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待衛景被司馬羽喚進來時,看到朱環宇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眼角依稀挂着淚痕,即使在夢中也緊皺着眉頭似是痛苦萬分。
“皇上睡着了,你在這服侍吧。”司馬羽深深的看了眼朱環宇,低下頭把吻輕輕的按在朱環宇的額頭上後異常疲憊的走了出去。
“司馬将軍,究竟發生了……”衛景想問問發生了什麽但又知自己不該問,只是剛才聽到朱環宇壓抑的哭聲他的心也像被人撕開了條口子一般異常的疼,他終究忍不住問出了口,但看着司馬羽蒼白的臉色,終究還是沒能問下去。
“衛公公,以後麻煩你一直照顧小宇,他有時候像小孩一樣說的話心直口快,你也別往心裏去。他能相信的人不多,你以後不要嫌他煩了。拜托你了,衛公公。”司馬羽走上前對着衛景靜靜的一鞠。
“司馬大人,你這可折煞老奴了。”衛景忙上前把司馬羽扶起。衛景大概明白皇上這樣傷心的原因了,司馬大人想必是要離開了。他知皇上如果想留住司馬大人怎會沒有辦法,但是皇上舍不得,他舍不得傷了司馬大人的心,違了司馬大人的意,所以只有勉強自己一輩子受那相思之苦了。看着司馬羽漸漸淡去的背影,衛景看着躺在床上的可憐人兒,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轉眼之間已到和悅公主要離開之時。經着朱環宇的一再挽留,和悅公主已比預期多在京城呆了半個月之久,如今已是不得不啓程。想着今日就是最後一日司馬羽留在身邊的日子,朱環宇的臉色壞的像随時要倒下的人。
“皇兄,你快到床上歇歇吧,我瞧你的臉色很不好。”和悅擔心的望着朱環宇,這次回來她很高興皇兄願意多留她一些時日,但皇兄自己倒是越來越憔悴,跟她呆在一起的時候也沒什麽話說,經常只是靜靜的望着窗外那一成不變的景色。她問皇兄怎麽了,皇兄只是讓她多留一些時日。
“真的不能再多留一些日子了嗎。”
“皇兄,這……”和悅何曾不想多留一些日子,但這于禮不符,明日無論如何得啓程回去了。
“罷了,罷了,反正遲早都要走的,你收拾收拾今日早點睡吧。”朱環宇說完走了出去。和悅看着他的背影帶着濃濃的哀傷,但卻不知這哀傷來自何方,也不知該如何開解這個一直以來都一肩扛下所有的皇兄。
朱環宇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當年他和司馬羽一起住過一段時間的後花園。衛景每日都有派人來這裏打掃,樣子還跟他們當年住在這裏的時候一模一樣。朱環宇看着這裏的一桌一椅,望着屋子外邊的一草一木,眼圈漸漸的紅了,都還沒有分開,他已經這樣想他了,他不知道自己這後半生該如何渡過。
“去司馬府吧。”朱環宇淡淡的說了一句。衛景嘴張了張,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就讓皇上最後任性這麽一次吧。
這是朱環宇第二次來到司馬府送司馬羽離開。上次來的時候司馬羽外出征戰前夕,但不同的是上次雖然司馬羽是上陣殺敵,但朱環宇相信他一定會回到自己身邊。而這次雖只是去邊境上任,但下次見面卻是遙遙無期。
經衛景的通報後,朱環宇慢慢踱入府內。他第一次這樣仔細的看着府內的景致,這是司馬羽出生的地方,是他這麽多年生活的地方,這冷冷清清蕭索的景致此刻也變的有些親切起來。
“微臣參見皇上。”司馬羽聽到通報後急急忙忙的趕了出來,雖然匆忙但他內心似是知道朱環宇會來送他一程,心內也有暗暗歡喜之情。
朱環宇靜靜看着跪在眼前的司馬羽,久久都沒有發出聲音。他想着自己原本只希望能一輩子保持這樣的君臣之誼就好,可在張喚的出現捅破那一層薄紗時,他內心也是有着隐隐的期待之情,可是終究司馬羽還是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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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司馬将軍還跪着呢。”衛景見皇上一直沒喚司馬将軍起身,輕輕的提了一聲。
