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清風心中憂愁自然是休息不好,這半個月天他就往陳相府跑了半個月,雖然一個胳膊斷了,可是另一個沒有斷啊,另一個也是可以端茶倒水,捶背磨墨的。顧清風非常的有眼色,也非常的勤勞,雖然只跟了陳相5年,可是他真的摸清楚了陳相的喜好,陳相喜歡寫字,寫字的時候通常要喝上4杯茶,這茶是江蘇上恭的碧螺春,本來是進給皇上的,倒是讓丞相先嘗了。這茶有來頭了,水就更講究了,是用什麽梅花上的雪燒的,燒水的壺也精致,一壺正好燒4茶杯,顧清風只能聞聞香味,一滴都喝不到的。
陳相喝第一杯的時候顧清風就給他磨墨,墨是好墨,那磨墨的冰也要講究,從梅花樹上弄下來的,磨出來的墨帶着冷清的梅香。顧清風不太懂這些文人的雅好,可是他學的特別快,什麽東西看一眼就會了,他給陳相磨過一次後,陳相這書童的活就交給他了。這次也一樣,他一個胳膊給他磨,磨的還很好。陳相喝完一杯後顧清風也磨好了,陳相就抖抖袖子開始寫字。
顧清風就站在一邊看,陳相的字真的是好字,筆力雄渾,色澤飽滿,每個字都看着很有福氣的樣子,顧清風雖然沒有多少學問可是還是知道這是好字,因為有一次陳相送給他一個扇面,他天天拿着顯擺,被一個京城闊少看到了,竟然出價50兩銀子!顧清風當即出手了,50兩白花花的銀子啊,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那麽多銀子啊,就這麽一把扇子。顧清風從那便對陳相頂禮膜拜了,在他眼裏陳相簡直是神了,在大梁,皇帝都對丞相言聽計從,更不要說底下的黎民百姓了,有膽敢不服者,吃他一鞭!
說遠了,顧清風那真的是陳相肚子裏的蛔蟲,他對陳相的好簡直超過了所有人,就連陳相也感嘆:即便是東慶也不曾有你對我一半的好啊。顧清風一個胳膊給他捏肩捶背:“相爺,少爺那是還小,等他自己有了兒子便知道相爺您這個父親的好了。”話說的好聽,手上的力道也恰到好處,陳相被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眼睛都閉上了,顧清風站在他身後卻暗淡了臉。
陳相也知道他的心事,本來不想說的,可是被他這麽伺候了半個月,終于嘆了口氣:“清風啊,靖王那裏我知道你不想去。”顧清風嘴巴瞥了好幾下:“相爺,卑職想伺候您老人家。”陳相嘆了口氣:“我也舍不得你,你跟了我五年了,比我半個兒子都親。”顧清風扶着椅背手指捏緊了,他知道陳相還沒有說完話呢,果然陳相說:“可是,我們得萬事往前看,做什麽事都要想着以後,要為自己留條後路,不能因為眼前一點困難就不顧後面的安危。”
陳相也知道顧清風學識不多,所以每一句都盡心盡力的給他講,顧清風知他好意,可是有苦說不出,陳相站了起來,走到了一副書畫前,顧清風也跟着他走過來,牆上挂着一副大氣蓬勃的字,是陳相自己寫的:天道酬勤。陳相對着這這幅說:“我為相10餘年,如今60高齡,垂垂老矣。”顧清風連忙搖頭:“相爺不老。”陳相笑笑也不反駁:“清風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這一生的功績啊。”
顧清風點頭:“卑職聽同僚說過很多,他們都敬佩相爺,說你鹹偉其才,文韬武略……”陳相聽着他說的那些詞笑笑:“我生于寒士之家,父母清貧,但也知道送我讀書,想讓我搏一官半職 ,出人頭地。我也沒有辜負他們,16歲的時候中鄉試,17歲進士,18歲狀元,但是我出身寒門,只能選為庶吉士,入翰林院就讀。
我還是很高興,入了翰林院就相當于入了內閣,我就越發的努力,終于功夫不負苦心人,我25歲那年授翰林院編修,是正六品,跟你現在這個品級差不多。”
顧清風感激他:“卑職這個官位都是大人你給的,要不以卑職的能力是怎麽也做不到的。”他說的是實話,他是個乞丐,大字不識幾個,如果不是陳相他這輩子什麽都不是。
陳相拍拍他:“都尉府是個重要的機構,皇上侍衛的軍機處,這個位置很重要,我把你安排進去也是想着你能夠幫我一把。”顧清風點頭:“卑職知道。”陳相拍拍他:“我相信你,以你的品質過不了多久就能升級了,也許能做到嚴進的位子,甚至于紀綱的位子。”
