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觀色(二)
第二十五章 觀色(二)
“小姐,那小姑娘好像生氣了…”
甄霞不是聾子,忽略不掉門外的咆哮聲,只能勸說塗仰彩改變主意,“雖說她是少爺派過來的人,但外面這麽冷,還是把人家叫進來喝杯熱茶吧。”
穿着一身紅來挑釁她,還指望她給好臉色?
塗仰彩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你叫吧,喝了讓她趕緊走。我先回畫室了。”
上樓後,塗仰彩鬼使神差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才放松了表情走向畫室。
她也是C,誰平還不一定呢。
別墅大門外,吃了閉門羹的顧語,正向小埋讨着說法︰“什麽人體模特?我先告訴你,我只賣藝不賣身啊!還說我平胸,早知道這次的目标人物是這樣一個人,我就黑着臉見她了!”簡直枉費她的一番矯揉造作!
小埋好意提醒道︰“馬上就有人出來帶你進屋了,你快再矯揉造作一次吧,進去後我就告訴你詳情。”
“誰來帶我?你別騙……”
門咿軋作響,顧語又換成了賢淑站姿、控制好了面部表情,全然不像剛大肆咆哮過的人。
來者是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一看到顧語便笑着說︰“小姑娘,天寒地凍的,你又穿得這麽單薄,先進屋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笑容雖和藹,甄霞的心裏卻忖思着︰居然穿的紅色,怪不得小姐這次這麽不留情面,屋都不讓進…
怨氣未平,但任務還得做。
怕甄霞反悔,顧語悄悄伸了只腳卡住門假笑道︰“那就麻煩阿姨了。”
進門不見剛才羞辱她的那名女子,趁着甄霞泡茶的空檔,顧語接收了小埋傳輸給她的詳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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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空間的目标人物姓塗,名仰彩,比此空間的顧語小一歲,今年二十二歲。
塗仰彩的父親塗麟是一名自這個村落走出去的知名畫家,受塗麟的影響,塗仰彩也走上了繪畫的道路,本應前途大好。
然而塗仰彩并非獨生子女,尚有一名大她兩歲的哥哥塗仰彰。
塗仰彰年齡較長,在繪畫方面的天賦卻不及他的妹妹,塗麟又是個徹頭徹尾的畫癡,對繪畫天賦欠佳的長子不怎麽關心在意,反倒天天把塗仰彩帶在身邊親傳親授。
天賦不及妹妹,得不到父親關愛的塗仰彰漸生嫉妒之情。
而塗麟的發妻,塗仰彰、塗仰彩的母親薛纓又是名典型的農村婦女,有着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總是偏袒着塗仰彰。一家四口,俨然分成了兩個陣營。
養家糊口的始終是塗麟,無論薛纓如何偏袒,塗仰彩的生活都差不到哪去,但一場意外卻改變了這一切。
去年春季的某天,塗麟帶着塗仰彩去參加他的個人畫展,路上卻慘遭貨車追尾,紅事變成了白事。
事屬意外,正值壯年的塗麟并未提前立好遺囑;塗麟父母早亡,能繼承他遺産的便只剩下薛纓、塗仰彰及塗仰彩。
原則上,遺産應平均分配給第一順位繼承人。
可塗仰彩是車禍中的唯一幸存者,薛纓、塗仰彰母子事後将塗麟的死都怪罪到了塗仰彩頭上。他們利用了塗仰彩的愧疚心,讓塗仰彩同意放棄了平均分配遺産。
協商分配遺産的結果可想而知,塗仰彩僅分得了少量財産及這間塗麟成名後重新修繕過的老家舊居;塗麟大部分的財産、未出售的畫作及位于城市的新居及工作室皆由薛纓、塗仰彰母子擁有。
不僅如此,車禍事發時,塗仰彩受到了塗麟保護,并未傷及性命,但她的眼楮卻因為這場車禍受到了損傷——她成了一名少見的後天性色弱患者。
中輕度色弱可佩戴矯正眼鏡幫助視物,但對高要求的畫家而言,對色彩的敏感度變差,卻是致命的。
後天性色弱不同于先天,它通常因其他眼病而生,待原發病治愈或好轉,視覺障礙也會随之消失或減輕。
定期檢查與治療的花費不菲。塗仰彩剛從美院畢業,作品估價不高,又未分得可觀遺産與可用資源,承擔不起這筆開銷,她不得不向薛纓、塗仰彰母子求助。
塗仰彩也是薛纓所生,薛纓沒有趕盡殺絕,卻在塗仰彰的慫恿下提出了交換條件,讓塗仰彩拿她的畫作來換取高額資金。