“恩,起來吧,我想去你的卧室看看。”朱環宇看着慢慢起身的司馬羽道。
“皇上,這邊請。”
衛青本想也跟着上去,看到朱環宇喝止的眼神,只得同護衛一起留在廳外等候,就算心裏焦急如焚也不敢多說什麽。他看見皇上這幾日經常恍恍惚惚的,但願見過司馬将軍後能好些。
“我上次來的時候你生着病我都沒仔細看,這裏布置的倒是清新淡雅。”朱環宇步入室內後便在那不大的卧室內左瞧瞧右看看,仿佛要把一切刻入腦中一般。
司馬羽一時無話,不知為什麽,現在他和朱環宇二人獨處時總是會略微的緊張。
“坐吧,站着幹嘛呢。”朱環宇施施然的坐了下來,倒似他是這府上的主人一般。
司馬羽忐忑的入座後才發現朱環宇憔悴的臉色,仔細一瞧身形竟也消瘦了不少。平日上朝時朱環宇都穿着寬袍大袖的龍袍沒能發現,今日穿着貴族公子的金冠玉服,才看出朱環宇真的清瘦了許多,加之臉色略顯蒼白,整個人仿佛搖搖欲墜的樣子。
“皇上,你怎麽……”但還沒待司馬羽問出口,朱環宇已經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
“羽哥哥,錦城天寒地凍,你自己平日裏多注意保暖。那邊吃的也粗糙,我讓人安排了幾個精通廚藝的武夫跟你一起去錦城。如若有糧草不足需要補給的,你立即讓人快馬加鞭送信通報關外的陳太守,我已經禦筆親書了一封讓他一定要滿足你的各種需求。還有就是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朱環宇覺着說完這些話後已經耗費了所有力氣,直到現在他還有點不能接受司馬羽馬上就要離開自己的現實。
司馬羽聽後沉默不語,他本以為自己這樣執意要離開多少惹得朱環宇不高興,卻不曾想他什麽都為自己安排好了。心裏一時堵的慌,這樣漫天的情感他這輩子都償還不了了。
“羽哥哥,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二人相對無言許久後,朱環宇慢慢的說道。
“能,你說,無論什麽事情我都答應。”司馬羽覺着只要能為朱環宇做的他無論什麽都會拼盡全力去做,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卻不料朱環宇只提了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要求。
“你一個月能寫一封信給我嗎。”朱環宇哀哀的說道。
“恩,知道了,每個月給你寫一封。”司馬羽看着仿佛在哀求他的朱環宇如小動物般等待主人的垂青,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摸了摸朱環宇的頭。
待反應過來時二人皆是一愣,司馬羽尴尬的想要收回手,朱環宇卻抓着他的手不讓他收回,一步步的挪了過來慢慢的躲入他的懷中。
“羽哥哥,你記住了,一個月一封,不是公文,上面要寫着你每日做了什麽,吃了什麽,看到了什麽,知道了嗎。”朱環宇在司馬羽的懷中悶悶的道。
司馬羽的身體如被人點了穴一般僵直不已,這是第一次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那聲音“咚咚咚”的如敲鼓一般震入自己的耳膜。聽着朱環宇在懷中的話,司馬羽有種他們是老夫老妻的錯覺一般。
“我答應你,小宇。”司馬羽說完後回手把朱環宇靜靜的抱入懷中。在這安靜到極致的房間裏,司馬羽仿佛聽到他們二人的心跳如擊鼓的節奏一般此起彼伏響個不停,但這聲響又莫名的讓人安心,他們就這樣靜靜的抱着沒有再說一句話。
朱環宇希望時間若能暫停就好,他願這樣緊緊的抱着司馬羽一直到天荒地老,可衛景的聲音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皇上,夜深了,該回宮了。”
朱環宇皺了皺眉頭,如小動物一般只是轉了轉頭繼續窩在司馬羽的懷裏不願動彈。
“小宇,回去吧。明日還要早朝呢。”司馬羽看着賴在他懷中的朱環宇微不可見的笑了笑,聲音帶着淡淡的寵溺之意。
