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就算化成了灰,他也一定認得出來。
這個相貌英俊、眼神自信、衣着華美的青年,就是自己将來謀權路上最大的對手!
“不必扶我。”推開對方伸過來的手,艾賽爾自己站了起來;意識到二人之間的身高差,他又向後退了兩步。
一區人身材比第四區要高大許多,加之艾賽爾年紀比麥克斯要小三歲,現在二人身高的差距簡直殘酷得不忍直視。艾賽爾自然是忍受不了在對手面前低人一等;于是他拉大了與對方的距離,在自己覺得不那麽別扭的位置停了下來。
方才見到敵人的沖擊力太過強大,以至于艾賽爾用了些許功夫來讓自己平複心情;現下心平氣和了,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與麥克斯碰面太早了。
第一世,自己初次見到麥克斯是在軍區,正值麥克斯成為一名新任中将。那時自己十八歲,在軍區奮鬥三年,純粹憑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少将的位置;但麥克斯卻是一入軍區便得到了比自己還要高一級的軍銜。原因很簡單,麥克斯不僅僅是一區人,更是某個長期斥巨金資助軍區的大家族的繼承人。
那時候,艾賽爾不服氣,很不服氣。他向來堅信,人若要得到更大的權力,就一定要付出更多。自己從底層爬起、期間在無數任務中流血負傷,麥克斯卻輕而易舉地獲得了比自己更高的職位。于是,扭曲、仇視、算計、争奪;最後,失敗身死。
嫉妒也好、不平也好,總之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自己就極度讨厭麥克斯;很巧的是,麥克斯也被自己“毒蛇一般陰狠且充滿算計的眼神”吓到了,從此對自己也是處處提防。而現在……艾賽爾微微擡眼,看向對方的臉——這種仿佛小女孩見到布娃娃般發亮的眼神,顯然不是看到“毒蛇”後該有的反應。
麥克斯終于開口,對眼前的毒蛇禮貌地說:“您願意告訴我您的名字麽?我想交您這個朋友。”
艾賽爾眨了眨眼:一區人提出要與四區人結交——這是本年度最冷的冷笑話嗎?到底是自己幻聽了,還是這家夥抽風了?“從衣着和這車來看,您是來自一區的貴族吧?我們四區人,可不敢結交你們這麽身份尊貴的大人物。”
說完這話,艾賽爾扭頭就走。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他很敬佩這個戰勝自己的男人,但他實在不想看到這個在“原着”中擊敗并殺死自己、在“同人志”中又将自己這樣那樣的家夥。
其實麥克斯現在的心情也很複雜。他一見到這個清冷的少年就覺得自己一定要認識對方,一定不能就這麽放走對方;明明這只是個卑賤到塵埃裏的四區人,但他看着對方,卻一點兒沒有輕視抑或同情的感覺。
見對方快步離去,麥克斯來不及多想,喊了句“等一下”就邁步追上前,擡手想要從背後扯住對方衣領。然而他面前這個少年行路速度竟是比尋常四區人快上許多,于是他這一伸手,扯住的不是對方的衣領,而是對方在空中輕輕飄起的如絲黑發……
“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這聽起來似乎十分浪漫,真實滋味卻不一定十分美妙;尤其是,當你的黑發被對方一把扯在手裏的時候。
艾賽爾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他步伐本就很快、一區人的力氣又遠遠大過四區人,對方這麽一扯,真是連麻藥都失了效,他瞬間就疼得精神起來了。猛地頓住了腳步,艾賽爾待對方松了手才側過身來,語氣冷淡又無奈:“先生,您到底有什麽事?難道您是想和我說,我的眼睛像天空一般美麗嗎?”
“您的眼睛像蔚藍的天空一般美麗”,這正是在某同人志中麥克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此刻艾賽爾心情很差,一不留心就将這話說出了口。無論艾賽爾在不斷重生中再怎麽釋懷,現在見到麥克斯他對這人也半點好感沒有,更別提看了那個所謂的同人志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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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麥克斯愣了一下,在看到對方明顯寫着“因為你有病”的表情後有些臉紅,但他還是解釋說:“其實那也不完全正确。事實上,您的眼睛比天空更加美麗。”他擡手指向上空:“現在的天空已經毫無‘幹淨’可言了,不是麽?而您的眼睛,湛藍、澄澈,這天空是比不上的。”
“什……麽?”艾賽爾悚然,再也繃不住原本的冷肅。他現在百分之百地肯定,自己這位對手如果不是誤服了什麽莫名其妙的藥劑,那就一定是在家族訓練中被機械砸壞了腦袋。“先生,恕我直言,您恐怕病得不輕。有病要趁早解決,您千萬不要放棄治療。若不介意,我先失陪了。”
艾賽爾本想将話撂下就走,卻在餘光瞥見麥克斯向自己左手伸出手來時繃緊了全身,立時向旁側輕躍一步,讓對方撲了個空。“請您別碰我。”他輕聲道,将自己的左手縮回袖中,掩住了那不正常的金屬光澤。
必須要小心。畢竟,自己是個剛剛從軍區改造計劃中逃跑的“實驗體”,而面前這人的父親又與軍區高層有着密切聯系;如果被麥克斯發現自己的左臂是裝了魔法晶石的機械肢……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
見對方反應如此過激,麥克斯面上現出焦慮的神色來:“您在害怕?”
