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解脫
唐斯羨一開始猶豫着是否要接受獎賞, 畢竟她若是被封官,萬一哪天被拆穿女子的身份,那便是大罪。
後來才得知“東頭供奉官”是武階官, 不是具體官職。也就是說, 它只是一個決定俸祿的官銜, 具體的官職得等差遣。
岳铉還告訴她:“多少官家子弟蔭補為小使臣,皆是從九品的官階開始, 你這直接到從八品,着實讓人羨慕吶!”
她知道如果不是岳铉有意提拔她, 着重提了她所做的事, 她或許會被獎賞, 但絕不會越過從九品、正九品的官階,直接封從八品的官階。
“岳使就別取笑我了,若不是岳使有意提攜,我如今還在田裏刨地呢!”
“不,我該感激你才是,若非你為我出謀劃策, 還以身涉險,深入敵營,手刃盜賊, 連帶着揪出內賊,此次平賊也不會這麽順利。我從中得到的益處比你可多多了, 且連伯書都會感激你的。”
在榮相将要起複, 又還未起複的關頭, 正需要一些合适的契機促進此事。岳铉的平賊之功,雖然不會起決定性作用,但也助力不小。
正因如此, 岳铉才會提攜唐斯羨,好讓己方陣營多增加一員“猛将”。
他發現唐斯羨被賞賜後并沒有很興奮、喜悅,忽然便回想起他帶着兵到達賊窩時看見的那一幕: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許多盜賊,似乎都已經處于昏睡的狀态,而唐斯羨不知所蹤。
等他派人去找時,忽然聽見了凄厲的叫聲,驚得他連忙趕過去。結果看見那院子裏,也倒着數人,只不過和前面那些昏睡的人不同,這些人的身下無一不是淌了一地血,他們的胸膛也早就沒了起伏。
屋裏的慘叫聲沒停,他透過那大開的門看見一個大漢被綁在一條長板凳上,下半身全是血,褲腳還有血水往地上滴。而他的慘叫聲越來越淺,旋即是痛苦的呻|吟。
唐斯羨坐在不遠處一邊擦手,一邊看着他,椅子旁還架着一柄血跡斑斑的大刀。她面對死亡和鮮血也毫不膽怯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身經百戰的将士。然而岳铉卻覺得她冷靜得可怕,這心理素質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人。
他問唐斯羨:“為何不一刀了結了他們?”
他可看不出唐斯羨竟然有這麽暴戾的興趣。
唐斯羨沒有解釋太多,只道:“別的盜賊我想讓岳使來處決他們,但是這幾人,我想親手處置他們。”
岳铉帶着審度的目光看了她片刻,最終什麽也沒問,只一刀削下那盜賊的耳朵,道:“你切下的那玩意兒沒用,要耳朵才有用,能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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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斯羨稍感意外,但是岳铉沒有追問她這麽做的緣由,她倒是松了口氣。依言切下那幾個被她殺害的盜賊的耳朵,交給了岳铉,最後被敕封為官,還額外得了獎金三百缗,也就是三十萬錢。
錢暫時還未到賬,不過相信朝廷也不會賴賬。唐斯羨美滋滋地想,這三十萬錢,她先收起三分之一,剩餘的則用以房子的擴建,以及再多買一口大池塘養魚。若是有多餘的,再去買點田……
想到這些美好的事情,唐斯羨的心情一下子恢複了。不過考慮到她如今獎金還未到手,又身無分文,她琢磨着明日去找唐清滿要回那部分私房錢。
待她睡醒,她便湊到唐清滿面前,道:“阿姊,我臨行前給的那些錢可花完了?”
唐清滿道:“花了一些,還剩一些。”
唐斯羨眨巴着眼,尋思着,正常情況下,阿姊不應該主動歸還剩餘的那部分錢嗎?
可惜無論她怎麽暗示,唐清滿都沒有領會她的意思,反而還問:“怎麽了?”
