開一道縫，從裏面透出微亮的光。
鬼嬰似乎沒有發現，繼續道：“我一直想……對媽媽說謝謝。”
“謝謝媽媽為了我而強忍住身體的不适。”
“咔啦。”
“謝謝媽媽為了我而一直努力地熬過來。”
“咔啦。”
“謝謝媽媽總是和我說許多話。”
“咔啦。”
随着最後一聲碎裂，從鬼嬰的身上脫下一層厚重的黑殼，一個細白的嬰兒躺在裏面，它就像團軟綿的雲。
“所以……就算媽媽沒能生下我，我還是想讓她做我的媽媽。”
“我喜歡媽媽。”
“能遇見媽媽真的是太好了。”
阿芙回過神，發現已是淚流滿面。
“不是這樣的，”她掩住口，不讓哭泣的聲音流出，“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們才對。”
“你們選擇當我們的孩子，來到我們身邊……我們才是該道謝的人。”
“對不起……我果然……沒法成為你的媽媽。”
鬼嬰笑了。
“沒有關系，”它眯起眼，小小的臉像是一團軟軟的棉花，“那，作為約定，你一定要好好對待你的孩子吖。”
它伸出雙手，卻又頓住，突然一只大手拉住鬼嬰的胳膊，将它的手掌貼在凸|起的腹部。
鬼嬰微微一愣，卻又綻開笑容：“原來這就是胎兒的感覺啊。”
“噗通，噗通，”有什麽在它的掌心下跳動，似乎下一秒就會開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它一定會很幸福的。”鬼嬰真誠看向阿芙，“要好好待它吖。”
阿芙深吸一口氣：“……恩。”
一陣風卷過，當阿芙擡起頭，面前早已空無一人。
耳邊似乎傳來淡淡的嘆息。
“媽媽，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我沒存稿了！！
哭泣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