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第10章

兩人吃完飯，一起出門。吳晧去上班，程希去福利院，正好順路。

程希每個月會定期去福利院做義工，畢業分回臨海工作到現在，從未間斷。肖凱偶爾也會陪他去，但他倆并不是每次輪休都能碰在一起，所以大部分時間，他是一個人去。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數是有點殘疾的，但有少部分健康的孩子也會因為各種原因被遺棄，所以基本上除了身體，還會有點心理問題。

程希在警校除了專業課程，還輔修了兩年心理學——當然他并不知道對這些小孩子有沒有用，他只知道，孩子們每次看到他都會很開心。而他看到這些笑臉，找不到不來的理由。

吳晧挺意外，因為在他的心目中，程希自己還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大孩子。但在說到那些孩子的時候，他眼睛裏卻放着光。那種純粹的善良，和美好，讓人移不開視線。

“綠燈了。”程希提醒他。

吳晧收回落在他臉上的目光，轉頭專心開車，五分鐘後程希指着路邊一大賣場讓他停車，先是進超市買了一堆零食，然後兩個人拎着四個大袋子又轉去了玩具店。

程希仔仔細細挑了半天，最後選了輛遙控汽車。

一邊找還一邊自言自語：“今天小奕生日。”

車子很便宜，明顯是個山寨版，配色花裏胡哨，惡俗至極。樣品車的電池一按上，立刻烏哩哇啦開始唱歌，并且還剽竊了山寨手機的創意，頂上一圈七彩環繞的跑馬燈！

吳皓簡直不忍直視：“警官，給小孩子的生日禮物也不能這麽糊弄吧。”

程希給他一白眼：“你懂什麽。”說着就推着購物車去結賬了。

“哎哎，換個貴點的吧，我給買行不。算見面禮……”

“閉嘴土豪，再啰嗦不帶去你了。”

兩人拎着東西往福利院走，程希突然停下腳步看他一眼：“你不是要上班嗎？”

“不上了。”

“……”

程希再一次在心裏感嘆——萬惡的資本家啊，這妥妥是在拉仇恨。

往裏走了沒幾步，福利院的王阿姨就迎了出來，外加一群活蹦亂跳精力十足的孩子，争先恐後的叫着“程希哥哥”。

吳晧第一次面對這麽多小孩子，說實話他有點不知所措——他活了二十七年，唯一接觸過的小孩子，是他大哥的女兒吳玥——那是個聰明又優雅的小淑女，很明顯跟這幫泥猴兒般的孩子不一樣。

他回頭看着程希熟絡的在一群孩子中間來回穿梭，分發禮物和糖果，而且驚詫于他居然能準确的叫出每一個孩子的名字。

很快的，吳晧發現自己被排擠在外了。

他拎着袋子站在那裏，看着程希被孩子們衆星捧月一般圍着，卻沒有一個人來跟他要禮物——他們膽小，認生，謹慎，害怕。只有在面對自己特別信任的人時，才會表現出跟普通孩子一樣的頑皮和肆無忌憚的笑臉。

吳晧突然覺得很挫敗，還從未有過任何事情，讓他産生過這種感覺。他想跟孩子們親近，但他不知道從何入手。

正當他考慮要不要叫程希幫自己的時候，突然感覺褲腿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吳晧低下頭，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兒站在自己面前，仰着頭，一雙白嫩小爪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褲子。

這孩子真漂亮！

但是……他的眼睛……

這孩子的長睫毛下，原本應該漆黑明亮的眼珠子蒙着一層灰翳。

吳晧趕緊蹲下身，堆出大大笑容，拿一個棒棒糖讨好遞。

“呃……你要嗎？”

長睫毛扇了扇，然後很清脆開口。

“是芒果味的嗎？”

吳皓辨認了一下，趕緊點頭。點完了想起這孩子可能視力不太好，忙不疊又開口：“對對，熱情芒果味！27%果汁，味道超棒！”

長睫毛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芒果過敏的人可以吃嗎？”

吳皓結巴了：“這個……應該……大概……”

程希分發完手中的零食，走到了那個孩子身後，伸出胳膊将小家夥一把攬到懷裏，抱起來轉了個圈：“抓到你咯，我的小壽星，生日快樂！”

小孩子尖叫一聲，然後就在程希懷裏咯咯笑開了。一大一小鬧成一團，吳皓手拿棒棒糖呆看，之後悻悻的把糖塞回了口袋。

程希将小奕放到依然保持姿勢蹲在地上的吳晧面前，示意他把袋子裏的遙控車拿出來：“小壽星有禮物哦。”

小奕歡快的叫了一聲。

吳晧趕緊領會，拿出遙控車笑容滿面遞到小奕手上：“生日快樂，小寶貝。”

