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通
酒是銷魂酒,花七和食娘子很快就喝得熏熏然了,桑蓮城一直關注着那只看不見的狐貍精,怕一會兒打起來他出其不意,花七假裝喝着悶酒:“哎呀,可惜大娘子已定了終身……不知哪家公子這麽好的運氣?”
食娘子搭上他的肩膀,貼着他的耳朵:“城東一個姓金的書生,和他約好了,三日取他的性命過來完婚,正是今天!”
花七心中惡寒,表面上不無遺憾地:“那給大娘子道喜啦。”
食娘子美滋滋道謝,忽而又愁眉不展:“只是我這臉……哎!”
花七收起折扇,拿扇柄微微挑起她的面龐:“大娘子的臉,小生倒能治。”
這無異是久旱逢甘露,食娘子立刻讓那叫錦侯的狐貍精撤了酒席,按花七說的找來一只面盆大的大海碗,端端正正擺在四人中間。
花七問她:“大娘子平時嗜酒如命吧?”
食娘子攪着手帕想:“嗯……人肉和酒,還是酒香一點。”
花七很篤定地握住折扇:“大娘子一定是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這東西就愛喝酒,酒喝多了臉上就長瘤子。”
食娘子連連稱是:“我食量大得很,有時候吞了什麽自己都不知道!”
花七稍一思忖:“小生還需要一條結實的繩子。”
食娘子想都不想,從袖子裏扯出一條長鞭,寸把粗,潔白如雪,閃閃發光,十三郎瞬間瞪大眼睛,食娘子道:“前些年殺了條母龍,抽了筋,沒有比這更結實的了。”
十三郎的眼眶紅了,他這樣子讓桑蓮城心如刀絞,從旁輕輕攥住他緊握成拳的手,十三郎淡淡看了他一眼,只這一眼,兩人的心意便已經相通。
花七用龍筋把食娘子牢牢捆住,像條毛蟲一樣臉朝下放倒在地,大海碗擱在十步開外,十三郎暗中要拔刀,被花七摁住持刀的手,十三郎不解:“她都被捆上了!”
花七低聲說:“要是這條鞭子能捆住她,她會讓我們綁嗎?”
說罷,他大喊一聲:“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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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空中升起一只小酒缸,連綿的美酒嘩嘩從缸裏注入海碗,食娘子全身扭動起來,整張臉憋得紅彤彤的,嘴裏發出咔咔的聲響。三人緊盯住她,只見她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甚至能容下五歲孩童的頭顱,且能看見裏頭黑洞洞的喉嚨眼,那喉嚨寬闊粗壯,忽然什麽東西從裏頭竄出來,直奔海碗飛去,撲通一聲掉在了碗裏。
花七甩開紙扇:“成了!”
食娘子滿頭大汗,虛脫般喘着粗氣,像是受了一場酷刑,待她漸漸安定下來,臉上的肉瘤仿佛被看不見的刀斧割去,一點點塌陷縮小,直至完全消失。她原本的五官浮現出來,短鼻子小眼睛,嘴巴依然那麽大,仍是個醜婦,此時她忘乎所以,狂妄地哈哈大笑。
花七跟着她笑,笑着笑着推了十三郎一把:“動手吧。”
十三郎嗖地拔出龍骨刀,破風聲讓食娘子一驚,她瞧着他們,不怒反笑:“天底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宴席,你們以為一條破鞭子就能鎖住我?可笑!”
她使勁掙了一下,出乎她意料的,繩子并沒有掙開,花七壞笑着看她:“大娘子,勁兒不夠用吧?”說着他指指海碗:“你吐出來的不是什麽酒蟲,那是你的內丹!”
食娘子驚惶:“錦侯!”
花七早有準備:“鞠十九!”
她大驚失色:“你們是四個人?”
桑蓮城急道:“十三郎,快殺了她,也好救城東金相公一命!”
遠處鞠十九傳回捷報:“小狐貍抓住了!”
十三郎把龍骨刀高舉過頭,冰冷的鋒刃直指食娘子雙眼:“善惡終有報,你們殺的那條龍就是我娘,今天我替她報仇!”
食娘子神色一凜:“是你們殺了阿巨?”
十三郎将利刃劈下:“他第一通,你第二通!”
這一刀下去,食娘子登時身首異處,黑血噴湧而出,金玉滿頭的腦袋骨碌碌滾到花七相公腳邊,臉上帶着瀕死掙紮時的猙獰,惡狠狠瞪着他:“他們三個不會放過你們!”
花七蹲下,認真把她看看:“你沒有瘤子也不是個美人。”
食娘子的頭閉上了眼。
花七站起來從她頭上跨過,走向那只海碗,捧起碗一個勁兒傻樂。碗裏是一塊活肉,像條小魚似的在酒裏游來游去,他把它撈出來,擦幹淨包好,揣進懷裏。
鞠十九笑話他:“啧啧,好惡心!”
花七說:“這是好東西,清水用它一攪,就是絕世好酒。”
鞠十九問:“你怎麽知道這個法子?”
花七感慨道:“說來話長,我前世是……”
鞠十九打斷他:“妖怪?捉妖的?鬼魂?”
花七煞有介事搖了搖頭:“我前世是一條狗,我的主人是個……”
鞠十九又打斷他:“算了,不想聽。”
十三郎從食娘子的屍體上解下龍筋鞭,細細撫摸一遍,仔細纏好收在腰間,桑蓮城看着他做完這一切,沉聲說:“讓你有力量的其實不是恨,是愛。”
十三郎用一種奇異的神情凝視他,那張冷酷的臉似乎柔和了。
黑暗還是那片黑暗,分不清東南西北,不知道白晝黑夜,他們幾個漫無目的地在黑暗中行走,希望能重新找到那個百鬼夜行的行列,突然鞠十九說:“前邊左轉。”
花七當他說笑:“你怎麽知道?”
鞠十九說:“錦侯說的。”
三人同時停下來,不敢置信地瞪着虛空,十三郎皺着眉頭問:“他和我們在一起?”
鞠十九大剌剌地:“對啊。”
花七不容分說:“趕緊把他給我扔了!”
鞠十九争辯:“錦侯是好人,是食娘子把他抓來的!”
桑蓮城嘆氣:“就算他和食娘子沒關系,也是只狐貍啊。”
鞠十九頂回去:“蓮城我發現了啊,你對妖怪有偏見。”
花七氣結:“那狐貍精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鞠十九仗着他們看不見自己和錦侯:“我不管,反正我要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