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算什麽
晚上淩泉難得回去得早,碰上宋雲旗來宿舍串門,他把iPod還給人家時順帶提了句:“那個紀燒……”
宋雲旗聽到這名字,眼睛一亮,還沒等淩泉醞釀好問話,就先搶答了:“他可厲害了我跟你講,就那什麽,天降紫微星,前兩年突然冒出來的,去了幾個underg肉nd比賽踢館,把本來大家看好的冠軍踢飛了。後來做了幾首錄音室作品,在嘻哈聽衆裏也挺受歡迎的。”
淩泉對地下說唱不怎麽感冒,自然不知道這些事。他本來是想打聽紀燒跟紀灼是個什麽關系,話還沒問出口,就先聽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信息。
他覺得奇怪。他下午把歌單裏所有署名紀燒的歌都聽了,越聽越篤定這人就是紀灼,聲音差不多,一些小技巧用得也像。當時他還想,起這麽個名字,是怕別人認不出來麽?
可要是如他所想,是紀灼的話,宋雲旗怎麽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按理說又參加了線下比賽,肯定也露過臉了……
怪異。
宋雲旗又道:“他還挺可惜的,昙花一現,将近一年沒出現了吧。”
顧擇星仰躺在床上,戳了戳他床邊坐着的宋雲旗的腰:“你這麽遺憾啊。”
“是啊,我還等他發歌呢,等了個寂寞,”宋雲旗拍開顧擇星的手,又嘆了口氣,“不過我之前看論壇裏有人分析,說他可能身體不好不會再出來了。”
淩泉訝然:“身體不好?”
宋雲旗道:“對啊,他那時候去比賽就戴着個孫猴子面具,還坐着輪椅去的,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呃,有人傳他是半身不遂……”
淩泉:“那是挺可惜的。”
淩泉想想紀灼那樣子,除了跳舞的時候肢體略不協調,平時也看不出來哪裏腿腳不利索,和宋雲旗的描述對不上號。
思來想去沒個結果,淩泉幹脆也不想了。
正打算結束對話做自己的事去,就見宋雲旗一臉欲言又止。
淩泉:“怎麽了?”
“那……那個,”宋雲旗揉了揉臉,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淩泉,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太過突然,淩泉着實被吓了一個跳:“……簽名?”
顧擇星解釋了起來,語氣無奈:“他追星,還top癌,誰厲害他就喜歡誰。”
宋雲旗盯着他,眼睛亮亮的。淩泉還是頭一次在私下被同為練習生的人這麽熱情相待,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也不知道這人是真追星還是就商業互吹,他愣了一會兒才道:“謝謝。”
宋雲旗又掏出了一個随身的歌詞本遞給淩泉。
本子和筆都到他手上了,他順勢也就簽了,一邊簽,一邊聽宋雲旗碎碎念道:“我之前來你們宿舍的時候就挺想跟你搭話的,但是你太酷了,我不太敢……”
顧擇星敲了宋雲旗腦袋,又适時岔開了話題:“你聽了那麽多歌有沒有什麽新想法?”
“有吧,”淩泉颔首,把簽好名的本子合上,還給宋雲旗,想了想,又對他做了個營業時間才會做的wink,嘴角含了點笑,“你喜歡這樣的?”
宋雲旗嗷了一聲倒在了顧擇星床上。
第一次公演,一百名練習生坐在一個小房間裏候場,有人不安踱步,有人老神在在。淩泉做了個深呼吸,對着鏡頭扁着嘴:“好緊張啊。”
這話不全然是假的,哪怕淩泉對自己的業務水平再有自信,畢竟還是初次登臺——前面幾次沒觀衆的舞臺做不得數。
第一次接受觀衆的檢閱,總還是有些忐忑。
這一周以來他都在為了這場公演做準備,每天除了練習還是練習。淩泉原先是想再改進他的flow,來段快嘴之類的秀一下技術。然而仔細思量之後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并不是做不來,而是覺得為了逞能搞這一出沒什麽必要。一來快嘴和他這段詞的風格不太兼容,二來要是臨時發揮不好,就得不償失。
他只是拜托了錄音師在他那段開始之前加了一段八音盒的音效。
為此在練習過程中淩泉沒少聽到簡煦和逼逼賴賴。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閑得慌,時不時就來他面前晃,說什麽“你雖然唱得挺穩的,但也沒什麽出彩的地方,靠加一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是沒有的”雲雲。
一直到這次錄制開始前,簡煦和都沒有放棄刷自己的存在感,有時候淩泉甚至有種沖動,想問問簡煦和知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簡直就像降智故事裏的無腦反派。
攝影師沒在淩泉這裏停留太久,又去拍其他練習生了。淩泉順着鏡頭望過去,遠遠看到幾乎和他坐在對角線的紀灼。
那天紀灼說了不用他教,也說了不用營業,說完之後就真沒在他面前刻意出現過。淩泉倒是順路到他們那組門口觀摩過一兩次,也看見了紀灼跳舞,跳得比上次好多了,不過下半身的動作有時還是不太跟得上。
淩泉看着就想,當時紀灼被抽到成了小組代表,是有自己選歌的權利的,他rap唱得那麽好,為什麽非要選首舞曲?當時淩泉還以為紀灼是為了和他捆綁,可後來看他表現也不像。
那個紀燒又是怎麽回事?