聽到此話,朱環宇慢慢的擡起了頭,看着近在眼前的司馬羽,伸手在他臉上如撫摸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般靜靜的描繪他的輪廓,這次也許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司馬羽慢慢拉起了他,給他扯直有些褶皺的衣裳,整理略微淩亂的發髻,拍了拍他的頭,淡淡的說道:“走吧,小宇,我送你出去。”
衛景看到走出來的朱環宇時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在廳外從晌午站到近午夜,最後實在不得已才走到司馬羽卧房門口輕輕的喚了聲。過了整整一刻鐘,才見司馬羽帶着朱環宇靜靜的走了出來,他見狀忙上前給朱環宇披了一層披風。如今已是初冬時節,早晚的天氣都凍的人呲牙咧嘴的。
朱環宇看到衣料單薄的司馬羽,想把披風脫下給他穿上,司馬羽見狀忙道:“我就送你們到門口,不用顧着我。”
“恩。”朱環宇悶悶的道,看到站在一旁的衛景,想到他不合時宜的叫喚,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推開他徑直的往前走了。
司馬羽看到衛景看着朱環宇一直不願上馬車的為難的樣子,笑了一笑,走上前去,輕輕拉起了朱環宇的手把他牽上了馬車。
看着坐上馬車後直直盯着他的朱環宇,司馬羽心下軟了軟,喚了聲:“小宇,過來。”
朱環宇不明就裏的靠了過去,一直到司馬羽的唇離開了他他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剛才那一吻就像蜻蜓點水一般在他唇邊輕輕拂過,繼而感到司馬羽的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鄭重的說道:“再見了,小宇。”說完後把一顆玉石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後蓋下了簾子讓衛景啓程回宮。馬車在空曠的青石路上踢踢踏踏寂寞的響着,一如他們寂寞的心。
盡管馬車走的很慢,終究還是步出了司馬羽的視線,他呆呆的望着馬車離開的方向忘記了周遭的一切,直到王嫂大叫一聲:“少爺,你大清早的怎麽在這站着呢。哎呀,你還穿的那麽少,這昨晚不知道什麽時候下的雪,快進去吧,都凍壞啦。”
王嫂半拉半扯的把司馬羽帶進了內屋,發現司馬羽身上凍的吓人跟沒了溫度一樣。她趕忙去把炭火生了起來,又讓人趕緊備一桶熱水讓司馬羽泡泡暖和過來。
直到司馬羽全身被熱水包裹住,他才慢慢的回過神來。他不記得自己站在屋外多久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的雪,只感覺到徹骨的寒意圍繞着他,這水的熱度稍稍給了他一些溫暖。
和悅公主回程的行李裝滿了一車又一車,這些行李既是皇上對匈奴的友好之意也是兄長對妹妹的愛護之心。
“皇兄,你要保重,我以後還回來看你們。”和悅公主依偎在朱環宇身邊,看着朱環宇微皺的眉頭,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
朱環宇郁結的心情因着和悅公主的調皮得到了一絲放松,反複叮囑她路上一定小心,在匈奴要恪守本分,懂得保護自己。
其實和悅公主性情豁達,和匈奴人的豪邁很是合拍,加之她去年已為匈奴生下了小王子,地位更是穩固,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而這些朱環宇豈有不知的道理,只是仍是放心不下,如一婦人般絮絮叨叨不止。
“知道啦,皇哥哥,你越來越唠叨了。再說這路上有羽哥哥護送着我,一定沒事的,你且放心就是。”和悅公主笑笑的道。卻不知自己哪句話惹的朱環宇傷心了,之後他總是靜靜的看着遠方,沒再開口過。直到她踏上馬車奔出幾米後淚流滿面的同朱環宇揮手大聲說再見時,才聽到他大聲回了句:“你們都得好好的給我活着。”
是呀,好好的活着,活着也許還有再見的時日,若死了就什麽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