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
道文吻得纏綿、溫存,比雛鳥的細絨更輕柔無害。
這與他狂亂炙熱的眼神不相符,為此,他克制得連【指尖】都在脹痛。
他的【腕骨】處化開了一層透明脂膏,皮膚晶亮油潤。
那是麝香、海貍香與東方秘油的混合物,氣味靡麗【】,幾年前被宗教審判庭劃入禁藥之屬,藥劑師只敢偷偷賣給老主顧……
事實上,它并沒有那麽神奇。
它是一種味道魅惑的香膏,能稍微引燃熱情,僅此而已。
可西利亞仍被誘惑了,他被誘惑得暈頭轉向,意亂情迷,這不怪他,道文簡直是在處心積慮地勾引他。
燭光黯淡,水霧熏蒸,洗衣房中逼仄悶熱,而這一切在西利亞心中孳生出一種微妙的惬意與安全感——他們只是一對兒不起眼的小壞動物,小壞蟲兒,頂小,頂隐蔽地躲着,連全知全能的聖靈都覺察不到他們的存在,他們扭纏在牆角,悸動地偷吃彼此的嘴唇,悸動得像饑腸辘辘的乞兒捧起新出爐的烤面包。
面包香甜、滾燙,西利亞被燙得又疼又喘,卻饑餓得拼命啃食,那早已與“不倫之情愛”捆綁為一體的精神鞭笞在西利亞脊背激起幻痛,可道文的誘惑力太強,西利亞忍受着幻痛……
他疼痛地接吻。
屋脊,霧汽凝實成水珠,嘀嗒墜落,卻掩不住那暧昧濕膩的細響。
氣氛太旖旎,有那麽美妙的十幾秒鐘,西利亞被蠱惑得失神,他嘴唇微張,小貓兒般露出一丁點柔紅的舌尖,任人亵弄……
直至與悖德愛欲捆綁的幻痛層疊堆積,攀至巅峰,再無法忽視。
西利亞耳畔鞭稍爆響。
恍惚間,罪孽引發噩夢般的幻覺,聖靈死氣沉沉的指尖自雲端降臨,撩起洗衣房一角,椽木、磚瓦,皆如床帷般柔軟,形變褶皺,聖靈聖潔得空無一物的蒼白瞳仁直直凝視着那悖德的茍合……祂禁止,祂審判,祂裁決。
西利亞驚鳥般撲騰起來。
Advertisement
初次被強吻時他僅僅感到驚慌害怕,因此并未觸及那場酷刑留下的精神烙印,可此時……
“不行,我們不能,道文……”西利亞掙紮得像條小蛇。
“同性是犯罪……”他說。
“西利亞哥哥,求你。”道文的吐息燙得像岩漿。
他禁锢住了西利亞,
嘴巴卻在吐露哀求,
軟硬兼施,
不擇手段,
“別拒絕我,愛我,疼我,求你……西利亞哥哥,我是個可憐的瘋子,疼一疼我吧……”
“等等,道文……我的【背】,”
西利亞嗚咽,
可憐地吸着鼻子,
“我的背好疼,像鞭子抽……”
對道文的愛欲從未如此鮮明而濃郁過,它們猝然現身,随即便無賴般死死膩住,揮之不去,它們徹底喚醒了西利亞十九歲盛夏的噩夢,将它從潛意識的深海撈出水面。
白袍兄弟制造出的慘嚎與猩紅血漿……
據說白袍兄弟都是自小生活在聖堂,身心皆純白無垢的“潔淨者”,連衣食起居的至細微處都要嚴格遵守聖堂戒律,正因如此,聖靈恩賜他們神力與威能。白袍兄弟的懲戒與普通人不同,具備深遠而切實的威懾力,對愈虔誠馴順的教民愈有效力。
“……疼?”道文終于結束了那個綿長的吻,他用涼滑的掌心一寸寸捋過西利亞脊背浮凸的骨節,像安撫受驚的小貓兒。
他細致地觀察着西利亞。
西利亞下颌緊繃,冷汗浸透了背部,眸光飄忽,失去焦距,處于半現實半谵妄的狀态……顯然,舊日的陰影籠罩着他。
異于精神健康者的奇詭思維方式使道文輕而易舉地擭取到了西利亞抗拒同性之愛的根源,他不緊不慢,勝券在握,他要碾碎西利亞哥哥心靈中的精神烙印,他從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這是犯罪,道文,剛才我們都、都不正常,我們昏頭了,睡迷糊了……讓剛才的事爛在肚子裏,求求你,別再……別再……如果有人向教會告密,審判庭會……”西利亞委頓在板凳上,青金交融的眼珠震顫如風中露水,告密,這個音節勾起他最深的畏懼與內疚,他嘴唇翕動着,嗓子卻幹啞得說不出話來。
“哈!”道文笑了,罕見地露出森白齊整的牙齒,仿佛西利亞的笑話格外好笑,“你怕他們,西利亞哥哥,但是……”
道文垂眸,迫近西利亞,濃密的睫毛在他灰藍色眼瞳中灑下陰影,使他的眼神愈顯瘋癫扭曲。
“宗教審判庭裏——”道文輕觸西利亞耳廓,音色沉靜、磁性,如某種低音弦樂器,腔調亦活像一位貴族少爺,可自他口中汩汩流淌出的,竟是粗鄙癫狂的渎神之語,“住着一群婊子——”
“你怎麽能……”西利亞驀地瞪圓了噙滿淚水的眼睛,而道文一把擭住他。
“繳納罰金即可免刑,西利亞哥哥,刑罰分三檔,”道文氣息驟然粗重,“五十枚金幣,我們可以在審判庭門口接吻,而不受鞭刑……”
“二百枚金幣,我們……”
“五百枚金幣,我們……”
道文伏在西利亞耳畔,輕輕吐出幾個頂邪惡、頂亵渎的音節,西利亞羞恥得連腳趾都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