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亡靈
“你看起來不很高興。”麥克斯說道:“好吧,我對那天的小意外感到很抱歉。但我可以保證,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艾賽爾看着路邊的景色,冷淡地回複道:“沒關系,我又不是女人,才不會在意那件事。你也不需要做什麽保證,下次再發生的話,我還會打昏你的。”麥克斯失笑,将注意力轉回開車這件事上。
經過幾小時的車程,二人終于看見了刻有“北海岸分部”的石頭地标——雖然那石碑上的字樣已被遍布橫生的苔藓遮去了大半。下車之後,麥克斯眯起眼睛打量周圍,感嘆道:“這裏看起來荒廢了很久。”
艾賽爾不做聲,只是看着面前這座古老的建築。石砌的外牆上,已經有細小的雜草從石子之間的縫隙鑽了出來;主建築的整體狀況看起來要好些,但木質的窗框也早已剝落了油漆、露出了木材原本的紋理。饒是如此,這出自一二區設計師之手的建築依舊如同一位貴族一般,就算疏于打理裝扮,卻依舊難消高貴氣質。
“這地方就像我想象的那樣,荒涼,卻非常美麗。你應該帶伊麗莎白來的,她一定會喜歡這兒。”聽了艾賽爾的話,麥克斯臉色陰沉了一瞬,而後又換上疑惑的表情:“想象?這兒離四區很近,你竟然沒來過?”
“我來這裏做什麽?”艾賽爾轉向麥克斯,反問道:“時刻提醒自己,我們是不被軍隊保護的一群人嗎?”
麥克斯面色變得尴尬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愚蠢至極的問題。雖然軍紀規定,軍隊有義務保護所有居民不受魔獸和亡靈襲擊,但想與其他非人類族群和平共處,軍隊就不得不做一些“妥協”;四區人作為最适合被舍棄的群體,理所當然地被舍棄了;軍隊設在這裏的機構,充其量也不過是擺設罷了。
“別為這件事沮喪,”麥克斯将手搭在艾賽爾肩上,輕聲鼓舞道:“未來,我們會改變它的。總有一天,我們不會再向亡靈妥協,也不會再讓四區做出犧牲。”
艾賽爾看他一眼,笑了:“謝謝。”可是,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事實上,我并沒有為此沮喪;我只是因為它而心懷仇恨罷了。而且,不需要“我們”;我自己來改變它就足夠,就像從前我做過的那樣。
第一世,艾賽爾掌權之後,曾通過某種途徑與亡靈定下了協議:“除了藍色眼眸的四區人,其他人皆可為亡靈所殺。”艾賽爾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既然外人将他們丢給亡靈作為和平共處的犧牲品,那麽作為“回報”,他當然要反其道而行之。唯一讓他後悔的是,這太過明顯的報複舉動,從某種意義上加速結束了自己的統治。
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很對——亡靈不應該被縱容;這次我的時間還有很多,那足夠我想出更合适的方法。艾賽爾擡手指向二層的一扇窗戶:“留守在這裏的人,應該一直呆在那間屋子裏。”麥克斯表示贊同:“的确,只有那扇窗戶是幹淨的,看來他有打掃。我們先去和他打個招呼?”
“理所應當。我們要帶走不少東西,不和他事先說上一聲的确不夠禮貌。”艾賽爾率先擡腳,向建築大門走去。麥克斯随後跟上,與他并肩而行:“我說的‘打招呼’,可不僅僅指這一點。這個地方亡靈活動得太過頻繁,那可憐的留守者不知道過着怎樣擔驚受怕的生活。”
“你為別人考慮可真夠多的。不過現在想着安慰別人,可不是正确的時機,”艾賽爾語氣有點尖刻:“先考慮咱們兩個的個人安危才更明智。身為上尉的我們,都還沒接受過與亡靈戰鬥的訓練。”
“別忘了,每次危機都是升值的契機。你害怕了嗎?沒關系,我會保護你的。”麥克斯開玩笑道。艾賽爾瞥了他一眼,徑直踏上了樓梯:“自我感覺別太良好,先顧好你自己吧。”
當麥克斯與艾賽爾推門進去的一刻,屋內的士兵立時從椅子上躍起,喊叫的聲音尖得刺耳:“是誰!來做什麽!”那模樣就如同受驚的青蛙,甚至有些好笑;但進屋的兩人非但沒有笑,心卻是不約而同地沉了下去。
作為一名軍人,他必須有持久的冷靜與快速準确的判斷力;而那些東西,将這名曾經合格的軍人逼成了驚弓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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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講明了自己的來意,麥克斯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問上一句:“這裏的亡靈很多?”
