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很快到了當月的十五,每逢初一十五家宴褚紹陵都要進宮的,如今剛出了行宮的事褚紹陵不欲帶着衛戟同去,敷衍道:“如今你也是有正經差事有官位的人了,總是跟在我後面當守衛讓人看着不像,再說有他們陪着就行了,若散了時天晚我幹脆就不回來了,能有什麽事。”
衛戟正色道:“若是不回來臣更要陪着了,如今殿下與皇上已然翻臉,誰知道殿下在宮中睡一晚會不會出岔子呢。”
褚紹陵失笑:“皇上還能尋個由頭将我也軟禁了不成?”
褚紹陵說者無心衛戟聽者有意,聞言心裏更是擔憂,想了想道:“殿下分析的好,這不無可能,皇上想要發作殿下太容易了,臣……臣一定要去。”
褚紹陵哭笑不得,只得答應:“怕了你了,跟着就跟着吧,晚宴時我想個由頭早點回來就是。”
衛戟這才滿意,轉頭接着描紅去了。
當日酉時兩人才進宮,褚紹陵先去給太後請安,裏間太後正拉着馥儀說話,馥儀如今已經顯懷了,人也豐腴了不少,臉色紅潤,太後看着喜歡,笑道:“懷上個孩子你倒是更俊了,太醫請脈可說還好?”
馥儀颔首一笑:“太醫還不是那些好話,前些日子有些害喜,近日也好多了,每日裏除了吃就是睡,還有皇祖母那麽多上好的補藥吃着,想不好都難。”
太後在馥儀腰上摸了摸,道:“哀家看着你這肚子比尋常這個月份的要大些,可不許每日山吃海睡的啊,你看……”太後抿了下唇轉口道,“還是多走動的好,肚子養的太大了不好生呢。”
馥儀意識到太後是在說甄思,見屋裏沒有別人低聲道:“甄嫔娘娘快到月份了吧,我聽說……甄嫔娘娘這一胎懷像不是很好,生産時怕要辛苦些。”
太後嘆了口氣:“剛懷上時受了驚吓,後來一直沒養過來……且看她的福氣大小吧,若是挺過來了後面自有她的大福,若是挺不過來……”
馥儀輕聲安慰:“這麽多老禦醫看着,應該出不了岔子,皇祖母放心就是。”
太後拍了拍馥儀的手沒說話,褚紹陵進了裏間閣子笑道:“皇祖母和妹妹說什麽呢?”
馥儀連忙起身讓座,道:“我在府裏養胎竟成了聾子瞎子,前兩日才聽說了湯泉行宮那邊的事,大哥受驚了。”
褚紹陵一笑:“你如今大着肚子,她們輕易自然不敢讓你知道這些事,其實也沒什麽事,只是你先見不着你二哥了。”
馥儀跟褚紹阮從小到大都沒說過幾句話,自然不在意,慢慢道:“如今看守湯泉行宮的人手曾是驸馬的部下,我聽驸馬說……二哥如今在行宮郁郁不樂,前幾日還鬧着要給父皇寫折子呢。”
褚紹陵輕笑:“他自然要郁卒一段日子……對了,怎麽沒見老三?”
太後道:“今日他去木欄圍場了,說是他那邊的莊子上有什麽事絆住腳了,今日怕是來不了了。”
褚紹陵輕笑點頭:“我說呢……”
……
麟趾宮裏麗嫔拉着徐氏的手哭道:“我一想到阮兒受的罪就沒有片刻安寧,他正是該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的年紀,這時候将他軟禁在行宮裏不是要他命麽?父親就沒點法子了嗎?”
徐氏心裏暗惱麗嫔自作主張,闖下這麽大的禍,見女兒哭的可憐只得安慰道:“你父親也在想法子呢,只是哪能這麽快呢?還的慢慢來……”
“還要慢慢來?再慢些我和阮兒就要被活活折磨死了!”麗嫔狠狠推了徐氏一把,怒道,“思丫頭一心要另立門戶,大哥如今定然也不會幫我了,你莫不是在敷衍我?!”
