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磨蹭
花卿原本打算第二天轟轟烈烈的把這事大大咧咧宣揚出來，想了想，以琰漓那個古板性子，指不定會以死正身甚麽的，便作罷。
更何況，那位磨蹭的說着身體好像沒好全的爺，終于肯上路了。
其實，花卿單獨帶着琰童去，也能尋着金鳳凰，只不過，那位爺又開始哼哼唧唧起來，琰童不放心，便又停留下來。
傻子都能看出來那是裝的，琰童看出來之後，便打算和花卿獨自上路了。
花卿甚至覺得，琰童好似也不怎麽想帶琰漓似的，這厮該不會真喜歡上自己了吧？變心這麽快？還是聽了自己那一番知心話之後莫名心動了？
花卿悔的不得了，連扇了自己好幾大嘴巴子，雖然每次都是輕輕的落在了他那張妖孽的面容上——畢竟要快見着她了，皮相要好才行，她還從沒見過呢！畢竟叫你話多！叫你嘴賤！叫你莫名其妙說些心底話！讨厭不讨厭啊你！
後腰卻被人猛的踹了一腳，琰童卻早已恢複了一臉天真的模樣，好似剛才那陰險一腳不是她踹的似的：「別臭美啦你，誰會喜歡你這個臭狐貍。」
花卿看了看不遠處借口道甚麽「風景獨秀，借天地之華是個吸收靈氣的好地方，」便莫名其妙要求停下車來去凝神靜坐打息的琰漓，壓低了聲音，幾乎以一線傳入琰童的耳朵：「喂，你晚上睡覺穿衣服不？」
琰童賞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而後想起來甚麽似的，也壓成一線音傳入花卿耳朵：「你少他娘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大哥很久之前晚上睡覺就睡不着，喜歡來我房間看我睡覺的，因為有一次我摸黑跑出去玩了，玩困了在外面睡着了，還是仙鶴把我叼回來的，他自那兒之後晚上就再也睡不着覺了，要麽來我房間裏凝神打坐，要麽盯着我睡覺。我不告訴他便是了。」
「哇塞，」花卿做了一個誇張的口型，「你身材是有多不好才會讓一個男人盯着你睡覺都不會沖動啊！」
「屁！姑奶奶我穿的衣服！！」還有這跟沖動不是一回事好麽！
就像是琰漓昏迷的那段時間，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脈搏和清淺呼吸，便莫名覺得心安。
只不過，一激動便忘了要傳音，琰漓緊張的奔過來，疑惑的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
花卿顯然沒有要解釋的打算，輕笑了一聲算是敷衍過去：「漓兄，若是你覺得這邊風景獨好，那便留下好好感受天地之華吧，我帶着我媳婦先去見丈母娘，成不成？」
花卿這幾天也不過是表面上佯裝出來的鎮定，他快瘋了，他想見金鳳凰想瘋了，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甚麽了甚麽想瘋了，想知道如何知道懷蝶的下落想瘋了！
他已經全然不管不顧了，只要能見到懷蝶，甚麽都是值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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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從四百歲時剛幻出人形，從八百年暗無天日的洞穴裏重新生活回這片大地上，從六百三十二年的往複三界之外，六道之內的奔尋，他已然，要瘋掉了！
他想見她，想讓她見着自己的模樣，想讓她見着自己的能力，想證明自己……
「走吧。」
琰漓無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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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次回來每個人身上都有了不同的桎梏，盡量選着偏僻的小路，隐着自身的仙氣，卻也遮遮掩掩的來到了仙山腳下。