“它們?它們已經不能用‘多’來形容,”蒼白的士兵笑了,臉上帶着一點恐懼,也帶着些陰森:“它們無處不在。”
麥克斯正想繼續追問,艾賽爾卻拉住了他、将他拖出了這房間。待門阖上,他才低聲對麥克斯說:“問他沒什麽用處。沒看出來嗎,那人已經被亡靈吓得精神崩潰了。在他忽然暴起向你我發動攻擊之前,我們還是先行離開的好。”
“的确是個可憐人。”麥克斯表示了一下同情,而後立即切入正題:“你負責三樓,我負責四樓。找到需要的東西之後,在地标那裏會合。”
“好。”艾賽爾幾乎要欣慰地舒一口氣:終于不用和這家夥同行了……
将需要的文件歸類整理、分別裝袋,艾賽爾在工作收尾之際忽然開口:“不出來嗎?你們已經等很久了。”
屋內只有他一個人,但這并不代表只有他一個。
将整理好的公文袋摞成一沓,艾賽爾開始脫自己的外套:“我應該感謝你們讓我先完成工作嗎?”在這之後,忽然将外套抖開、甩向某一特定方位,同時左手發起攻擊!
他的外套蒙在了某種生物的頭上并被對方撕成了兩半,而後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那生物竟然憑空消失了。而艾賽爾的左手中握着一支被扯下來的爪子——那幾乎是由蒼白皮膚包裹着骨骼、有着泛青尖利指甲的肢體,已經不能稱之為“手”。
第一世的艾賽爾經歷過太多戰役,因此他很能理解那名留守士兵被逼瘋的原因。亡靈的可怕之處,并非它們的“無處不在”,而是當它們無處不在時,你卻無從發現它們的确切位置。
當它們以肉眼不可見的姿态存在于空氣中,雖然以那樣的形态無法發動攻擊,但你也不可能将它們找出來;當它們化為實體發動攻擊時,你雖然可以反擊它們,卻完全敵不過它們的速度與飄忽不定。民衆普遍的認知是,一個人能從亡靈遍布的地帶逃生便可稱為“英雄”,因為通常他連全屍都留不下。
訓練有素的軍人可以憑借風聲判斷找出它們的位置,也可以在它們現形時利用敏銳的視覺與身體反應殺死它們;對于艾賽爾來說,他戰鬥時卻不僅僅是憑借這些。
也許是作者“他本人就像個滿心仇恨的亡靈”的設定在他身上起了積極作用,艾賽爾竟然能感覺到亡靈身上冰冷的死氣。那是一種讓他有所共鳴、卻又想要毀滅的氣息,每每感受到它,艾賽爾體內所有的嗜殺因子都會被激活起來不斷叫嚣。仇恨與殺意讓他的行動近乎瘋狂,然而他的大腦卻出奇地冷靜;這對他來說,真是種奇妙的感覺。
艾賽爾擡腳向後踹去,随後,他聽到了空氣中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音;可惜,僅僅是這種程度,并不能讓他滿意。當一只青白的尖利手爪忽然在他面前現形時,他不加躲避,只是将那只無堅不摧的左手伸向偷襲者的肩膀;這次不僅僅是将亡靈的手扯下,而是從肩膀處全部撕裂開來。“你們就是這樣傷害四區人的麽?這樣很好玩?”