“阿姊,我的馬飼料還沒有着落呢!”她道。
“說起這馬,你還未說它是怎麽來的呢?養馬可難養了,吃的精細又多,得花多少錢呀!”唐清滿心裏算着賬,“思先,你上次交給我的錢不是全部私房錢吧?”
唐斯羨:“……”
她的阿姊畫風真的漸漸秦浈化了,這些日子秦浈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這馬是別人送的,我沒花一分錢。”
唐斯羨解釋完,也知道自己要回私房錢無望,只好進入正題:“阿姊,吃過早食,我們便出門吧!”
唐清滿也沒問去哪兒,只說:“好。”
唐斯羨匆匆吃完早食,然後去收了點草回來,就着靈泉喂給了馬吃。
雖然這些草料不是什麽精細的飼料,可加入了靈泉後,哪怕是粗糙的飼料,這馬也吃得津津有味,且身體一日比一日強壯,——這是受過傷淘汰下來的戰馬,雖然平日跑起來沒有問題,可卻不符合一匹戰馬的标準,岳铉見她也沒個坐騎,便送給了她。
而在她用靈泉喂養了它數日後,它便恢複了往昔神氣威武的模樣。
也幸虧它懂得感恩,每當唐斯羨騎它的時候,它都會很小心翼翼,努力與她的動作保持平衡。
唐斯羨的騎術并不高明,只是以前在經營客棧的景區認識一些當地養馬的人,便跟着學了些騎術。當然,叫她騎着溜達還行,若要她在馬背上進行打鬥等,她是萬萬辦不來的。
喂了馬,她又去借了廖三郎家的板車,拴在馬背上,如此才載着唐清滿出發。
出了鎮前村,又經過了一條村子,随即在一座山腳下停下。唐清滿看見那山上大大小小的墳堆,心裏“咯噔”了下,微微慌了起來。
“斯羨,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唐清滿抓着唐斯羨的衣服,環顧四周。
唐斯羨拴好馬,拉着唐清滿的手往一條小道上去。在經過三四個墳堆後,唐斯羨才在一個新立的墳墓前駐足。
新立的墳墓豎着一塊碑,不過上面沒有雕刻死者的姓名,也沒有雕刻立碑者的名諱,其空白得仿佛一個假墓。
“唐思先,我将你阿姊帶來了。”唐斯羨道。
唐清滿愕然地看着唐斯羨,腦中先是“轟”地一聲響,旋即又空白了起來。
“阿姊。”唐斯羨提醒她。
“思先?這是思先?他怎會在這裏?”唐清滿的眼眶濕潤了。她想上前去,可雙腿跟上了鉛似的,沉重得挪不開半步。
“阿姊,此事說來話長,反正我未經你的允許,擅自将他挖了出來重新入殓,再帶回到盡節鄉來,安葬在了此處。這兒雖然不是鎮前村,也不是尖山裏,但這兒離鎮前村不遠,也是他的故土。而我也該為我的自作主張向阿姊賠不是。”
唐清滿的淚珠子從眼眶滾落,頃刻間,她便已經淚流滿面:“爹、娘、思先!”