艾賽爾反問:“害怕,我怕什麽?”從他方才見到麥克斯開始,心情就幾度突變;但他說話的聲音卻是沒有半點變化,一直是冷冷的輕聲細語——這從前一世就成了他的習慣。如此作為的目的,卻是要減少一切可能消耗體力的可能。
戰鬥随時都會發生,作為體力較差的四區人,必須減少一切可能消耗體力的活動才能盡量縮小與其他三區人類的差距;當然,像艾賽爾這樣處處留心,說話小聲、在安全區絕不緊繃身體累着自己的,倒也真是少數了。
對方的習慣,麥克斯自然不知。在他眼裏,這個瘦弱清秀的少年微仰起頭與自己對視,分明是那樣一個脆弱的纖細之人,眼神卻是不卑不亢;說話時聲音細小,就像受了委屈一般。
事實上,自己确實讓對方受了委屈:險些撞到對方在先、舉止唐突在後,這少年定是被自己吓到了吧?
“對于方才的冒犯,我感到萬分抱歉。”聽對方如是說,艾賽爾也只是随意地應了一聲。他現在思考的,是關于“重生”的問題。
他在第二世的時候,曾看到過小說中“重生”的定義:人死之後回到本體從前生活的時代,因為保有原先的記憶、對未來之事全都清楚,因此可以成功的改變從前的人生軌跡。而自己雖然又回到了這個世界,但事情發展已經與第一世不同,甚至連自己的對手都變成了神經病一般的存在。
顯然,自己重生的方式不對。
***
見麥克斯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深處,艾賽爾從房頂躍下,向牆邊坐着的老者道謝:“多謝你把他支走了。”老者擡頭看他,笑得十分揶揄:“啧啧,聽聽這位一區來的孔雀說了什麽?‘您看到那個漂亮的黑發少年去哪兒了麽?’沒想到,你這小子還有這本事。”
“得了吧,您是完全想歪了。剛才我‘撞了’那家夥的車,所以他來找我算賬而已。”艾賽爾随口扯謊,對他來說,小小地陷害一下自己的敵人本不算什麽。反正到第四區來的一區人,從來都不曾對這裏的居民友好過。
老者點了點頭,顯然是相信了這說辭:“既然是這樣,那麽你自己多加小心吧。如果遇到麻煩的話,找我們幫忙也不是不可以。”
艾賽爾怔了一下,然後笑着應答:“多謝您了。”老者擺了擺手:“謝什麽,我們可是四區人啊。雖然我們的身體機能比不上外人,但在四區裏,怎能讓自己人被外人欺負?”
對四區人來說,只有四區居民才稱得上“我們”;另外三區的,都是“外人”。
——外人瞧不起我們,所以我們決不能看低了自己;外人不屑與我們打交道,所以我們自己一定要團結起來;外人的神明不眷顧我們,所以我們一定要有自己的奮鬥目标。
這便是四區人共同的信念,也是艾賽爾深愛這片髒亂差土地的原因,更是他求取力量、謀劃權勢的動力。
不再多說什麽,艾賽爾轉身走出小巷。
回到陰暗的居所,艾賽爾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沖向了鏡子。方才那句“漂亮的黑發少年”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他倒是要看看麥克斯那家夥眼睛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才能在自己這張蒼白冷硬的僵屍臉上看出“漂亮”來。
鏡中的人,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膚色不再是長期浸于黑暗中的慘白,而是有了些瑩白的意味;五官倒是沒什麽變化,眼窩依舊深陷、嘴唇依舊透出刻薄之意,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與從前了——竟是變好看了一些。
艾賽爾忽然有點不好的預感,為了證實,他對着鏡子僵硬地笑了笑。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麽的僵硬,然而現在,笑容再不見僵冷、只餘風流勾引。艾賽爾眸色一沉,忽得擡起左臂擊向鏡子;被機械重擊,瞬間嘩啦啦地碎了一地玻璃。
艾賽爾可不相信這個世界的神明有那麽好心、會眷顧自己這個窮兇極惡的反派,以至于将自己的長相都美化了。與其說相信自己的變化是神明的好意,艾賽爾倒覺得這是來自另一次元所謂“腐女”的惡意。
想到這裏,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艾賽爾腦中成形:如果自己現在真的是重生了,那麽自己回到的一定不是《王朝之戰》這本“原着”,而是那本名為《血噬》的同人志!畢竟,無論是自己與麥克斯初遇的時間、還是自己長相的變化,都與那本同人志完全對應!
那即是說……這個世界的劇情發展之後,會得到這樣的結果:軍區總司令的位置,麥克斯得到了;自己的身體和尊嚴,麥克斯也得到了。腦海中忽然就浮現出某個該死的同人本作者在封底寫的一句話:“反派總是壓不過主角的;權力戰争中如此,床上亦然。”
“邪不壓正”什麽的,真是糟糕到極點了。
艾賽爾本該發怒的,但他沒有。當他在從牆上所剩無幾的鏡子碎片中與自己的眼睛對上,心情就倏然平靜下來。
第一世的自己,殺人之後慌張地逃回家來、窩在角落裏,因為恐懼和肩膀與魔法肢相連處傳來的疼痛而瑟瑟發抖,生怕下一刻軍區的人就回來帶走自己。
如今在那鏡子殘片中的雙眸,沒有半點驚惶失措;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沉靜。
“是啊,我擔心什麽呢?”艾賽爾輕笑着,将牆上最後一塊鏡片握在左手手心捏得粉碎:“我有先知,有能力,有野心。不管我重生到了哪裏,那張代表‘王’的座椅,都只能是我的。”
——神說,勿要太過貪心,生命已是最珍貴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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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咳,這篇是隔日更醬嬸兒的,因為我還有一篇同耽在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