顧清風動了下嘴角,顯然是極為激動,陳相笑笑:“我繼續跟你說說我怎麽坐到這個位子的,我已經60了,你哄我好聽的話我都知道,就是為了讓我心裏高興。我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麽說我的,無非是奸賊當道、欺君誤國、作惡多端、十惡不赦。”他每說一個詞,顧清風都想說話,陳相擺擺手示意他繼續聽:“這些我都知道。清風,你說當今聖上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清風哪裏知道當今皇帝是個什麽樣的人,陳相也只是要接着他的話頭繼續說:“當今聖上論說功勞也是有的,他是太祖選出來的皇帝,文韬武略也是有的,太祖打下江山不容易,平南戰北消耗甚大,所以太祖尊重文人,他選了當時秀外惠中的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初登基時也是精武徒治的,可是當權利漸漸穩定下來時,他也會慢慢松懈,以至于後來迷戀修行,想長生不老。”陳相想到這裏時頓了下,顧清風也沒有催他,林相接着說:“我在35歲的時候曾經卸甲歸田,你知道是為了什麽嗎?”
顧清風沒有聽說過這個,一時有些楞,陳相笑笑:“我那個時候年輕氣盛,以為自己入了翰林院,便有分量說話了,結果言語冒失得罪了皇上。我出身寒士,也知道民間疾苦,借着那年的洪澇災害上了折子,陳述厲害,直言批判,被當今皇上下貶,我一氣之下請辭回家。”顧清風看着文雅的陳相萬萬想不出他曾經這麽剛烈過。
陳相也自己笑了:“那時候年輕氣盛,後來我自己慢慢的想通了,我躲在一方小院裏是能明哲保身,可是我曾經立下要為黎民百姓做點實事,怎麽能為了自己一時之安就棄了官場呢。所以,我寫了青詞孝敬當今皇上,10年後,皇上官複我原職。以後便一帆風順,直到今天的丞相。”
陳相一番話冠冕堂皇,只有顧清風很崇拜的看着他,陳相笑笑:“我這些年就做到了兩個字:謙恭。”陳相拍拍顧清風的肩膀:“我的兒子不成器,我沒有辦法,他被我從小慣着,慣成了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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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相嘆口氣語氣裏全是落寞,顧清風心裏清楚陳東慶幹的那些好事,他是幾年前在鬧市騎馬飛馳時撞死了當時的任通奉大夫蕭璠的兒子,這個蕭璠不簡單,他的姐姐是當今太子的母親淑妃娘娘,所以陳東慶就倒黴了,皇上大怒,還是陳相苦求才沒有處死。從那個時候陳相的位置就削弱了,皇上雖然沒有罷免他,可是他也知道如今陳相的處境是不太好的。
陳相臉上有幾絲悲怆:“我也知道東慶不好,可是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文秀當年因為生他難産去世,你說我怎麽能夠不慣他。”顧清風很不喜歡陳東慶,可是看陳相這樣也只好安慰他:“少爺現在在家裏,不會出大事的。”
陳相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他的兒子真的不适合為官,他拍拍顧清風:“我把你當成了半個兒子,是很看重你的能力的,你要好好幹。你就記着一句話,上位者說的話永遠都是對的,不管是皇上還是你的上司,他們說的話你要聽從,對他們要恭順,這樣才能長久。”陳相說什麽都應該是對的,顧清風點頭:“我記着了,謝相爺。”
陳相看着他的臉是不太放心的,顧清風看着低眉順眼的,可是眉眼不經意間就閃着淩厲狠絕,從他這些年的處事手段來看,他做事過于決絕,這是一個人的本性,是沒有辦法完全抹殺的,陳相也沒有辦法最後只好一再的囑咐他:“我們如今跟靖王合作,所以,你要記着你現在的主子是他,萬事要謙恭。”
顧清風自知陳相跟他說這麽多話的原因,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了,只好點頭:“相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