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販子
三人聚在牌坊底下,花七指着坊柱和牆壁間狹小的縫隙:“這就是近路?”
十三郎點頭,率先從小縫鑽了過去,如果從時空的另一端看過來,就會看見一座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牌坊,兩側是五六株大松樹,松樹和牌坊的縫隙間忽然鑽出來一個人,金眼青絲,正是十三郎,身後是桑蓮城和花七相公。
牌坊那頭是黑夜,這頭已經是清晨,桑蓮城一打眼就認出來了:“是這兒,我家就在城西頭!”
他們沿着大路走,空氣中彌漫着腐爛的味道,街上到處是燒紙錢剩下的灰堆,鞠十九悶聲說:“蓮城,你家這像是遭了災……”
花七搭腔:“是呀,要麽不會死這麽多人。”
路邊是一家客棧,客棧院裏突然傳出來一聲慘叫,兩個拿刀的青年相繼跑出,從桑蓮城身體裏一穿而過,跑遠了。
“怎麽……”蓮城捂住胸口。
十三郎說:“你還不是活人,他們看不見你。”
說罷他們要走,蓮城卻站在原地不動:“有很弱的臭味,就在這家客棧。”
十三郎勾起嘴角:“沒聽說過五通還住客棧,去問問。”
花七拉住他:“他們根本聽不見我們說話。”
鞠十九提議:“錦侯說他行。”
花七立刻眼睛一亮:“正好沒見過,讓他出來認識認識。”
鞠十九說了一句“你可別安壞心眼啊”,緊接着就見旁邊憑空出現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眉目如畫,滿頭珠翠,身披霞衣,有傾國傾城之貌。
三人一時看傻了眼,花七半天才說出話來:“你你你、你不是男的嗎?”
小姑娘朱唇輕啓,巧笑倩兮:“狐貍精不分男女,我既是男,也是女,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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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七盯着他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鞠十九,你命太好了!”
鞠十九明顯害羞:“你說什麽呢,我們是朋友!”
花七說:“哦,是朋友啊,是朋友我可就……”
鞠十九急了:“你敢!”
十三郎一直端詳着錦侯,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一絲不落,瞧他那專注的樣子,桑蓮城不知怎的心裏不舒服,忽聽十三郎說道:“太招搖,換一身。”
錦侯一轉身,登時變了個樣子,還是那張臉,只是衣飾樸素了些,紅巾翠袖,像個富家小姐。
十三郎拂袖:“不行。”
錦侯又變,從歌姬到丫鬟,從當垆女到農村姑娘,前後變了十二三樣,怎麽看都太過美麗,桑蓮城忍無可忍道:“十三郎,你要欣賞到什麽時候?”
十三郎沒聽出他話裏的醋意:“變個男人。”
錦侯搖身一變,成了個玉面鳳目的公子,花七露出垂涎神色,可十三郎還不滿意,又讓他變農夫變小販,但無論如何還是漂亮得不像樣,最後他變成一個黛眉朗目的書生,累得他扶着腰直喘:“這是最差的,沒有更差的了。”
錦侯變作的書生走進客棧,在屋檐下的木桌旁坐定,桑蓮城等人各執兵器站立左右,他們對面是一個牲口架子,架子上拴着五頭驢,這時正嗷嗷叫個不停,掌櫃的在灑掃院子,地上隔幾步就是一灘血。
桑蓮城疑惑:“臭味是從驢身上來的,可這麽多頭驢,不可能是五通。”
錦侯開口了:“掌櫃的,哪兒來這麽多血?”
掌櫃的恨恨地說:“城東金老頭昨晚在我這兒下棋,喝醉了,他兩個兒子半夜來把他的……給割了!”
衆人驚訝,花七道:“城東,姓金……是食娘子那個乘龍快婿?”
錦侯自然知道是他:“他小兒子是個書生吧,怎麽割自己的爹?”
掌櫃的邊搖頭邊說:“金老頭又娶了個妾,他們怕再生個小的争家産!”
桑蓮城義憤填膺:“早知如此,還不如讓食娘子把他接過去!”
花七倒笑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錦侯又問掌櫃的:“又不是清明,燒這麽多紙幹嘛?”
掌櫃的頭搖得更厲害了:“這兩天城外七八個村子鬧瘟疫,死了好多人,天天燒紙。”
他插空給倒上茶,錦侯抿了一口:“這驢叫個不停,真煩人!”
“誰說不是呢,”掌櫃的把笤帚放下:“一個小孩子牽來的,還不讓給水喝。”
十三郎靈機一動:“讓他給驢喝點兒水。”
錦侯從懷裏掏出紋銀一錠,放在桌上:“水錢我出,吵得我頭疼。”
掌櫃的立刻端盆打水,轉眼就把水盆放在驢腳下了,五頭驢搶着喝水,剛一沾水,就紛紛倒在地上打滾,皮毛褪去露出人的皮膚,變成了五個女人。
掌櫃的吓得眼珠子要從眼眶裏掉出來:“這、這……!”
桑蓮城忽然聞到一股很大的臭味:“五通,往這邊來了!”
錦侯對掌櫃的說:“這是讓人販子施了法術,快把她們藏起來。”
掌櫃的趕忙把女人從牲口架子上解下來,披上破布,領到後院去了,臨走,還不忘把桌上的銀子拿上。
錦侯跟十三郎說:“我在這兒,你們進屋,五通看得見你們。”
院門外響起蹄聲、羊的叫聲和馬嘶聲,越來越近。桑蓮城他們躲在一間小屋裏,貼着窗,從窗縫往外看,只見掌櫃的急吼吼從後院跑出來。
先是兩只羊進了院子,之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牽着一匹馬進來了,這孩子長得白淨可愛,頭頂單紮一個鬏兒,胸前挂着長命鎖,兩手各有三個指頭套着一種奇怪的黑色鐵環。他進了院,一眼就看見了空蕩蕩的牲口架,奶聲奶氣地問:“掌櫃的,我的驢呢?”
桑蓮城捂住鼻子:“就是這孩子,非常臭!”
掌櫃的沒敢說話,錦侯穩穩坐在桌邊,一口一口抿着他的茶:“那驢是你的?吵死了,我讓掌櫃的牽後院去了。”
孩子沒說什麽,兩只小手熟練地把一匹馬兩只羊拴在架子上,系了個死扣,要往後院走,錦侯問他:“小官人,弄這麽多畜生,幹嘛使?”
孩子甜甜地笑着:“我自己吃,吃飽了才有勁兒幹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