唐才厚與其妻的屍骨一直葬在歙州,唐清滿也沒有存過動他們的墳墓的念頭。但是唐思先不一樣,他埋葬的地方是他喪命的地方,而這個地方,讓唐清滿恨極了,也怕極了,她自然不願意讓唐思先埋葬在那兒。
可是她沒有辦法将唐思先帶回來。當初的她沒有辦法,如今的她礙于唐斯羨的存在,也無法讓世間再多一個“唐思先”。
所以唐清滿萬萬沒想到,唐思先會被另一個“唐思先”給帶回來。
“阿姊,眼下我無法還他姓名,但是終有一天,他的名字定然可以出現在這石碑上。”
唐清滿哭過了,也想明白了。她抹幹了眼淚,眼神堅毅了許多。
她道:“斯羨,謝謝你。不過,就這樣吧,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唐思先能魂歸故裏對她而言就已經是極大的滿足了,她心底也解脫了。比起給逝去之人恢複姓名,她如今更希望先顧全唐斯羨。
“阿姊若是想他了,往後便可來探望他。”
唐清滿遲滞了片刻,旋即搖頭,道:“我在此除了你與姑母之外并無旁的親眷,也無相交甚好的友人,故而我若時常來探望思先,定然會惹人懷疑。”
她又對墳墓道:“思先,阿姊希望你諒解阿姊無法光明正大地來探望你,但是如有機會,我會偷偷來看你的。”
唐斯羨不完全明白唐清滿在想什麽,不過她看得出,唐清滿擺脫了過去的束縛。
唐斯羨将獨處的時間留給唐清滿,讓唐清滿将她想說而不能告訴別人的話都向她的親弟弟傾訴出來。
在馬車上等了二十多分鐘,唐清滿便下山來了。她的眼睛和鼻尖依舊通紅,不過卻已經不會再像剛才那樣落淚。
唐斯羨沒說什麽安慰話,唐清滿也不在意。倒不如說,她的“擅作主張”已經是給唐清滿的最大的安慰了。
“斯羨,你是不是還有事情瞞着我?關于你這次遠行的真正原因。”
剛才唐清滿想到了一些關鍵之處,比如唐斯羨為何會出現在大屋裏?她又是如何不動聲色地将唐思先的屍骨帶回來,且下葬的?還有這可得花不少錢,她哪兒來的錢?
唐斯羨笑這轉移話題:“阿姊,鄉書手約了我談親事的詳情,我們早些回去吧!”
“斯羨!”唐清滿這次可不會輕易讓她将話題揭了過去。
唐斯羨只好道:“反正我也要與鄉書手說的,那阿姊不如跟我一起到秦家去?”
唐清滿同意了,她們二人才又返回鎮前村,到了秦家。
秦雩見了她便省了那些客套話,直入正題,等說得差不多了,才看了眼天色,道:“今晚家裏的菜買多了,你們也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從小爹娘便教育我不能鋪張浪費,所以我肯定會留下來,替未來丈人解決那多出來的那部分菜的,未來丈人便放心吧!”
秦雩嘴角抽了抽。他轉身拿來酒壇子,道:“那今晚陪我喝兩碗!”
唐斯羨終于感受到了給人當“女婿”的感覺,可惜她不愛喝酒,這會兒正考慮着是要保持立場,婉拒他;還是犧牲自我,陪未來丈人喝兩碗。那邊秦浈便走了進來,道:“方才與阿唐聊到了一些趣事,正巧我也很是好奇,所以想問一下大郎,關于此番遠行,你還有什麽隐瞞着我們?”
唐斯羨還以為唐清滿來秦家後就放棄追問了,沒想到她竟然學會了先找秦浈商議,二人再聯手。
秦雩也好奇地看着她:“怎麽,上次遠行不是因為辦榮副使做事?”
唐斯羨讪笑着拿出了封官的敕封文書交給秦浈,後者展開粗略地看了遍,面上并無什麽神色變化;其後又仔細看了遍,這是眉毛才擡了擡,道:“供奉官好本事,竟然一聲不吭地就去參加了平賊之亂,還立下大功。”
“運氣,運氣!”唐斯羨幹笑。
秦浈問還處于茫然狀态的唐清滿:“她回來後,可提過三十萬錢的事情?”
“三、三十萬錢?!”唐清滿瞬間清醒,随後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沒有。”
唐斯羨心裏一突,她有種不祥的預感。為什麽秦浈的關注點在她的這“三十萬錢”?
不對,她為什麽要這麽老實地将敕封文書交給秦浈看,她這是生怕秦浈不知道她有獎金嗎?!
作者有話要說: 秦腹黑:阿唐,三十萬錢記賬簿上。
唐清滿:安排!
唐某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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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玩了一天,回來的時候大半夜了,熬夜碼字,瞧我黑眼圈多重了!!!!暴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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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8-01 02:19:11~2020-08-02 03:50: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綠籮好好長、沉迷小說,無法自拔、Resen_Sun、allcybowie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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