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去時帶着鴉羽刀,回來帶着逆命劍,還有若幹不大不小的機緣,這買賣做得十分劃算。不過要是出門時魏昭與公良至之間的氣氛是冬季,現下就可以媲美玄冰淵,站在他倆中間能被凍成殘廢。
公良至面無表情,沒因為不能去一趟漆山港掩埋青媚娘的屍骸露出什麽不愉的面色來,那屍骨被火花了,一捧骨灰收入了芥子袋。他也沒對魏昭又要回草廬休整的事提出什麽意見,魏昭心知這不代表公良至對此不在介懷,恰恰相反,他大概把鬼召歸入了無法讨價還價的兇惡瘋子中。
公良至是個很識時務的聰明人。
魏昭呢?魏昭無所謂,他依然處在蒼天棄我哈哈哈哈的大魔頭思維當中,一路上甚至思考了好幾回要不要幹脆利落揮一劍。他看着公良至冰冷的臉,仿佛站在滑坡上,看着他們一點點滑向注定的慘淡未來,實在沒意思的很。
公良至像魏昭焊接斷骨後留在裏頭的生鏽鐵釘,想拔,卻不知道拔了會如何。
這事有個說道,名叫“斷塵緣”或者“斬情”。正派中主修無情道的門派遇到良才美玉父母雙全的時候,頭一甲子會封山,讓人閉死關,一甲子後帶人下山掃墓,這就是斷塵緣;魔修斬情更加簡單粗暴,要麽師傅幫忙殺全家,要麽徒弟自己動手,而不巧徒弟天煞孤星無父無母的時候,那就下山談個戀愛吧,愛到死去活來了,好,動手咔嚓一劍,這就入了門。
魏昭玄冰淵下待了十年,對芸芸衆生的善意不剩一分,想殺師殺同門,能殺光魏氏一門和過去的親朋好友而不改其色,只有公良至,還剩公良至……他轉手砍了公良至,可能自此看破再無牽挂,也可能一秒專修無情道。這可要糟,從過去到現在魏昭都看不起修真修成木頭的無情道修士,何況如今他一半本事挂在靠怨念為主的世間之惡上,“無情”與“怨恨”本身就不兼容,天曉得有什麽結果。
所以釘子還是在那兒,不能殺,不能碰。
最後那個短句在放屁,回程路上魏昭沒少碰公良至。
他在黑霧中對道士動手動腳,自己藏得不露一根手指,而黑霧中的公良至則完完全全赤luo,對他敞開。魏昭在辦事的時候什麽話都說,下三路的葷話,挑釁,肉麻兮兮不合時宜的情話,只要能讓公良至給點反應。
道士在九真龍馭體被借用時一直很配合,全程裝屍體。魏昭忍不住要搞他,搞完了自己又生氣,心裏賭咒發誓再也不搞死魚了,直到下次再控制不住的時候。身體瀉了火,心裏那股邪火反而愈演愈烈,如飲鸩止渴。
走過書中蕭逸飛和公良曦走過的路,又撿了幾個機緣,回草廬前一天晚上他們還搞來着。公良至給他操了半晚上,等完事,伸手一撈衣服就要爬起來。他起身的姿勢太幹脆利落,弄得魏昭又是一肚子邪火。魔修沒等道士站起來,伸手抓住他的腳踝,把他拖了回來。
“急什麽?”魏昭爬到公良至身上,在他耳邊說,“如此有精神,看來是我沒喂飽道長。”
他手指挖進那個被幹得濕潤紅腫的口子,弄出一點之前射進去的白濁。公良至吐了口氣,把剛披上的衣服脫下來,往旁邊一抛,扔到不會被波及的地方。他的肩膀抖了一下,剛滑出去不久的那根東西又頂進了身體。
公良至叫都沒叫一聲,他能忍得很,就是可以全程一聲不吭。
“嫂嫂下面絞得我好緊,果然還餓着。”魏昭在公良至耳邊喘氣,開始滿口胡言,“胃口這麽大,這麽多年獨守空床豈不是寂寞死了?小弟這會兒才來喂你,真是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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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将公良至翻了過來,把道士下意識要遮臉的胳膊拿開。公良至沒了遮臉的東西,只是閉着眼,被他撞得向上一聳一聳。
“睜開!”魏昭厲聲道,說完聲音又變得極其虛假甜膩,“嫂嫂看看我啊,你不看我我便要死啦!”
