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女兒
要是之前有人對魏昭說,他會跟女主角公良曦相處愉快,他一定會發出一聲冷笑,把《捕龍印》這本書摁到對方臉上。
不同于邊緣配角公良至,公良曦在原著中的戲份不算少。她與大魔王魏昭曾經幾度交鋒,被魏昭打成重傷過,拿着父親的殘骸指天發誓要報仇雪恨過,還當着魏昭的面以秘法送出龍珠救主角,自己隕落當場。
魏昭“記得”未來的公良曦長得什麽樣,端的是面若凝霜,目如點漆,好一個靈氣十足的美人兒——然而和公良至不像,那便和路邊任何一個人沒差別。魏昭一爪撕碎她半邊身體,只當一腳踢開了擋路的石子,聽她賭咒發誓要将妖龍抽筋扒皮時也無動于衷,想将魏昭挫骨揚灰的又不止她一個。
也就是最後,他看着公良曦在男主的咆哮中獻祭自身拿出一顆已經與她融合了的龍珠,心裏才稍微有了點波動。魏昭覺得這場景真礙眼啊,也不知道自己幹嘛不趁機沖過去一口一個,也省得你們生離死別如此難過不是?他舔了舔身上門派大陣留下的見骨傷口,不知嘴裏的血腥味屬于自己,還是剛吃下去的那個布陣人。主角在那兒涕淚縱橫地宣告“大魔頭你不懂愛”,而那時的魏昭看着他懷裏公良曦的屍體,心想,公良曦長的真不像她爹。
玄冰淵下魏昭看結局看了好多次,會喜歡公良曦才怪。他一想起公良曦,就想起一張對着自己咬牙切齒的臉,想必對方也恨他很得牙癢癢,多半一見面就相看兩相厭。
話說的越死,打臉來得越快。( ̄e(# ̄)☆╰╮( ̄▽ ̄///)
魏昭無奈地睜了眼睛,看着小姑娘站在門口,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他在心裏長嘆一聲,對公良曦招了招手,對方嫣然一笑,噠噠噠地跑了進來。
從他們剛認識起,公良曦就不知吃錯了什麽藥,莫名其妙地粘上了魏昭。說煩人吧,倒也不煩人。按說小孩子狗都嫌棄,公良曦卻很有教養,說話細聲細氣,乖得讓人心疼。她也不鬧,就和個小尾巴似的總跟在衛钊後面,在他打坐練功時從不打擾。但魏昭哪是在練功啊,他無非裝裝樣子,再找機會騷擾一下公良至,多了個不是粘着他就是粘着公良至的小尾巴,簡直十二分不方便。
更糟糕的是,有一會兒在外面“收割”完的鬼召分神剛回來,公良曦後腳進了門,一進門就打了一連串噴嚏,說房間裏有點冷,第二天就發燒躺上了床。這敏感度讓魏昭目瞪口呆,面上惴惴不安地問公良至,公良至歉意道:“曦兒先天不足,生來體弱多病。”
這事其實也不難解決,以魏昭集天下惡意之大成的知識面,要解決個小姑娘還不容易?更別說小姑娘看起來還對魔氣或者惡念之類的東西過敏呢。要是魏昭真讨厭她,偷偷多釋放個幾次,完全能在公良至發現端倪前要了公良曦的性命,防患于未然,還好拿回龍珠。但是……公良曦真的不讨厭。
不吵鬧的小姑娘已經無比罕見,何況這姑娘乖巧懂事,還像小時候的公良至。她燒得迷迷糊糊,還跟公良至說“曦兒不難過,爹爹別怕”,還好心地說衛钊哥哥房間裏冷,讓他別開窗睡覺。“曦兒上次開着窗睡覺,那回也發熱了。”她認真地說。
魏昭覺得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該死,公良曦也該是最後死的那一批。
他心知肚明公良曦這病是自己的錯,出于一種過失傷人的尴尬,鞍前馬後地照顧了公良曦幾天,從公良至那兒學習了一堆醫藥學知識。公良至在煮藥和介護上都輕車熟就,魏昭還發現他的煉丹技能搞不好比自己以前的水準更高。這位道士可以用廚房的砂鍋煉丹,他第一次穿着圍裙端出一鍋熱騰騰的回春丹,魏昭下巴都快掉了下來。公良至輕描淡寫地表示,無他,唯手熟爾。
魏昭在這兒待了不到一個月,公良曦就病重躺床了兩次。這樣一看,魏昭倒也對公良至把龍珠再送出去的事沒這麽耿耿于懷,畢竟,這小姑娘沒了龍珠,大概當天就能斷氣。
把龍珠封在她身體裏也好,魏昭還能寬慰自己,他們會莫名其妙地相處愉快都是因為龍與龍珠相互感應。
剛從上一場小病中爬起來的公良曦噠噠噠跑到魏昭邊上,脫了鞋爬上床,迫不及待地問:“然後呢?後來他們怎麽樣了?跑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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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上回我們說到哪啦?”魏昭裝模作樣地想了想。
“血婆婆!”公良曦急忙道,“血婆婆把蕭逸飛和小仙女抓啦!”