花卿覺着，如果不帶琰漓這個磨蹭鬼的話，興許他說不定今天便可以上山見到金鳳凰了。
但仔細想了想，多有一晚上思考的時間也是好的，能多想些萬全之策。
将馬車停在旁側隐蔽的林子裏，花卿由得琰童琰漓去大眼對小眼，自己胡亂找了一棵樹下盤腿坐好，單手托腮就開始神游天外了。
只是思緒還沒飄多遠，便被拍了下肩膀。
側頭，擡眼，是琰童一張笑的比哭還要難看的臉：「喂，我把他弄暈啦，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師尊。」
花卿其實從剛上路就察覺出琰童的急切來了。
他原本還有意想要讓過天刑的那個時間，畢竟這樣就算他們在天界被發現，琰童也不會真的去了那刑法池魂飛魄散，不過禁閉崖上關個幾千年或者剝去仙籍貶為凡人倒是有可能的。
於是花卿佯裝嬌弱的一拍胸口，斜睨着她：「你個死沒良心的，便這麽着急見我去送死。」
「可是，天刑要到了。」
「甚麽？」
「明天，三個月将滿。」
「可喜可賀，你終于逃過一劫。」
「你別廢話了，我先帶你去找師尊，不然琰漓又指不定做出甚麽來阻止你了。」
花卿死活賴在原地不肯走。
甚麽情況會讓琰童把琰漓抛開？留他一人在這裏？
甚麽情況會讓她這麽急着把一切都安置好，安置妥當？
這比自己一個将要送死的人還要考慮周全似的，不止謀退路還謀身後事。
「你他娘的還賴在地上做甚麽？怎麽，不敢了？」
「屁。」花卿一起身，走就走吧，畢竟都到這一步了，沒有回頭路。
花卿跟着琰童快速在林間穿繞着，眼瞧着四周雖然仙氣濃厚，卻連一個駐守仙兵都看不到，內心更加疑惑。
她是真想帶自己去見金鳳凰，還是……另有圖謀？
於是，這下子換花卿磨蹭起來了。
琰童一遍快速的往前跑去，一面輕輕用袖子擦了擦臉，她只是覺得，有點難過，真的，有點小難過。
「喂，仙界禁守之地，說好聽點是你們師尊把手，說不好聽的是派兵監視你們師尊，於是，我們現在這是在哪兒了？我可連個影都沒見着，這荒村野嶺的……」
他很快就不廢話了，因為他看到琰童咬破自己指尖，于一處石堆旁輕輕劃了一下。
爾後，入眼可見的，是白茫茫的一片，九重天，冰雪地，禁守林。
花卿剛随着琰童進入，卻頓住了腳步：「你的血，怎麽能喚開金鳳凰的陣界？還是你……」
前面一直跑跳個不停的姑娘此刻也停住了腳，生平頭一次那麽鄭重，那麽嚴肅的回頭面對花卿。
兩個不過七八步的距離，花卿卻覺得，他們隔了一整條忘川。
「是啊，若我，便就是金鳳凰呢？」
沒有笑，那雙淡金色的眼瞳第一次不再歡樂。
「別逗了。」花卿揮了揮袍袖，他也不是沒這麽猜過，在她用自身的鮮血喚開結界，但轉念一想，又覺着如果她真是金鳳凰，自己該去給祖宗燒柱香，雖然他都不知道自己祖宗屍體在哪了——你瞧，上古獸族剩下的，我倒不是最弱的那一只。
「是啊，我是不是她。」琰童輕輕笑了，那從她漸漸變紅的眼框中落了的淚好似都帶了融鐵剛出爐的熱度，閃爍着金燦燦的光芒往下接二連三的滾。
花卿不由就有些頭大，連忙放柔了聲音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只是，花卿立馬就渾身僵硬了，因為，他聽到她在用一種很奇異的調子，唱了一句小詞。
「昔日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花卿，我是金鳳凰身上的一支翎羽，得天地造化，得她之靈氣，才能幻型成人。其實我才是師尊第一任的弟子，在她那些年無言的寂寞裏，她喜歡對我說話。我見過你姐姐的，你們兩個很像。就在你姐姐剛被師尊帶回山上的時候。她騙天帝，她殺了懷蝶，絕了修羅一脈，要不然，你那八百年又怎會那麽平安。師尊她……其實是個小孩子啊，沒那麽大的脾性，反而很愛鬧騰。其實你若真與她相見，你們根本不會刀劍相向，反而有一種，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感覺。這是她跟懷蝶曾說過的話。她把懷蝶拘禁在山上，畢竟沒有仙家敢踏入禁守之地，傳信也是要等在結界處的。因為她絕了修羅一脈，她得以抛開仙界，閑着沒事就溜下山玩。久而久之，她甚至都忘了在山上還關了一只修羅狐。她記性很差的，很差很差，很多事都是我幫她記着的。所以，那時候，山上只有我和她。」
