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意外
麥克斯醒來得很快,以至于他後頸被重擊過的部位痛感依舊十分鮮明。
之前發生了什麽?他吻了那個人,對方被他吓得完全愣住了;後來,有什麽東西在頸上猛擊了一下,之後自己就失去了知覺……
“下手太狠了,居然用金屬制造的肢體來打人。”麥克斯揉着僵硬的脖頸抱怨着,語氣非但沒有不快,反而摻雜了一些喜悅。在他看來,想要馴服野獸,就必須持有随時可能被野獸咬傷的覺悟;今天能取得一點進展,已經很值得自己高興了。
當麥克斯回到客廳、發現艾賽爾的外套依舊挂在衣架上時,他已經可以斷言:對方是真的生氣了。那麽細心謹慎的人不會随便将自己的東西落下,就算只是件普通的衣服;所以,那人恐怕是氣得不輕。
就算艾賽爾此刻不在他眼前,麥克斯卻依舊能在腦海中描繪出對方生氣的模樣:他不會和你分辨、更不會說些難聽的髒話,只是用漾着波光的藍色眼睛緊緊盯着你,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緊,臉色也會變得更白。看起來與其說是吓人,倒不如說是可愛;讓人心生愧疚的同時,卻又想變本加厲地欺負對方。
喜歡他。
希望他只看着自己。
想要了解和得到他的全部。
想要參與他從今往後的人生。
可以采用任何方法,只要能讓對方屬于自己。
這樣是不對的,麥克斯嘆氣;更糟糕的是,自己并不打算阻止這樣的感情繼續滋長蔓延。因為,未來發展,尚有可能。
那人對自己說:“我會與你同在的——如果你需要的話。”
雖然信件拉大了距離、隔絕了面對面的交流,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話才顯得尤其真誠吧?
那人對自己說:“我們之間需要客氣麽?”
我一直相信,默契強大的兩個人注定是天生一對;無論是戀人,抑或是敵人。
那人對自己說:“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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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我說的話,也相信我能做到。但是,你卻不願意走在我身邊。
雖然艾賽爾是個言行處事都很理智的人,但只要是和自己在一起,他就會變得無比別扭;這是不是也說明,自己對艾賽爾來說,也是個特別的存在呢?
從感情上講,麥克斯是相信這一點的。雖然他的理智與直覺都告訴他,這種“特別”與自己的情感全然不同,但他天性樂觀,自認為可以讓對方的感情變為與自己相同。
麥克斯将臉埋在對方遺留下來的外套中,感受着對方殘留下來的氣息。
來我身邊吧。握住我的手吧。
在他們居住的這片大陸上,按等級劃分,有四類人;按貧富劃分,有兩類人。然而到了軍隊中,就只有一類人了——懷有野心、渴望改變的人。
每個人都想除掉擋自己路的人,每個人也都有被他人除掉的風險。在這樣的地方生存,想過風平浪靜的生活根本不可能。
于是,在那之後一月有餘的某天,麥克斯接到了一通來電。對方甚至忘了敬稱和禮貌客套,直接說了這樣一句:“長官,您要我看着的那個四區人,他殺人了。”
麥克斯迅速從椅子上起了身,動作大得甚至牽扯了連接聽筒的電話線:“什麽時候的事?原因是什麽?”他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因此也顧不得追究下屬的失禮,只顧着追問自己想知道的。
在軍隊中,你可以一對一地向人挑戰、多對多地決勝負、甚至以多欺少,這都無所謂。實力,可以決定一切;與此同時,承受着巨大壓力的士兵們,也需要用一些暴力途徑來發洩。但這暴力宣洩是有底線的——絕對不能殺人。
于軍中殺人者,将撤銷目前現有一切軍銜與榮譽。雖然有些出身貴族世家的一區人作為特權階層可以減免懲罰,但艾賽爾可是個四區人;如果沒人從中斡旋幫忙,懲罰肯定是免不了了。
“原因我還沒打聽到。不過,我看到他殺人了。他殺人的手法非常、非常殘忍;他直接用那支特殊的手臂将對方開膛破肚了。這件事鬧得不小、又有很多人看到,已經有人報告給上面了。懲罰令最晚明天早晨就會下來。”
“是麽?”麥克斯皺緊了眉:違反軍紀殺人、毫不掩飾地使用魔法肢,這可不像那個冷靜的少年會做的事。理智的人不會毫無來由地行事反常,所以,他到底是?
“長官,需要将他保下來麽?如果我以您的名義寫信給……”
“不需要。你絕對不能做多餘的事,”雖然心中有些糾結,但麥克斯還是語氣堅決地否決對方的建議:“他在這軍區中沒有能依仗的人,若你出手為他解圍,那麽他很可能會想到我。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我在監視他,至少現在不能。他有能力,應該會将這件事圓滿解決的。”
“可是長官,既然他在軍中毫無依仗,那他怎麽可能避免懲罰?”