不過多想無益,左右這些也不關他事。淩泉收回視線,配合着邊上其他人的插科打诨,等着公演正式開始。
沒多久催場的姐姐就來喊人了,幾個人呈一排走到後臺候場,等發起人cue他們,他們再上舞臺去自我介紹。
公演小組的自我介紹一組賽一組土味,簡煦和作為小組組長率先開口:“hey,whatsup!我們是《一首歌》組,我是驕陽之歌簡煦和。”
挨個介紹過去,輪到淩泉的時候,臺下的騷動比前幾位自我介紹時要持續得久一些。他目前是這組裏人氣最高的。
淩泉彎了彎眼睛,安撫了一下躁動的觀衆,終于開始自我介紹:“我是叮咚響的泉水之歌。”
說完心裏想把設計這種臺詞的人暴打一頓。
随後有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傳到他耳邊:“泉寶!媽媽的小甜心!÷杪璋你!
發起人謝林君也聽到了這句,接了下梗:“今天淩泉打扮成這樣還是小甜心嗎?”
他今天的造型是配合他的那部分詞搭的,白襯衫,小馬甲,長靴,和同組人同色系的鑲黑邊紅色小披風,額前的劉海梳到後頭去,像個随時準備出發冒險的勇者。
“還是小甜心!!”
小甜心對臺下觀衆做了個比心的手勢。
舞臺燈光終于暗了下來,迷幻的trap風格伴奏響起,公演正式開始。
一人一段,淩泉排到倒數第二個,前期他就跟着給隊友唱點backup,或是時不時和臺下互動炒熱氣氛。輪到他了,特意做的八音盒音效響起,叮叮鈴鈴的。
他們這組的歌名就叫《一首歌》,實在是太過寬泛的一個詞,可以表達的東西很多,當初寫詞的時候就難倒一組人。整組人争了半天,有人想做成情歌,有人說寫深刻一點,最後誰也沒能說服誰,幹脆就不要統一的主題了,各自愛怎麽寫怎麽寫。
不過大多數人的詞還是比較常見的自我表達,或者就是沒什麽實際意義但是很炸裂氣氛的詞,什麽我們一起唱響這首歌,唱到喉嚨幹渴之類的。
而淩泉寫了一段敘事歌。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因為格格不入,他才讓老師幫忙做了音效,讓他的那部分顯得不那麽突兀,甚至能讓人耳目一新。
叮鈴作響的八音盒停止了轉動,淩泉卡準點開始唱他的詞。
他說有個繁榮的國家,物産豐盈,別的樣樣不缺,偏偏失去了音樂。為了湊齊一首歌,少年勇者從出身地出發,歷經艱險,收集到了世間各種各樣的聲音和音符,最後把一整首歌帶到國王面前,于是無聲的國家重新染上了音樂的色彩,笑容也重新出現在這個國家的國民臉上。
如果只是這樣,那這個故事也沒什麽特別的意思。但淩泉的字裏行間又将這故事變成一種隐喻,失落的音符似乎代指人們的某些夢想,歷經艱險的勇者在路上碰上的種種又如同當代人被生活捶打的慘狀。但無論路上有多少荊棘坎坷,勇者都沒放棄理想,這也給人灌下一碗濃濃的雞湯。
事實上這歌詞還挺能引起別人共鳴。
唱完最後一句帶了點旋律的詞,這一段在整首歌中都清新得特立獨行的部分結束。
唱到最後其實淩泉有些慌了,耳返裏沒聲音,外頭的音響似乎也沒動靜。只是剛好他唱的時候伴奏剛好停在某個點上,不知情的觀衆還以為是刻意設計的,底下的熒光棒晃得賣力,像洶湧的星光化成了潮水。
險險唱完,伴奏卻沒有重新響起。後頭還有一個人的部分沒唱完,那人顯然也傻眼了,左右張望着,焦急不已。
這時候底下已經有些騷亂聲了,淩泉望向臺下現場導演的方向,現場導演正拿着對講機不知道在說什麽。
他想估計要重來過,反正是錄播。
忽然聽到音響中有B波x的聲音響起,淩泉訝異地看過去,簡煦和兩手握麥,用嘴打起節奏。
導演在底下也做了個手勢,本來打算去重新搞伴奏的工作人員們停了下來。
救場如果成功,無疑又能為節目貢獻一個高光時刻。
……遺憾的是,簡煦和努力了有一會兒了,之後該跟上的那個練習生卻遲遲沒有開口接他的唱詞。