公良至睜開了眼睛,臉上不見多少無奈之色,已經習慣了魔修的喜怒無常。他雙眼直直看着上空,好像魏昭和天花板沒什麽區別。也是,一團黑霧能看出個什麽來?魏昭心中升起一種狂暴的破壞欲,他嘻嘻地笑起來,說:“我知道了,嫂嫂還是喜歡看這張臉。”
黑霧扭曲片刻,露出下面一張十九歲魏昭的臉。
公良至扇了他一耳光。
公良至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但耳光聲一響,兩個人都愣怔了一下。魏昭半邊臉微痛,按照他龍軀的強度來看,道士這是用了全力打他。兩息後公良至爆發邊緣的表情緩和下來,他破罐子破摔似的笑了一下,說:“你也配?”
那晚後來搞得極其慘烈。
最後魏昭喘着粗氣把自己的手從公良至脖子上掰開,頭痛欲裂,像剛跟自己打了一架——沒準不是個比喻。他去掐公良至,便有無數個聲音搖旗吶喊,加油助威,拼命鼓勵他掐緊喽。
魏昭聽見他自己的聲音,神經質地嘶吼着讓他動手,說奪取公良至性命的感覺會比滅世更好。有幸得知天命,可不是為了在這兒婆婆媽媽的!
另一個“他自己”唯恐天下不亂地蠱惑:弄死看看嘛,沒準弄死他就能突破了呢?《捕龍印》作者說了可以殺妹證道,咱們嘛,可以試試殺竹馬證道。反正他總要死,不如讓他死在你床上。
還有聲音說:你他媽敢傷他?!你他媽怎麽敢動良至!!你再動一根手指看看!!
十九歲的阿昭在他腦中翻江倒海,拳打腳踢,搞得他腦漿都要沸騰起來。魏昭咽下喉頭一口血,接着一道血線流下鼻子,媽的,精分就是這點不好。他松開手,爬起來,看到公良至再地上又躺了一會兒,慢慢地爬起來。魏昭心裏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又蓋過了其他:良至沒事吧?沒事吧沒事吧?他受傷了!我要去看看他!去……
魏昭掐斷了這個聲音,發現眼睛也開始流血。
第二天回草廬,兩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
公良曦遠遠地看到了他們,激動地跑過來,撲進公良至懷裏。公良至笑了,像灰燼中亮起一道光。他抱着女兒向前走,腳步慢而穩。
就算前一天被操得很厲害,公良至也沒有腳步發軟的時候。他在敵人面前從來無懈可擊,要看他一瘸一拐地走,可能得打斷他的腿,或許還要打斷他的脊梁。
“……然後我就把書念到第三章了,然後……啊!對了!”公良曦在公良至懷裏叽叽喳喳地說,說了一堆才想起事來,“阿爹的朋友來了!還帶着小弟弟和一只豹子!”
她在草廬前才說到這個,話應剛落,草廬裏已經走出了人。
“公良兄!”散修盟少盟主露出一張笑盈盈的臉,“衛道友!又見面啦!”
“占奕兄?”公良至一愣,“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我沒事就不能在這兒了?”占奕故作傷心地捂住了胸口,“老友串門不行嗎?唉,虧我還費盡心思起了一卦,辛辛苦苦跑來給你送謝禮呢。”
“謝禮?”公良至問。
“正是!”占奕認真地點了點頭,“多虧了公良兄和衛道友,因緣際會之下,我才能收到這麽好的徒弟啊!”
說完,他向林中一指,只見兩道身影一起跑了下來。
遠遠望去,兩個影子一黑一白,看着都很矮。等他們跑近了才能發現,白的矮是因為他還是個孩子,黑的矮則是因為它趴着跑——那是一只很大的貓。
公良至隔着老遠就能看出那是只九命貓妖,等看清白乎乎的孩子是誰,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驚喜。那滿頭白發的孩子遠遠看着公良至,滿臉高興地加快了腳步,小胖腿不小心一絆,咕嚕嚕向前滾了好一截。
“噗!”公良曦笑了起來,連忙又捂住嘴巴。一人一獸出現時她就從公良至懷裏爬了下來,大概不想讓同齡人看到她被抱着吧。黑貓大腦袋一頂孩子的肚子,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抛到自己身上,一路跑了過來。
“恩公!”貓背上的白子興奮地叫道,說完就被占奕拿扇子打了腦門。大黑貓對着占奕龇牙,也被扇子打了。
“我之前跟你們怎麽說來着?啊?小白胖成了個球兒,要鍛煉!你怎麽又背起來了?他減肥還是你減肥啊?”占奕一臉嫌棄地數落道,看白子蔫兒吧唧地底下頭,又被黑貓地瞪了幾眼,“嚯,還瞪為師是吧?好!下次的四喜魚丸為師全吃了!一個都不給你!小白你也不準給他!”
