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們就把婚禮辦了吧
蘇绾月挽着靳北南的手穿過院子來到前廳, 門裏的樊華芝正在吩咐阿姨去看着竈上的湯,她拿過筷子來擺好。
“媽媽。”蘇绾月站在門外輕輕吸了氣,停下腳步叫了一聲。
樊華芝聞聲擡頭, 看見兩人站在門外, 立即笑了出來。
“媽。”靳北南在她擡頭後也跟着叫了一聲,手搭在蘇绾月肩上。
樊華芝看着他們笑笑:“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快去洗手吃飯。”
然後又轉頭和蘇朗越說話:“朗越, 去叫你爸來吃飯。”
幾人落座之後, 阿姨将砂鍋端了上來,樊華芝捏着紗布揭開蓋子,就拿過蘇绾月的碗去給她盛。
“你不是最喜歡吃媽做的腌篤鮮嗎?現在雖然是秋天, 筍子也是剛好的。你快嘗嘗。”
蘇绾月看着奶白色的湯在白瓷小碗裏晃蕩了幾下就歸于平靜,她摩挲着瓷質的勺子的邊, 又偷偷看了樊華芝一眼, 正撞上她看過來, 對她笑了一下。
“快嘗嘗,好久沒吃了吧?”樊華芝滿眼期待。
蘇绾月扯唇笑了下,壓下心裏的怪異, 小口小口地喝起湯來。
一邊蘇父拉着靳北南要喝酒,蘇绾月攔了一下,“爸爸, 他今天還要開車。”
“那就找代駕, 住下更好。”說完就拿過靳北南的酒杯給他倒上。
靳北南也倒是裝得像,接過酒瓶又給蘇父和蘇朗越滿上。
“咱們不管他們, 黛黛你們最近怎麽樣?”
蘇绾月正在奇怪她媽媽今天的奇怪反應,還以為回來會面對疾風驟雨,誰知道卻是和煦的日光。
她瞟了一眼正在同蘇朗越敬酒的靳北南, 柔聲對樊華芝說:“挺好的呀。”
“媽媽知道現在說這些有點兒早,你們才剛結婚。但是兩家也很急,小南的爺爺已經很大了……”樊華芝邊給蘇绾月夾菜,邊緩緩說道,“什麽時候你們要個寶寶?”
蘇绾月看着自己碗裏堆積如山的菜,都是她媽媽覺得她回喜歡的,忽然就沒什麽食欲了。
她推脫:“媽媽,我們還小。而且剛領證,還沒做好準備。”
樊華芝又夾了一筷子青菜給蘇绾月,“有什麽好準備的,我們兩邊的家長都在給你們準備着啊,上次小南媽媽還說她朋友的一個營養師不錯,準備給你們調理一下。”
蘇绾月放下筷子,象牙的筷子在紅木桌上發出輕響,“媽媽,我們還沒有辦婚禮,我就懷孕了,這不太好看吧?”
她知道樊華芝是最重面子的人,婚禮上挺着肚子,再怎樣也會被人說三道四,不體面。
“所以我和小南媽媽商量了一下,給你們兩個趕緊辦個婚禮,就在下個月月初,是個好日子。”樊華芝笑着說完這句話。
蘇绾月倏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難聽的響聲,讓那邊喝酒的三人安靜了兩個。
“媽媽,您什麽時候能不擅自做主?我說了我還有事業。”
樊華芝收起了笑,冷眼看着她,“你這麽大聲做什麽?這些年教你的禮教都白教了嗎?”
她拽了拽披肩,不看蘇绾月,“什麽事業,我說過不許你去當什麽戲子明星,你當耳旁風嗎?”
“家裏是短你吃穿、還是缺你的用度了?好好的大姑娘,去外面供人評判觀賞,你這是給我們家丢人!”樊華芝說着也抽噎起來,“我那麽用心地培養你,還動用你外婆的關系找道吳老,讓你拜在他名下,還報了他的專業,就是為了能讓你修身養性,你學得教養都去哪兒了?來這兒和我大呼小叫……”
蘇绾月忽然覺得無力,她一心想辯駁的話都消失在喉嚨裏,臨近崩潰的邊緣。
“我不想只做您的提線木偶,那是您想要的東西,不是我。我有我自己喜歡的。”她努力壓着自己的情緒,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你懂什麽?不是我你能有今天嗎?”樊華芝停下了抽噎,對她怒目。
蘇绾月知道自己的唇在顫抖、手在顫抖,甚至聲音都在抖,她還是将淚壓回了眼眶,輕聲問道:“我的今天?是被你當成工具擺布的今天嗎?”
她這句話說得聲音很輕,可卻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蘇父的酒杯重重磕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蘇朗越起身,“媽,放過黛黛吧。”
他十八歲逃離了讓他窒息的母親,把所有的壓力都放在了蘇绾月身上。有了他的教訓,樊華芝甚至都不會讓蘇绾月考外省的大學,更別提出國了。
就連剛回來的兒子也不站在自己這邊,樊華芝震驚地想喊叫,想痛哭,可畢竟靳北南還在這裏,她做不到不得體。
“我真是養了個白眼狼。”樊華芝起身,憤怒地伸手,還想再打她。
蘇绾月梗着脖子站在那裏,她是準備挨這一下子的。
她挨了這一下,以後她就可以心安地反抗她媽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蘇绾月握緊了拳,垂下眼睑等着這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您這手勁兒不小,也不知道您這是攢了多大的氣,是準備把她拍扁麽?”