魏昭之前照顧了病號公良曦,小姑娘醒來更粘衛钊了。她身體不好不能随便跑,魏昭不能帶她出去野,被那雙軟乎乎的眸子瞅着又不好意思不陪她玩,只好給她講故事。魏昭搜腸刮肚想了好半天,以前的經歷一說會在她爹面前穿幫,多年前風聞的奇聞異事早就忘了個幹淨,玄冰淵下世間的故事顯然少兒不宜,唯有《捕龍印》,還能改頭換面說一說。
魏昭回憶着書中內容,又給公良曦講了一段,說得小姑娘眼中異彩連連。等聽到蕭逸飛用計騙到血婆婆,與小仙女一起遁入遺府內部時,公良曦忍不住叫了一聲好,說:“蕭逸飛真是個大英雄!”
“小仙女”就是書中的公良曦,蕭逸飛則是男主本名(橫豎人家還有幾百年出生,魏昭懶得編一個)。聽到公良曦對男主如此欣賞,魏昭覺得十分不是滋味。
公良曦雖然是導致魏昭被殺的關鍵人物,但她充其量只是個間接兇手,自己還死了,還是公良至女兒,人還可愛。而蕭逸飛呢,混賬主角是直接兇手,而且鴻運當頭,這足夠叫樣樣都比他好但就是沒運道的反派羨慕嫉妒恨。
魏昭開始不懷好意地改劇情。
《捕龍印》只有一個女主角,但蕭逸飛有不少戀慕他的紅顏知己,作者時不時打打擦邊球,讓男主在一心戀慕女主的同時,一不小心吃上幾口其他女角的豆腐,再被邪惡女魔修強迫着享享豔福。魏昭把後面出場的狐貍精提溜到了遺府中,開始對男主大抛媚眼,而後強行改戲,讓男主和她你侬我侬——當然,是全年齡版本的那種。
公良曦開頭還聽得緊張,等聽到蕭逸飛丢下小仙女和狐貍精一塊兒玩時,一張小臉都皺了起來,嘴巴嘟得老高。她又聽了一會兒,忍不住說:“怎麽可以這樣?蕭逸飛不是答應要跟小仙女一輩子在一起的嗎?”
“可不是嘛!”魏昭一臉義憤填膺,嘴上繼續用力黑男主,“小仙女就是這麽問的!但那蕭逸飛卻道:‘天下的男子哪有從一而終的道理?我自然要跟你一輩子在一道,但她也要跟我一輩子一道,我們都在一起可好?’”
“怎麽可以這樣呢!”公良曦急得臉都漲紅了,無奈教養太好,翻來覆去都只有這一句話,“怎麽可以這樣!”