聞言,麥克斯不笑了;他平時與人交談時臉上語氣中都帶着令人溫暖的笑,此刻卻一點兒笑意不剩:“我從前可不知道,你竟然這麽喜歡質疑上級的命令。”
“對不起,長官!”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有些慌張。
“就算他自己沒能解決這麻煩,你也絕不能出手。在軍中殺人雖然是重罪,但依照軍紀中的條例,卻也不是沒有漏洞可以鑽。如果……”麥克斯停頓了一下,用力咬了自己的下唇,繼續說:“如果他連這點麻煩都解決不了,那這個人也就沒用了。”
挂了電話之後,麥克斯無聲地說了句:抱歉。
我可以向神明起誓,我一定不會害你;但有些時候,出于個人考慮,我也絕對不能幫你。
——時間回溯到當天上午
“沒油了?”見坐在駕駛座上的士兵點頭,艾賽爾立即下令:“給分部打電話說明情況。其他人跟我下車守着,帶上槍和刺刀。長刀……別持在手裏,會浪費體力;靠在伸手能及的地方就好。”
已有一名年輕士兵先艾賽爾一步下了車,此刻不太在意地回應着:“只是交換物資罷了,長官你不要和尋常作戰一樣小心啊……”那之後的話,都湮沒在他的呵欠裏了。
“我身邊的人,任何時候都不可以放松警惕。”艾賽爾跳下車,順便在這年輕士兵腦袋上彈了一記:“再敢在我面前打瞌睡,就罰你練習揮刀二十四小時——不許休息。”
“長官,那是虐待!”将對方的慘嚎聽在耳中,艾賽爾笑着回應:“那是我對你們深切的愛與期望啊,可別辜負我。”
艾賽爾本不習慣與下屬說笑,但這一世他卻努力改變了從前不茍言笑的行事作風。畢竟,這與第一世已經大不相同了:他進軍隊的時間提前了,升遷的速度也更快;這樣一來,下屬中比他年紀大的、入伍時間更長的人相對也更多些。面對這些人時,如果一味擺長官的架子,不僅不會對樹立威信有所幫助,更可能讓他們覺得不服氣。所以,策略必須改變。
一個人的威嚴來自于他強大的力量與殺伐果決的處事方式,而非刻意表現出的冷厲模樣——艾賽爾一直堅信着這一點。有的時候,當你表現出過人實力的同時仍能與下屬平等地相處,反而更能将人心拉攏到身邊來。
下了車,艾賽爾環顧四周,立刻察覺到異狀:太安靜了。這裏是不受軍方保護的野地,有小型動物活動的蹤跡或者叫聲才是常态;當野地中的一個區域安靜下來,那只可能是有大型魔獸潛伏。可是,自己這一行人的衣料已經做過特殊處理,按理說不會有什麽吸引魔獸前來的特殊味道。
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艾賽爾心中一凜:“你們誰帶了多餘的東西?自己拿出來。”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身邊所有人,終于有個新兵拿出了個帶木塞的玻璃瓶,低聲說:“這是……今天早晨室友送我的傷藥……”
“看來你的室友不怎麽可靠啊。”艾賽爾冷笑,忽然上前幾步奪過小瓶、向地上狠狠一掼。滲入地面的黑色粘稠液體散發出腥臭氣,衆人聞到這氣味都變了臉色。
是魔獸的血!木塞本就可以擴散氣味、魔獸的嗅覺又遠遠勝過人類,難怪魔獸會被吸引過來!
看到有人欲言又止,艾賽爾說道:“覺得我不該将它摔掉、讓氣味散發得更快嗎?無所謂,它們已經來了。”他們身處霧氣萦繞之地,此刻已能隐約看見白茫茫的霧海中透出藍綠色的光芒——是魔獸的眼睛。
艾賽爾面色凝重:“準備戰鬥吧,以保護物資為主。”油箱洩露、莫名多出來的獸血,他現在已經非常肯定,自己被人暗算了;對方是要自己任務失敗,然後受到上級懲罰。
只要途經森林與沼澤,就有可能遭遇魔獸的襲擊;但作為軍人,必須排除萬難、完成任務。
非正常狀況下,到達目的地比規定時間晚五分鐘以上,任務失敗!運送的物資或文件遭到損毀,任務失敗!領導者不能有效組織臨時戰鬥、随行人員死亡10%以上,任務失敗!只有在嚴苛的紀律之下,才能保證軍隊的絕對強勢。
任務失敗,受重罰的永遠是出行人員中的最高級軍官;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得很清楚。那新兵想開口道歉,艾賽爾卻先一步擡手制止了他:“在我面前,別找借口、也不必道歉。你把這個教訓記在心裏,以後別信任外人。這樣就足夠了。”
周圍成對出現的藍綠色光芒愈發多了,然而它們卻不約而同地在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
在等麽?等“獵物”害怕,或者先沉不住氣……餘光瞥見身側一名士兵将要開槍射擊,艾賽爾立即擡手壓下對方舉槍的手:“別。”
“長官?”士兵質疑:“它們停住了,現在不主動出擊還等什麽?”
“小聲一點。”艾賽爾皺了下眉頭,輕聲解釋:“它們太分散了,別浪費子彈。如果不能确定一顆子彈能解決兩只以上的話,就不要開槍。”
士兵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又低聲問:“長官,我們回去要把那人找出來嗎?”
聞言,艾賽爾很少見地在他的下屬面前露出了笑容,雖然很淡、卻起了安撫的作用:“當然,我和我的人怎麽可以讓居心叵測的人陷害?我會把那家夥揪出來狠狠教訓的,只要我們有命回去。”
霧中的捕獵者再度開始行動,而士兵們也将武器握在了手裏。
“所以,和我一起——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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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是會為了大局犧牲小部分人利益的人,不幫反派很正常的╮(╯▽╰)╭
順便,發現主角的誤區了嗎?反派真正生氣的時候,其實都是笑着的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