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還回去嗎？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莫奈？”蘇绾月看到日本橋的時候側身欣喜問他，随即又反應了過來，尴尬笑笑，幹巴巴地補救，“還是你也喜歡？呵呵，挺巧……”
靳北南笑了，她現在才發現他怎麽格外愛笑？
他在手機屏幕上敲了敲，“朋友圈，我看到你發的卡米耶了。”
“撐傘的、甚至臨死前的，你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妻子？”靳北南随口問道。
蘇绾月看着在日本橋上拍照的游客，風依然不停，湖水被吹得皺在一起。聽說昨天剛下了雨，睡蓮也零零落落沒剩多少了。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搖搖頭，“說不上來。”
“你也是被他那個什麽愛情故事洗腦了麽？”蘇绾月看向他，他眼睛仍然盯着在日本橋上拍照的那對老夫妻，唇邊笑容譏诮，“只不過是後世的包裝，說到底都是商品，不然怎麽讓你們花錢。”
“真的喜歡，就不會選擇和第二任妻子婚外情，也不會讓卡米耶自己葬在公墓裏。”
蘇绾月沉默，看着閑散站在那裏的英俊青年，嘴裏卻說着最冷漠的話。
這人，是真的不相信愛情啊。
蘇绾月沉默，前人事不可知，可起碼她覺得，在在畫她的時候他是愛的吧。不然在以後，也不會在她死後又畫了《撐陽傘的女人》，和之前的在構圖和色彩上都很相似，只是人物模糊了五官。
有人說，他要重現的是他的亡妻，是為了做最後的告別。
蘇绾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靳北南，還是選擇了閉嘴。感情這種複雜的東西，她都沒搞明白，還和他做什麽無意義的辯論？
“你要去拍照嗎？”靳北南發現了她的糾結，和她對視後又看向空蕩蕩的日本橋，總算沒人了。
“不去了，到過的地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就好了，我不太喜歡拍照。”事實上，她是不想和他拍。
似乎是看出了她敷衍的想法，靳北南起了促狹的心，他挑起唇角看他，“哦，那你出道以後少不了在鏡頭下露面，來，那我就勉為其難先帶你适應一下。”
說完就攬着她肩，半推半抱把她帶到了日本橋上，還将手機給了一位游客，讓他幫忙拍照。
游客是個日本人，日語混雜着蹩腳的英語說了一大堆。
“他說你太高了，我們換個位置。”蘇绾月又對那位先生用日語說了她能聽懂，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
靳北南本來就高又站在了拱橋的中間，兩人不能同框。
換了位置，靳北南挑眉問她，“你會日語？”
蘇绾月表情滞住，這是她背着家裏偷學的，自然他媽媽不知道。
所以這張照片就是靳北南挑眉笑，蘇绾月表情呆滞，總之，挺不和諧。
那位日本游客和他們道歉，說再給拍一張，雨點卻忽然噼裏啪啦地打在身上。
自然多拍是沒多拍，他們進莫奈故居避雨的時候全身都被打濕了。
“那張照片你删了吧，太醜了。”蘇绾月看着外面已經成線的雨，還不忘剛才她在照片裏有多傻。
那人就站在玻璃窗前看雨，手插在褲袋裏也不知道想什麽，襯衫都被淋濕了黏在身上，額前的碎發也成绺地往下滴水，可就這樣狼狽，蘇绾月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挺鼻薄唇、俊逸寧人。
像是為了證明給她看，這時他們後面窸窸窣窣地有動靜傳來，她想後面看去，才看見兩個女生一臉希冀地向這邊挪了過來。