「後來天帝好像隐約發覺了甚麽不對，派了一個從凡間升上來的散仙交給師尊帶。她發了很大的火，普通仙家興許尚且不能有那個資格成為她的弟子，更何況，那人的前世不過是肉體凡胎罷了。他叫溯澈，也就是後來我們的大師兄。」
「其實很多時候，我就像是師尊的一個虛影，她溜下山去玩了，我便為她留在山上打坐，她回來了，我便安靜的呆在她身上，成為一支翎羽。」
「再然後，我看見了一場漫天的金色雨，那場雨下了很久，很久，久到以為，我也是那緩緩從天盡頭落入泥土裏的一滴。可我确實落地了，但我是一只翎羽啊。我找了她好久，找到她了。她渾身都是劍傷，那陣法我也見過，琰漓也使過，沒溯澈那麽大的威力罷了。他……他雖然身份不夠，但是資歷卻是極好的。」
「你別說了。」花卿突然出口打斷，他不想再聽下去了，他覺得，他已經甚麽都知道了，他是修羅狐，可修羅狐總歸也是狐，他很聰明他很狡黠，他……
琰童卻狠狠用袖子擦了擦臉，又走過來拉扯了花卿的大袖袍狠狠措了把鼻涕，一面嘟囔道：「真是拿人家的手短，我現在沒法不幫你啦，反正琰漓也記不起他跟我說過他喜歡我了，他那個性子……便是輪回到下一世也不見的能同我說句喜歡。懷蝶給我下了蠱……」琰童頓了頓，決定還是省去，畢竟花卿都已經像是想到的樣子了，「之後，師尊用了很大的心血才将我凝聚不散，重塑人形。其實……也很漫長吧，再之後，琰漓來了，師尊的傷還沒養好，便将我丢給琰漓管了。從小孩咿呀學步到現在，他對我的感情如兄如師如父，可能……他也搞不懂到底對我是甚麽感情吧。不過都不重要了……」
「閉嘴，」花卿冷聲道，「說不定有別的法子。」
琰童搖了搖頭，淡定道：「你這個廢物，元身沒了，無法修行蠱術，那麽根本不可能破了她的蠱。」
而後又輕輕笑道：「你那麽聰明，到現在了，會猜不到，天帝為甚麽非要我魂飛魄散不可麽？我犯了甚麽過錯，非要踏入刑法池，接受天刑，才能抵過？」
「又為甚麽，琰漓只不過是私自下山，卻被派了那麽多重兵，帶了那麽多條‘縛神’過去？」
「你不可能想不到的，花卿。師尊不想殺你們，可不代表旁人不想殺你們。旁人若是殺不了你們，自然會想法子制約師尊。花卿，我突然有點喜歡你那個朋友管理的地府了，我覺得，那裏好像更好。」
「抓琰漓是為了要挾師尊，滅我是為了破蠱。懷蝶當初對我下蠱，就是以防天界日後來這一手，以防師尊也動搖。若是救我，師尊必與仙界為敵，若是不救我，師尊她……會傷心。畢竟那麽漫長的歲月，是我陪着她過來的。連狗養久了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我是她身上連血帶肉拔下來的一支翎羽。」
「我便是她蠱陣的陣眼啊，如果夢蠱在我身上不破，你們便一直無法感應到她具體的位置。是她給了我一個夢，讓我帶着你們所有人活在夢裏；還是她給她自己制造了一個夢境，躲在其中，不讓你們找到？無論怎樣，只有我死，蠱才能破。你剩下要做的，便是搶在仙界之前，見到她。」
「花卿，琰漓明天醒後，你便告訴他，你帶我浪跡天涯去了，讓他別擔心。你答應我，一定會這麽說。」
花卿看着面前仰着臉笑的一臉愉快的琰童，突然就覺得，心底很苦。
他不知道這麽做是不是對的。
但他覺得，他已經錯了很久。
「老子不樂意，老子是個誠實的人。」
「花卿~~」琰童繞到花卿身前，伸出蔥白纖細的手指，一下下戳着他那結實的胸膛：「你說，你願意啊，你答應我，你願意這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 本周六上午我更文的那個時間段文完結。
多謝一路支持走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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