公良曦捂着嘴吃吃偷笑,公良至也笑。他很高興看到當初王家村的小白子好好活了下來,而且看起來開朗快活了許多。
“唉,讓你們見笑了。介紹一下哈,這是我徒弟。”占奕指指大貓,“這是我徒弟他寵物。”他又指指白子。
“喵!”大貓說,“不是……寵物……”
公良曦的眼睛刷地就亮了,盯着大黑貓看個不停。雖然生澀又古怪,但它剛剛的确口吐人言。小姑娘張大了嘴巴,看上去很想摸一摸它,又不太好意思。
“師傅講話別插嘴!煉化了半截橫骨了不起了是吧?”占奕哼道,“他現在大字不識,還沒入道,每天鍛煉你又動不動幫他幹這幹那,這樣下去他這輩子別想當我徒弟,不是你寵物是什麽?”
“我……道侶!”大貓說。
公良至忍俊不禁,占奕翻了個大白眼,又拿扇子敲貓腦袋,險些被貓咬到。“知道道侶什麽意思不?”他說,“你幾歲他幾歲?你幾條腿他幾條腿?喲呵,才剛會講話就要道侶啦?”
“占……占大人……”這回卻是那孩子怯生生開了口,小心翼翼地說,“您給的《童叟無欺!你需要知道的修真界掃盲常識一百條》上有寫……”
“還有這種書?”公良至忍不住低聲道。
“有啊,我寫的!”占奕昂首挺胸道,“超有用,傳唱散修界!”
“拍你馬屁吧。”魏昭說。
披回衛钊外殼後頭一次開口,公良至看了他一眼,魏昭都能看到他心中迅速轉過多少個念頭。公良至不接話,占奕吹胡子瞪眼地說道:“誰說的!我這麽英明神武看破虛妄算遍天下,什麽叫拍馬屁?所有對我的愛戴崇拜都比珍珠還真!”
大貓翻了翻眼睛,公良曦新奇地盯着它,大概第一天知道貓科動物也是能翻白眼的。
“好了不打岔。”占奕一揮手,“別緊張,你繼續說!”
“書上說,道侶就是一直在一起的。”白子鼓起勇氣道,“我……我就算入不了道,我也可以給您打雜,給小黑準備吃的,洗澡,剪指甲,做布老鼠,只要讓我跟他繼續一起就好。”
大黑貓舔了他一下。
“噫,感天動地。”占奕說,搓着自己的胳膊,“看到我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沒有?”
大黑貓和白子殷切地看着他,一只大貓和一個小孩,兩雙水汪汪的眼睛。
“行吧,我收你倆為徒,今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占奕受不了地扭頭,“我徒弟不能叫小白小黑的,太沒格調。重新介紹一下,我倆徒弟,這個叫占白子,這個叫占黑子——如何?是不是一聽就是我占奕的弟子?”
這簡直是群口相聲。
大黑貓胡須微翹,看起來很滿意這種成對的名字。魏昭心說,等這位曾經的澇山君學習了更多人類文化後,才會知道這名字有多坑。
不,不會有澇山君了。它如此幸福美滿,今生不會有故事裏的成就。
魏昭嗤笑一聲,占奕與公良至正在交談,公良曦和白子說着小話,只有九命貓妖注意到了。它擡頭看了一眼魏昭,似乎想起了什麽,一條尾巴猛地炸了毛。
現在才注意到我?安穩日子過久了嘛。魏昭回了個陰測測的笑容,看到黑貓叼着白子的衣服躲到占奕後面去了。
白子被拉得踉跄了一下,也不惱,摸摸黑貓的頭,繼續和公良曦說話。也是心大。
“……我?沒事!讓衛道友帶我走走啊!”占奕說。
在魏昭覺得這些家夥礙眼到想做點什麽前,話題突然被引到了他身上。
“這……”公良至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似乎想提醒他什麽,又怕魔修當場翻臉。
“別操心!”占奕搖搖頭,笑道,“就在附近走走,難道公良兄還擔心附近有什麽危險?即便有,我好歹是有名的算子,聞風而逃的本事比誰都好,怎麽會讓自己遭遇危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