蘇绾月抿唇，她們眼裏都是靳北南，這點她還是看的明白的。
果然，那兩個黑發黑眸的女生走到他們身後，确切的說是是他們兩個之間，問靳北南：“請問，你是中國人嗎？”
說的是中文。
靳北南聞聲瞥向她們，蹙眉，才向她們身後望去。
蘇绾月已經被擠得離他較遠了。
其實他們兩個本來就沒挨得很近，蘇绾月在兩個女生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向旁邊挪了幾步，就離得有些遠了。
靳北南用日語和她們說了一聲“抱歉，麻煩讓一下”，就繞過她們去找蘇绾月。
“日本人啊，你會說日語嗎？”一個女生問另一個。
另一個搖頭，“英語總行吧？要個聯系方式，ins什麽的也行啊……”
“算了算了，人家應該有女朋友了，不過這顏值确定不是明星嗎？”
“你見過哪個愛豆出門不是口罩墨鏡帽子三件套的？肯定是素人啦。”
她們還在那邊悄悄用中文交流，蘇绾月卻睜大了雙眼看他，“你會日語？！”
靳北南走到她身邊，一只手虛握在她手腕上，看她雙眼睜大，下一秒又窘迫得雙頰泛紅，笑了出來，“我沒說我不會啊。”
這人，剛才那位日本游客誇她和她先生真配，兩個人都有天仙的容貌的時候，她辯解說他誤會了，他是她弟弟。
“那你……”蘇绾月想起自己還和人家說她弟弟未成年，就是有傻大個時候，靳北南臉上表情就像是聽不懂。
其實她就是小小報複一下他的捉弄，還以為他不懂……這人心思也太沉了吧。
“傻大個兒弟弟？”靳北南挑眉，笑容危險，将她肩上的西服拿了下來，兜頭蓋在她臉上。
蘇绾月眼前忽然一黑，她忍住驚呼，剛想把濕噠噠的西裝拿下來，下一秒就覺得天旋地轉，她被靳北南打橫抱起來，從屋子裏快步走了出去。
她聽他說：“傻大個兒弟弟帶你雨中散散步？”
還在屋子裏的那兩個留學生一直關注着靳北南他們。
“你聽到了嗎？他會說中文……”
“聽到了……而且那是他姐姐？”
兩人捶胸頓足，後悔自己沒勇敢一點。看着他抱起蘇绾月的身影又覺得——這也太浪漫了吧！
蘇绾月被蒙在西裝外套裏，雨中散步并沒讓她覺得浪漫，西裝也不是防水的，她臉上這時候就滴下好多雨來。
“靳北南，你瘋了！”在室內她本能地控制着自己，到了外面被雨澆了個遍，她也沒法不發火了。
她以為自己還得跟這個瘋子較勁，卻在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被他放下來了。
“你今天吃了不少。”
雨水聲不小，她還是能聽見他這句調侃，支支吾吾地反駁：“也沒那麽沉吧，就在飛機上吃了點……”
雨水在她說話時候打在她臉上，直往嘴裏跑，又把她澆醒了，怒目罵他：“你是不是有病！不在裏面躲雨跑出來幹什麽！”
靳北南将貼着額的碎發向後攏去，蹲下了身子，笑着向她招手，“來，背你走。”
她被他這樣一噎，還真忘了罵他，跑到他身後趴在他身上，雙手撐起他的西裝外套給兩人擋雨。
他将她裙子攏好不至于走光，才輕松站起身，對她說：“抓好了，我要跑了！”
蘇绾月看他側臉上的笑容真心，眉眼在雨中更清晰英俊，她也不自覺跟着笑起來，一只手依然撐着外套，另一只手扒好了他的肩，大聲回他：“嗯，好了！”
接着靳北南掂了掂她，說了句好沉，果然讓蘇绾月不滿地打了一下他的肩，就猝不及防地跑進了雨裏。
蘇绾月被這一下子吓得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兩個人就這樣狼狽地跑到了車那裏。
靳北南不管不顧地拉着蘇绾月坐進車裏，真皮座椅上到處都是水漬，他們腳下都是一灘又一灘的水，她的裙擺沉得能擰下一盆來。
蘇绾月欠着身只挨了座椅一點邊兒，剛都把皮草坐墊都毀了，她現在衣服貼在身上也難受。
兜頭一張溫暖的毛毯蓋在她身上，她向靳北南看去，這人正拿着她毛毯的一角擦頭發，還和司機說了兩句話。