魔獸有什麽了不起?它們兇狠,我只需比它們更加兇狠。亡靈又有什麽了不起?它們不過是象征着死亡罷了;可死亡對我來說,早已不算什麽。
第一世艾賽爾初入軍區的時候,他不通權勢、不懂心計,僅僅是個懷有報複與仇恨的普通少年;在他一點點學會陰謀詭計、争權奪勢的同時,他身邊的力量卻先一步凝聚壯大了起來。
靠的是什麽?當然是實力!軍區中,一切憑實力說話——艾賽爾牢記着這一點。因此,他從不曾不放松訓練、也不曾錯過一場戰役,甚至不惜将自己變成一個半機械化的怪物。
雖然那種禁忌之力為他帶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痛苦與不可避免的嗜殺化,但對他來說,那改變太值得了。人們看到魔獸在他面前倉皇逃竄;人們看到他毫發無損地穿過最危險的森林,身後是一路屬于亡靈的慘白萎縮的肢體碎片。從此,他們一心一意地追随他。
現在,他已經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了;它們在他面前畏懼了,逃走了。
“麥克斯,”艾賽爾忽然笑了起來:“我希望你沒有試圖從它們面前逃走,不然你會死得非常難看。”任何人都敵不過亡靈的速度,在它們面前逃走只能将“我很害怕”的訊息傳達,從而引來更多的亡靈。
“不過,以你的性格,應該會戰鬥到死吧?那真是太好……”想到了一件要緊事,艾賽爾将剩下所有幸災樂禍的話都咽了回去:麥克斯死在這裏,對他并沒有半點好處!
他們二人隸屬同級,已經形成了共同完成任務的“同伴”關系;軍人不會抛棄自己的同伴,如果自己放任麥克斯被亡靈攻擊,那無疑是宣告自己并非可靠之人。更糟糕的是,麥克斯背後的家族是自己現在惹不起的;若麥克斯死了、自己卻毫發無傷地回去,那麽引起的後果将會非常、非常可怕。
想到這兒,艾賽爾迅速下了樓。
***
麥克斯覺得自己的體力雖然還在,精神上卻快要撐不下去了;但他依舊在努力地撐着。
亡靈移動得太快,出現得也太突然;這實在很耗人精力——尤其是對一個沒受過針對性訓練的人。當那冰冷的東西忽然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幾乎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預期中的死亡沒有到來,然而麥克斯也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方才骨頭折斷的聲音、亡靈發出的尖叫聲似乎都遠去了,只有利刃刺穿皮肉的聲音在他耳邊依舊回蕩:“艾賽爾?!”
“當初在四區的那一下,我還給你了。”艾賽爾擡頭沖對方笑,血液卻從他口中湧了出來。見狀,麥克斯不僅心頭一緊,急忙問道:“你傷到內髒了?”
“沒那麽嚴重,只是受的沖擊太大而已。快把風衣脫下來,刀別離手。”艾賽爾顧不得去擦唇邊的血,只是冷靜地囑咐着對方。麥克斯怔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它們移動時有聲音?”
艾賽爾贊許地看了對方一眼,随即戒備地看向周圍:“是啊。不夠貼身的衣服在移動時會發出響聲,對于判斷它們的位置沒有半點好處。”
因為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戰,二人自然而然地就将後背靠在了一起。“你的傷,沒事麽?”
“沒事。”艾賽爾肯定地回答;是他故意讓自己受的傷,又怎麽會讓自己有事?就在亡靈尖爪刺入他身體的前一瞬,艾賽爾迅速地調整了一下身體,躲過了要害部位;現下這種程度的傷,僅憑他體內魔法晶石的效力就能迅速愈合。
艾賽爾并非不能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解救麥克斯;但如果那樣做了,他要如何解釋自己随心所欲的行動方式與無師自通的戰鬥技巧?所以,他只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當二人終于驅散了亡靈,麥克斯終于有時間問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為什麽會來幫我?我以為你會嚴格遵守軍紀在樓下等着我的。”艾賽爾轉身正視他,說道:“我不能讓你有事。”
我絕對不能讓你有事——至少是現在。畢竟,你的安危與我今後路是否好走是完全挂鈎的。
艾賽爾說這話的時候,真的僅僅想到了自己未來的仕途與威信問題;因此,當他突然被麥克斯壓在牆上的時候,還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讓對方誤會的話。
“再說一遍,”麥克斯擡起手來,輕柔地将艾賽爾唇邊的血跡拭去:“我喜歡聽你那樣說。”
艾賽爾有些愣神:“你說什麽?”到底是我說話的方式不對,還是你聽話的方式不對?難道剛才……我有說過什麽讓人誤會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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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和反派的每次親密接觸基本都是以下模式:
首先主角→(~ ̄▽ ̄)~
然後反派→╭(╯^╰)╮
後來主角→(づ ̄ 3 ̄)づ
結果反派→Σ( ° △ °|||)︴
不用懷疑,每次主角的癡漢屬性都是被反派給觸發的 #作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