她又聞到了白松香的味道,混雜着酒氣,靳北南懶洋洋地聲音鑽進她的耳朵,她睜眼,眼前一片熟悉的墨色,是靳北南的襯衫。
蘇绾月不知不覺間松了口氣,看着靳北南握住了樊華芝的手腕,強硬地掰了下去,她像是被抽走了脊骨,全身都沒了力氣,額頭輕靠在他後背上。
她沒看到,別人也都沒注意到,靳北南的表情在這一瞬間有些凝滞,随即又換上了那張不可一世的臉。
“你、你怎麽和我說話呢?好歹我也是你長輩。”對着靳北南,樊華芝沒到底是聲勢弱了下來。
靳北南卻笑了,“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什麽德行了。我要是不高興,就算是我媽都得避着點兒。”
樊華芝頭一回覺得自己孤立無援,才回頭看着還在那裏喝酒的蘇父,“和澤,你倒是說說這幾個孩子!”
蘇和澤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悶下,什麽也沒說,也沒看這邊一眼。
蘇朗越看了一眼蘇父,嘆了聲氣,走過來擋在樊華芝身前,對靳北南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我讓人送你們回去。”
靳北南卻笑得更邪,“那倒不用,我們自己走,車先放你這兒。”
他說完,從背後握着蘇绾月的手舉起,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扔向蘇朗越,就牽着她的手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靳北南看着蘇家高高的門檻,轉身對樊華芝說:“對了媽,您別為我們的婚事費心了。我如果不同意辦婚禮,這個婚禮就辦不起來。要是想丢人,盡可以試試。”
他說完,拉着蘇绾月邁出了門檻,跑了。是真的跑。
蘇绾月這二十幾年被教導要舉止有度,不能莽撞,穿着裙子跑是最粗俗的行為。
這是她第一次這麽暢快地跑。
兩人跑出了靜唐這片老宅,對面就是林立的高樓,兩廂差別太大,他們兩個就像是從魔幻世界逃出來一樣。
蘇绾月扶着膝蓋彎着腰,邊笑邊大喘着氣,原來抛開一切是這麽、痛快。
相比于蘇绾月的累到喘,靳北南卻像是沒事兒人一樣,拿出手機打電話,“嗯,我一會兒發你定位,這邊有……星巴克,我們在裏面等你。記得開那輛古斯特,好了,謝了。”
他收起電話,看蘇绾月還在微微喘着氣,笑道:“怎麽還喘?一會兒薄與那混蛋看見你這樣恐怕該誤會了。”
他伸手用拇指抹了一下她眼下的臉頰,“紅了。”
蘇绾月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瞪了他一眼,細聲問他:“我們去哪兒?”
“請我喝咖啡。”靳北南指了指不遠處的星巴克,“回國還沒喝過,也讓我嘗嘗國內的刷過水。”
蘇绾月也很少來,也只有大學時和舒顏來過,她們大多時候只是去那幾個固定的咖啡廳和茶館,私密性很強。
蘇绾月看着在前面走的靳北南,視線落在兩人還牽着的手上,臉更熱了,剛剛因為劇烈運動平息的心跳又再次快了起來。
她小跑幾步追上了他,好奇問他:“你在國外時候也去這種地方嗎?”
靳北南一時沒明白過來,“哪種地方?”
他看蘇皖月指了指星巴克才恍然:“我在那裏打工啊。”
“打工?”蘇绾月有點兒震驚。
靳北南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她在想什麽,伸手上去捏她的臉:“不打工掙生活費,我不得餓死嗎?不然都和你們一樣,被養在花盆裏嗎?”
這句話觸痛了蘇绾月,她抿了下唇,“我也不想……”
兩人進了門,門口叮咚的風鈴聲将她這句話掩蓋住了,蘇绾月看了眼靳北南的側臉,明顯他沒聽到。
“你喝什麽?”他身上還帶着點兒酒氣,襯衫的頭兩道扣子解開,隐約露出鎖骨來,頸項微微泛着紅。
蘇绾月看着牆上的菜單,點了美式。
“一杯摩卡一杯美式,行了別介紹了,要最大的那個。”最後還是靳北南付的錢。
他付完錢,就讓蘇绾月找個地方坐下,他則在一邊等着拿。
蘇绾月坐在落地窗邊,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靳北南。
他還在翻着手機,一手擋開風衣,搭在腰上。她看到他那只指骨分明的手剛剛還牽着她的,手心就微微泛熱。
“姐姐,這裏有人嗎?”
蘇绾月被一聲稚嫩童聲喚回了神,是一位奶奶帶着小孫女問她對面有人嗎。
小孫女長得可愛,蘇绾月笑着搖了搖頭,“我們就兩個人。”
小姑娘和她奶奶道謝之後,她奶奶就拿出甜甜圈來給小姑娘吃。
老太太打扮得知性得體,同蘇绾月微笑,猶豫了一下,問她:“姑娘,那邊那個小夥子是和你一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