“你也擦擦，別感冒。”他說完大手就按在她發頂上的毛毯，随便揉了幾下，就又靠在座椅上不說話了。
蘇绾月裹着毯子，看了眼被他扔在腳邊的西裝外套，她記得他這身外套比她的裙子還貴的。
她眼神又瞟向他臉上，頭發紛亂擋在額前，半阖的眼皮，長睫微顫，黑瞳被遮了一半，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他一手撐着臉，看向窗外，另一手在腿上無意識地敲着。
這人似乎只有剛才瘋的時候才會真正的笑，蘇绾月想了想剛才的場景，躲在毯子下也笑了。她從出生走到現在，別說離經叛道，就連稍微的放縱都沒有過，時刻都得記着樊華芝的教導。
車外的雨漸小，車內的暖風烘得她身上半幹不濕，有點兒難受，又昏昏欲睡。
“你說去參加海選，唱歌麽？”
蘇绾月正眼皮打架，差點兒要睡着，聽到身邊的人問話，她才強打精神，“這次是全國學院內部才能參加，海選只先準備拿手才藝，然後到了2試會根據适合的才藝分組這樣。”
“那你呢？想去唱歌？當愛豆？還是去做演員？”靳北南随口問道。
蘇绾月怔住了，她還真沒想過。她迄今為止想的都是怎麽沖破牢籠，讓樊華芝別再幹涉她了。至于要向哪個方面發展，她還真沒想過。
這個意識讓她開始不安煩躁，升高的車內溫度讓她覺得微微窒息，她将毯子拉開，又要去開她那側的車窗，妄圖讓外面的冷空氣和冰涼的雨水把自己心裏那團火澆滅。
她剛去将車窗打開了一點兒，風卷着雨打在她臉上，就被身後的男人用毛毯裹了起來，她那根冰涼的手指也被從車窗升降開關上拿了下來，她聽見車窗被升上去的聲音。
“我看不是我瘋，是你瘋了。”她頭頂上的聲音像是被她氣笑了，靳北南手臂還在毯子外面環着她，他溫熱的體溫傳到她身上，讓她有點熱。
“你放開……”她掙了兩下沒掙開，就對上那雙戲谑的眼睛。
靳北南應聲放開她，又坐回了老位置，“你要是想重感冒就直說，咱們也不用這麽費勁的想辦法回去。”
蘇绾月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誰讓我全身都淋濕了。”
他們明明可以等雨停再走的。
靳北南笑，“哦，怪我吧，一會兒你可別感動的哭。”
蘇绾月撇嘴，知道他又說胡話，也沒搭理他，只是苦笑，“我只是想冷靜一下，你的問題讓我意識到，從我懂事開始，我就沒有過主見。”
“也不對，”她舒了口氣看向他，“是所有的意見想法都被抑制在了心裏，我都習慣了。身為蘇家的人我就只能按照父母的栽培方向和意願去活。”
她輕輕笑了，“這樣想想，好像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去選擇自己今後的人生。”
一時兩相安靜，蘇绾月學着靳北南的樣子懶散的倚在靠背上，她發現這樣真的比一直以來的“淑女坐姿”舒服多了。
“那你還要回去參加嗎？”冷不丁的，靳北南忽然問她。
蘇绾月垂眸看着腳上的如人魚尾翼般的高跟鞋，又想起剛才雨中被靳北南背着跑的狼狽樣子，對他笑了，“回去！”
不會做選擇就慢慢練，沒有自己的想法就慢慢去學着做決定，人生總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一回。
剛才那樣不管不顧的自由可真爽啊。
像是知道她會這麽說，靳北南忽然對她揚起笑，這次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狡黠，“還好，我沒白操心。”
他說完，車停了下來。
蘇绾月看向外面熟悉的場景，吸了口冷氣，“這、我們怎麽又回來了？”
他們飛來時候那架灣流，就這樣大咧咧地停在他們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