一秒、兩秒……
那人很顯然被這種情況砸傻了。
淩泉一咬牙,擠進了簡煦和的節奏裏,把那練習生的詞唱了出來。
當初這人為了炫技,故意寫了段算是很高速的快嘴,開頭20秒左右大概就唱了150個字,練習時他就練得夠嗆,不過好歹還是唱下來了。只是沒想到正式演出時出了岔子。
然而淩泉把別人的詞都記住了,一字不落,他當時只是抱着以防萬一的心态把全組人的歌詞和flow都記下來了,沒想到真能派上用場。
這詞不僅快,還很兇,大有見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意思。
淩泉似乎還是剛才那個唱着童話故事的初生勇者,只是剛才勇者似乎還走在花團錦簇的風景裏,現在則開始拔劍和惡龍對決,他的武器是他的念白,從唇舌間溢出的殺氣讓人雞皮疙瘩暴起。
要是淩泉能看到臺下媽粉的心态,估計會看到他們母愛變質的過程。
這20秒快嘴結束時,還有一個同樣是為了炫技而做的break,即配合伴奏做的刻意停頓,在快速語速後急停,制造一個小高潮,增加聽感。本來在原伴奏裏卡得是剛剛好的,配合簡煦和的B波x,這個break能不能卡上就充滿随機性。
淩泉邊往原本該唱這一段的那個練習生那兒走,邊唱最後一句,心裏估摸着按簡煦和這個節奏的打法,應該是停在……
最後一句,成功卡上了。
臺下靜了一會兒,燃起一陣熱烈的歡呼。
淩泉并不想太搶別人風頭,他走過去,拍拍原詞作的肩,開始唱下一句,引導着對方跟他一起唱。
那人好似才緩緩回過神來,走上淩泉為他鋪好的軌道,終于繼續唱了下去。
淩泉還沒從剛才那段要命的快嘴裏完全緩過來,呼吸用力,胸膛上下起伏。但他心裏已然松了口氣。他看向簡煦和,那人還在奮力搞着口技,工作人員沒有半點要重新放伴奏的意思。
雖然出了狀況,但很難說不是一件好事,到時候鏡頭和話題度肯定很足。他們這歌結束,發起人果然又扯着他們多問了一些。
淩泉完全沒有剛才那副殺伐果斷的模樣,他抿着嘴,表現得乖巧腼腆,發起人問他話,他睜着濕漉漉的眼睛道:“就平時聽大家練多了,可能無意識記住了,剛才看到煦和很賣力地打節奏,情不自禁就跟上了。很高興能幫上大家忙……”
簡煦和神色複雜:“淩泉很厲害。”
下了臺,簡煦和又拉着淩泉重複了一遍剛才在舞臺上說過的話:“你很厲害,我認可你了。”
簡煦和說這話時依舊有些別扭,他屈尊降貴,難得誇一次人。他原本是真看不上淩泉,或者說他看不上大多數愛豆,總覺得這些人就是空有外在的花瓶,哪怕實力過得去,那也是流水線造出來的假把式。
可今天淩泉讓他看到了不一樣的偶像。而且他沒記錯的話,這是淩泉第一次正兒八經進行rap演出……甚至是第一次在人前正式演出。
淩泉:“……”
這樣的誇獎,淩泉聽來并不覺得高興,他指了指自己腦袋:“你是不是這裏有問題?”
簡煦和難得開了尊口,反而被人嗆,火氣一下竄起來了,往前一步,抓住淩泉演出服的領口:“你……”
淩泉沉着臉,捏着簡煦和的手腕,看似沒用力,沒一會兒簡煦和就吃痛着把手松開,甩了甩。
“幹什麽幹什麽,”一道兩人都意想不到的聲音從隐蔽處傳來,“簡煦和,你放什麽屁,人家淩泉要你認可?你算什麽東西,人唱歌跳舞rap樣樣都會,長得還好看,你說說你會什麽,你就會個rap,得意個什麽勁,我要是你我都羞愧得退賽了。”
是躲開同組人找了個安靜地方待着的紀灼。
本來紀灼站那地方是暗處,兩個人都沒發現他,這一開口,幾道視線往他身上移過去。
簡煦和臉一陣紅一陣白,氣焰卻還是很嚣張:“你誰啊?你多什麽嘴?”
“也不能這麽說,”淩泉輕笑出聲,并非鏡頭前的假笑,而是真真切切被紀灼那幾句逗笑了,“至少他還會B波x啊。”
簡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