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跌落
發絲不茍,眉峰輕聚,額前鬓邊的折角如刀裁般利落精致。
我擡腳落足,只覺腳下綿綿輕軟,恍若雲端。
他微笑不減。
我所有積攢的愛恨交織的怒氣和綿綿恨意委屈,在踏上三尺高臺之上,在這一刻,在他面前,竟化作輕輕軟軟一句:阿傑,我好想你!
人群靜默。
他仍然是淡笑模樣,踏前一步,唇角微動,“這一年不見,周小姐倒是念舊的人。”
他眼波流動,散漫輕浮。伸手過來,觸上我冰涼下颌。
冰涼液體順着臉頰滑落,眼前水霧籠住雙眼,我費力睜眼,許家傑似在一點點縮小,消失不見。。。我不甘心,疾步向前,伸手,想觸碰、想打掉那散漫輕浮笑意。
手擡起,卻被許家傑一揮打掉。格紋口袋巾緩緩扯出,食指彎曲微微一彈,方巾飄落,匆匆往事若雲煙點點消散,“昔日所愛是真,今日所厭也是真。”
全身冰冷。如墜冰窖。
這是我認識的許家傑?
不,不.......這不是我認識的許家傑!
我後退。
人群轟動。
睜開眼,是桑姐關切臉龐。
我移開雙眼看向門口,這是順德飯店的第五層,頂樓。房間簡潔,白灰相間,一張木色桌子,一把白色椅子。桌上一個簡單小鍋,一個水壺。水壺旁邊是兩顆橢圓的灰黑土豆。原來生活已簡單潦草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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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着的床旁邊,是一個小小的嬰兒床,小阿諾安靜地睡着。
“雙兒?”桑姐聲音焦灼。
“桑姐。”一出聲,才知聲音不知何時嘶啞至此,像一支破鑼發出的最後的尾音,“我沒事。”
桑姐伸出手,握緊我的手,“怎麽會沒事,那麽多人,你說倒下就倒下了。若不是.......”
她哎地一聲長嘆,神色鄭重,搖一搖頭,“小雙,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不該為愛所累。老人長挂嘴邊的一句話,天大地大,唯我最大。在這個世上,再沒有比吃飯穿衣帶娃娃更要緊的事了.......”
“小雙.......”
“小雙,你手怎麽這麽燙.......”
我認真聽着,卻越來越覺得聽力像是出了問題,桑姐的聲音越來越遠,我聽到急急的呼喚,“小雙。小雙.......”
似乎還有婆婆的聲音,“這姑娘是害了病了。”
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是真實還是夢境,時而全身冰冷,想尋一處最溫暖的軀體依偎過去,時而周身火熱,想吃一口最涼最甜的西瓜和軟糯的核桃冰糕。
夢裏,是吖婆溫暖的手,一遍遍拂過我臉龐。
“阿雙.......”
是吖婆喚我。
我輕輕喚她,“吖婆,我想吃核桃冰糕了。”
吖婆慈祥富美,生在商賈富貴之家的吖婆,烏發如墨,雲髻橫就,生逢末世,仍然豁達堅定,“阿雙,饞嘴了吧。吖婆做給你吃。”
說完,軟軟溫柔的手叩一叩我的前額。
我喜歡吖婆的手。
我偎過去,再不舍離開。
小花湊過來,濕漉漉的來舔我的手,我急急地想推,又怕蹭掉吖婆的手,只好忍着那股濕熱黏膩,百般難受。
吖婆爽朗大笑,“哈哈,我家阿雙跟狗兒一般無樣,誰給點吃的,就這般巴巴着不走了。”
“吖婆,我才不是小花,我比小花美。”
“嗯,你美,我家阿雙生的最美,将來看看什麽樣的男子,能配得上我家阿雙,将來求娶納待,定要細細認真看好了。”
吖婆說錯了,我不是小花,我是她手裏的核桃冰糕。有着脆硬外殼,柔軟內心。她撫我柔軟細發,暖我寒涼小手,将我拉入溫暖胸懷,世間一切寂寞孤單都随着她的溫柔手,消散泯去,只餘柔軟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