提起長子來徐氏也是有苦說不出,之前的那些事兒子盡數知道了,即使是親娘,做出謀害甄思的事來徐氏在兒子面前也沒了氣勢,偏生如今家中什麽事都要指着甄賦文上下打點,徐氏風光了一世如今卻要在兒子兒媳面前低聲下氣的,想起來也是窩火。
徐氏低聲勸:“娘娘息怒……我哪裏會敷衍娘娘,只是這事确實難辦,你父親你大哥得慢慢打點,裏面多少麻煩呢。”
麗嫔那日在永福宮裏被甄思一頓呵罵驚着了,惶恐不安的想要找娘家幫忙,沒想到卻連一句準話都要不到,忍不住厲聲責罵:“都是在騙我!都是忘恩負義的畜生!你們忘了當初我怎麽提攜你們了嗎?!如今轉頭倒将我忘了,沒有我你們這些年能過得這麽舒坦?別做夢了!都怪你跟父親!非要讓甄思嫁給褚紹陵,結果怎麽樣?現在倒讓她反過來折磨我!!”
徐氏在家裏就是憋了一肚子火出來的,如今見麗嫔姿态全無,如市井潑婦一般大吵大鬧的也動了氣,冷冷道:“娘娘說的對,這事都怪我們,但二皇子如今被軟禁的事又怪誰呢?這事我跟你父親可不知道,只知道娘娘和二皇子兩人一起去了行宮,如今只娘娘回來了,其中緣由我跟你父親也想問問娘娘呢。”
麗嫔聞言愣了下,将臉埋在帕子裏大哭,哽咽道:“都是我錯聽了褚紹陽的話……我跟阮兒原本設計的那麽周全,不知怎麽的……母親,都是我害了阮兒,我害了他……”
徐氏心裏一軟,上前摟住麗嫔,緩聲道:“如今形勢不好……我們不能再一味的急功近利,當務之急娘娘要快點将皇帝的心哄回來,娘娘想想當初受寵時的情形,那時候娘娘就是犯了一點半點的錯處皇帝也都不追究的,如今娘娘只一心和褚紹陵鬥和甄思鬥,一點不顧皇上,沒撈着什麽好處倒失了聖恩,所以才吃了大虧,娘娘從此可要改了罷。”
麗嫔點點頭,忙叫人送東西來洗臉裝扮,急急道:“光跟母親說話了,一會兒的家宴我還得去呢,皇上那麽多天沒見我了,我得打扮的好一些……”
“這不就對了。”徐氏親自過來給麗嫔收拾,輕聲囑咐道,“娘娘見了皇上也不要提接二皇子回來的事,這事……真的急不得,皇上心裏是有二皇子的,娘娘一直催着倒惹皇上不喜了,且放寬心,只當二皇子是去養身子了,等将皇上的心哄轉回來,有什麽事不成的?”
麗嫔點點頭,輕聲道:“母親放心,我自然會在意着,只要我重獲聖寵,看我會饒了哪一個……”
徐氏見麗嫔明白過來總算放下心,怕宮門下鑰就早早的跪安了。
永福宮裏甄思揉了揉高高隆起的肚子,她今日只覺得身子比平日裏還要沉,也沒精神,低聲道:“本宮懶得動,去告訴皇上一聲,今日的家宴本宮不去了。”
甄思身邊的公公還沒來得及答應,只見外面一個宮人匆匆走了進來,躬身将一封信函遞給了甄思,輕聲道:“娘娘看看吧。”
甄思打開掃了一眼,臉色迅速放了下來,直起身子來沉聲道:“誰送來的?”
那宮人搖了搖頭,甄思打開信件重新看了一遍,上面寫的正是剛才麟趾宮中麗嫔母女的對話,最下面還有一行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甄思忽的想到了褚紹陵,又想到了衛戟,半晌沒說話,侍立在一旁的公公低聲問:“娘娘……奴才還去跟皇上說嗎?”