塗麟名聲在外,繪畫界對他的子女同樣寄以厚望,塗麟曾以工作室的名義悄悄公布過塗仰彰與塗仰彩的畫作,但塗仰彰的畫作獲得的評價卻不如塗仰彩。
塗仰彰雖知自己技不如人,卻因此事越發嫉恨塗仰彩。
如今塗麟逝世,工作室落到了塗仰彰手上,他便起了歪心,想李代桃僵,借塗仰彩的作品成名。
塗仰彩雖然猜到了薛纓、塗仰彰母子的企圖,卻被車禍一事産生的愧疚心左右,再次同意了這個不平等條約。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塗仰彰便借着工作室原有的資源及塗仰彩的畫作混得風生水起;塗仰彩自身卻因無新作産出在繪畫界銷聲匿跡,再無人提及。
治療眼疾一事剛有苗頭,塗仰彩還無法另起爐竈;塗仰彰近來卻害怕塗仰彩留有後招、脫離掌控,不斷向塗仰彩推薦助理、模特,想通過助理或模特的眼楮監視塗仰彩的日常生活。
塗仰彩不傻,自是不願放塗仰彰的眼線進老宅來,斷她自己的後路。
但她處處受限,不敢直接回絕,只能提奇怪的要求,找奇怪的理由逼退每次前來的人,屢試不爽。
“小埋,我這次的身份難道是……”
弄清楚被說成平胸的理由後,顧語心肌梗塞了。
“是啊是啊,你就是被塗仰彰雇來的第十四個眼線!”小埋似在恭喜顧語。
“在大冬天一身清涼地爬上山正是這次塗仰彩向塗仰彰提出的奇怪要求,她說她想第一眼看出模特的身材。”
“不過你放心,之前那些個眼線啥也沒探到,一是塗仰彰不敢明說監視塗仰彩的理由,二是就算她們進屋呆了幾天,也進不了畫室,頂多只能監視到塗仰彩平時見了哪些人。”
“你還叫我放心?!”顧語表情扭曲,恨不得吼出聲,“身份都對立了你讓我怎麽接近她,我看我喝了茶就要被請走了!”
“不不不,你跟之前那些眼線不同,已經成功引起塗仰彩的注意了。”小埋否認道,“畢竟你是第一個吃到閉門羹的人。”
“你還不如閉嘴!”顧語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色盲色弱基本都是紅色或綠色,我今天穿着一身紅,不吃閉門羹吃什麽?吃你嗎!”這會兒她自己都覺得人家說輕了!
“吃我你還不夠格。聽說過物極必反吧,你努力把扣去的好感攢回來不就得了。”
“說得輕巧,現在的問題是我留不留得下來。”
“留是肯定能留下來的,你乖乖把茶喝了,過一會就有人下來留你…”
甄霞端着茶回到了客廳,小埋自覺噤了聲。
“小姑娘,這裏窮鄉僻壤,沒什麽好茶。泡的茶葉都是去附近茶葉地裏摘的,你別嫌棄,将就喝。”甄霞在顧語面前放了杯茶。
“不會嫌棄,謝謝阿姨。”顧語托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入口微澀,但很快就生津回甘,稱不上極品,卻絕非次茶。
見顧語喝了茶,甄霞又道︰“你慢用,我上樓去給小姐送杯茶。”
“好的。”
身處鄉村,冬日品茗。
從小埋那得知能留下後,顧語抛開任務,惬意地觀察起了屋子的結構。
屋子為躍層式,由老宅改造而成,家具古舊,整體較外觀簡樸。
一樓除廚房外,還有三間房,均關着門,顧語不清楚具體是什麽房間;二樓雖被牆體遮擋,但不用看顧語也知道,樓上有卧室和畫室。
屋子連通着後花園,裏面栽滿花草,但此時都被白雪覆蓋住了本來的色彩,唯有一棵紅梅樹淩寒獨自開,旺盛而豔麗。
顧語的目光被吸引,她起身站到玻璃門前,盯着那棵紅梅樹看入了神,直到背後再度響起了一道冷冷的聲音,才驚醒過來。
“同樣是紅,一個紅得嬌豔,一個紅得庸俗。可嘆的是,庸俗的總以為自己嬌豔。”
聲音婉轉動聽,內容卻嘲諷全開。顧語頓失賞梅興致,轉過身反唇相譏︰“塗小姐,您百忙之中抽空下來,是想與我交流對色彩的理解嗎?”
說得她有多喜歡紅色一樣,就算是紅,她想選的也是充滿少女心的粉紅。
同樣是目标人物,同樣搞藝術,性格咋就差別這麽大?
她又有些想練練了…
塗仰彩視線偏移,向顧語身後的後花園望去,說出的話卻依然沒有起伏︰“據說你對畫畫一竅不通,恐怕還不具備與我交流色彩的資格。”
“小埋,我可以揍她嗎?!”顧語心中的小人暴跳如雷,“她的遭遇是很可憐,但她感覺不到幸福,真的不是因為自己太難伺候?”
士可殺不可辱!
如果不是進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和這種脾氣古怪、自命清高的藝術家接觸!
“不可以,”小埋潑出冷水,“你要是從物理上傷害目标人物,我就從心理上摧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