魏昭在肚子裏笑翻了天,心說見好就收,差不多就行,別把小姑娘逗哭了。
公良曦沒哭,她長得雖柔弱,性子卻不像外表和語調那樣軟和。“他這話說得不對!”她皺着眉頭想了想,說,“明明是他自己不肯一輩子跟一個人好,卻推說天下男人都不好!見了幾個壞人,便說世上沒好人了麽?才不是呢!我爹就不是這樣!”
魏昭笑不出來了。
“我爹就很愛我娘。”公良曦點了點頭,看上去充滿了信心,“我雖沒見過我娘,但也知道阿爹只愛她,李嬸,就是阿爹不在時照顧我的人,給阿爹說了好幾回親,阿爹都回絕了。他說……”
公良曦模仿着公良至的口吻:“‘此心已與故人同往,何必再禍害其他姑娘’。”
魏昭想,事情是怎麽進展到自己又被莫名捅刀的地步的?他想不通,只好說:“你爹這是搪塞媒人呢!”
“才不是!”公良曦氣呼呼地說,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阿爹就是愛我娘!他房間裏藏了我娘的牌位呢!他還天天給我講我娘的故事……”
魏昭體會到了剛才公良曦的心情,那種追的小說劇情走向是屎自己還忍不住想聽的心情。
“我娘為人光明磊落,性格飛揚跳脫,當初和我爹一起仗劍天涯……”
鬼扯淡!魏昭想,你爹當初天天跟我黏在一起,哪裏有時間和別人你侬我侬仗劍天涯!你爹騙你的!你爹騙小孩子的!你爹搞不好就是一不小心酒後亂了個性才不得不跟你娘好了!
……後面那句話,魏昭自己都不信。
魏昭決定叫停,他聽得牙龈泛酸而且太陽穴直跳,如同一個花了幾天讀完一本爛書的讀者,十分懷疑自己到底腦子出了什麽問題才把這貨看完。他還沒付諸行動,公良曦忽然停了下來,悄悄地對他說:“衛钊哥哥,你告訴我句老實話好不好?”
“什麽?”魏昭死氣沉沉地說。
“你是不是我……”公良曦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般飛快地說:“你是不是我舅舅?”
“什麽?!”魏昭尖叫起來。
公良曦捂住耳朵,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看着魏昭瞠目結舌的樣子,也猜是自己猜錯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因為,因為你有酒窩呀,曦兒笑起來也有酒窩的。”她局促地笑了笑,戳了戳自己的臉頰,“阿爹說阿娘也有酒窩……然後,然後阿娘也叫魏昭……”
“什麽????”魏昭的聲音高了幾倍。
“等等,曦兒你誤會了!”門打開,公良至從門後探出頭來,連忙解釋道。
公良曦那點壓低聲音,築基修士當然聽得到,只是為了尊重女兒的隐私,裝作聽不見悄悄話罷了。如今劇情神展開到了這個地步,他覺得很有必要出來解釋一下。
“我房間裏的那個牌位不是你娘的,是同門師弟的。”公良至一臉尴尬地說,“你娘……你娘她在我心裏,何必拘泥一個墳頭一個牌位?”
“可是阿爹你上次喝醉了酒,夢裏也‘阿昭’、‘阿昭’地叫啊?”公良曦疑惑地說。
“你阿娘閨名便叫招弟。”公良至面不改色地說,“唉,她父母生了她,卻盼要一個兒子,于是便叫她招弟。在我看來,家有女兒勝過千金萬寶,我有曦兒當我女兒,一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阿爹!”公良曦早就忘了剛才在問什麽,被感動得眼淚汪汪,一下撲進了父親懷裏。
“哎!曦兒!”公良至半點不顧及所謂的父親的威嚴,誇張地應着,抱着她蹭啊蹭。
魏昭站在他們旁邊,只覺得……噫,呵呵,呸,哼。他心裏翻出無數個白眼,好麽,你們父慈子孝呗,反正就我一個是外人。
“啊!多麽感人的父女之情!”衛钊一副看不懂氣氛的樣子,大聲插嘴道,“道長,我與曦兒一見如故,你之前說和我同輩相交,要不然就讓曦兒認我當義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