甄思搖搖頭:“不用了,本宮突然覺得好些了,服侍本宮梳洗。”
這一日的家宴擺在了太後的慈安殿中,太後愛熱鬧,收拾的殿中比平日裏還要精致三分,皇帝來了先給太後請安,衆人依次請安不提,太後看向甄思啞然道:“甄嫔怎麽也來了?”
“臣妾聽說今日太後娘娘擺下了酒,這身子馬上就好了許多呢。”甄思臉上多塗了些脂粉,顯得比平日裏氣色好些,笑道,“這不忙不疊的收拾好了來吃酒了。”
太後笑笑:“你想吃什麽跟哀家說就是,都給你送去,這麽大的肚子還出來……你倒是不害怕。”
甄思垂首一笑:“來太後娘娘這還有什麽怕的呢,還沒到時候呢,不妨礙,禦醫也說讓我多走動才好呢。”
太後點頭:“你心裏有數就好,快坐下去,孫嬷嬷,給甄嫔娘娘多加幾個軟枕,讓她墊着點後腰。”
甄思笑笑謝恩,扶着宮人慢慢坐下了,帕子下細細的手指緊緊攥起,剛跟太後說話的時候她就覺得肚子裏一陣陣絞痛,甄思強撐着,一邊撫着肚子一邊掃向褚紹陵那邊,褚紹陵也正看着她,甄思連忙轉過了頭。
麗嫔正坐在甄思對面,甄思看着麗嫔精致的妝容輕笑:“幾日不見姑母,姑母的氣色越發好了。”
麗嫔今日一改平日裏濃豔華麗的妝容,只是略施粉黛,頭上也未多做裝飾,只斜插了一只雙股白玉釵,比平日裏盛氣淩人的樣子來倒是更顯出了幾分女子柔弱的姿色,皇帝也看住了,麗嫔頭上那只釵正是當日麗嫔初入宮時自己賜予她的,皇帝微微出神,一晃也這麽多年了。
麗嫔見皇帝不錯眼的看着自己心裏有了底氣,眼中多了幾分委屈幾分期盼,甄思看着麗嫔心中冷笑,果然是野火燒不盡啊。
“皇帝,可能開席了?”太後最厭煩麗嫔那副樣子,淡淡道,“小孩子們都餓了呢。”
皇帝回過神來點點頭:“開席。”衆人紛紛敬酒,皇帝卻有幾次出神,時不時的望向麗嫔,麗嫔心中得意,故意一句話也不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皇帝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道:“麗嫔近日可好?”
麗嫔心中大為得意,連忙起身垂首道:“謝皇上挂念,臣妾很好,臣妾犯了錯,如今每日誦經禮佛為皇上太後祈福,佛經看久了……人心也靜了。”
皇上滿意的點點頭,甄思輕笑:“我說姑母怎麽今日打扮的這麽素淨呢,原來如此,說起來姑母從行宮回來後我還沒跟姑母好好說幾句話呢……”
甄思強忍着腹中劇痛扶着宮人站起身來,拿了一杯酒走到麗嫔面前,笑道:“我敬姑母一杯。”
麗嫔厭惡甄思厭惡的緊,側過臉道:“一會兒回去本宮還要焚香膜拜,倒是不能飲酒了。”
“姑母這是什麽話?”甄思笑笑,“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心中要是有佛啊,怎麽樣都是虔誠的,姑母體恤體恤我不能久站,喝了吧。”
麗嫔心裏越發煩躁,不耐煩道:“別鬧了,沖撞了神明的罪責怕是你也擔不起的。”
甄思故意笑道:“好姑母,喝了吧,喝吧……”
甄思拉着麗嫔的一只手笑着跟她拉扯,突然手一抖,整個人向後倒去,麗嫔也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躲,甄思忍着劇痛緊緊握着麗嫔的那只手,兩人一起跌倒在地上,甄思疼的慘叫:“姑母!你為什麽……推我……”
一時間殿中大亂,褚紹陵自斟自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