小奕的灰色瞳仁都亮了一下，抱着大紙盒子沖吳皓燦爛微笑。“謝謝叔叔。”

“不客氣。”吳晧松了口氣，第一步算是成功，“不過，我也是哥哥……”

他微弱的抗議被淹沒在圍上來的叽叽喳喳中。

“哇，好漂亮哦……”其他孩子紛紛蹭了過來，羨慕的看着小奕手上的生日禮物。

吳晧趕緊趁機拉攏孩子們：“每個人生日的時候，哥哥都給你們買禮物，好不好？”

“謝謝——叔叔！”單純的孩子很容易就被收買，一群稚嫩嗓子歡呼起來。

吳皓的腦門上挂上三條黑線。

程希忍俊不禁，在他身後笑道：“嘿……金錢賄賂是不好的。”

吳晧扯了扯嘴角，橫他一眼：“這不是賄賂，這是承諾。”

王阿姨從屋子裏端出兩杯水遞給他們，一個勁兒的感謝他們的到來以及禮物，然後把他們迎進了教室。

因為小奕生日，教室裏用氣球和彩帶簡單布置了一下，并準備了蛋糕，給他開了個生日Party。小奕和所有孩子們都很高興，

由于今天是工作日，大一些的孩子都去上學了，留在院裏的都是學齡前的孩子，做義工主要就是陪孩子們玩兒，教他們讀書認字，以及打掃衛生。幾個小時下來，吳晧覺得腰已經不是自己的——因為要遷就孩子們的身高，他不管是陪他們玩兒還是教他們讀書認字，都得彎着腰。

然後他也明白了程希為什麽要買那麽惡俗又吵鬧的便宜貨。

小奕五歲，出生以後就發現眼睛是天生弱視，被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門口。做手術費用不菲，等待愛心人士的捐助過程中，小奕已經錯過最佳年齡，之前還能模糊視物，三歲以後卻急劇退化。程希認識這個孩子之後帶他去了幾次醫院，醫生搖頭，說只能控制，也許無法恢複到理想狀态了……

山寨版玩具車的音樂聲很大，上頭那圈跑馬燈能讓小奕隐約看到，這樣他就可以聽着音樂，追逐那一點彩色的光。

程希做完衛生回來，看到吳皓一臉蛋疼的表情扶着腰靠在牆上，但眼神卻一直特別溫柔的注視着那幾個已經能夠很熟稔操縱玩具車的孩子，小奕又笑又鬧，童真爛漫的年紀完全不知愁。

“嘿土豪，看不出你還挺喜歡小孩。”

吳皓扭頭，程希一恍神，幾乎要被那雙眼睛裏的柔軟視線電了一下。

“你知道嗎？最近二十七年，我只見過兩個奇葩的小孩。跟他們一比，這群娃娃簡直是天使。”

“？”

“一個是我侄女，現年四歲，但是我懷疑她身體裏住着一個四十歲淑女的靈魂，常年以教育我為主業。”

“還有呢？”

“還有一個小胖子，手裏捧大餅，臉上挂二餅……”

程希一腳踹了過去。

吳皓早有防備的敏捷閃避，大笑着滾到小孩子堆裏去了。

他們離開福利院的時候天都快要黑了。

小奕依依不舍的把兩人送到了門口，然後扯了扯吳皓的褲子。

“哥哥，你還會來嗎？”

吳皓被一聲哥哥感動得心中熱淚滾滾，彎身一把抱起小奕。

“當然了！下次哥哥給你帶禮物，小奕想要什麽？”

小孩兒的白嫩臉蛋貼了貼吳皓的臉，甜軟軟的說：“要個親親。”

吳皓的心要化了，正在他被灌得五迷三道的時候，旁邊伸來一只手，輕輕彈了下小奕的腦門兒。

“嘿你個馬屁精，這個哥哥不一定經常有空的哦。”

小奕嗷了一聲，捂住那處不存在的紅印兒，灰色瞳仁眨巴眨巴看着吳皓。

吳皓吧唧一聲在小奕臉蛋上大大親了一口。

“哥哥會常來的！”

“下次我要唱字母歌給哥哥聽！”

“一言為定。”

吳皓伸手握拳，和小奕的小拳頭相對着碰了碰。

一坐進車門他終于哀嚎出來，“天哪，這些小孩子精力太充沛了，我腰斷了，斷了，斷了了了了……”

“看在你當了一下午孩子王的份上，晚上我可以請你做個按摩。”程希邊說邊拉過安全帶系好。

吳晧發動引擎，踩下油門，緩緩将車開出去：“那多浪費錢，要不你自己來？”

“沒問題。”程希惡狠狠的把手指捏得咔咔響。

“……警官，手下留情。”

程希笑得一臉猥瑣：“小美人兒，爺會對你溫柔的。”

吳晧樂得差點兒沒握穩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