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母親的這顆心 啪嗒一聲,碎了
算起來,她雖是劍修,可其實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師尊到底是劍修還是佛修,亦或是其他,畢竟他所習之道,絕不僅止于劍道。
鳳鳶:......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修士可以同修數道,且數道并重,畢竟曲師叔雖身為符修的同時也修劍道,但畢竟她對劍法的領悟到底不如對符道的領悟。師尊就不同了,師尊是真的道道精通。
可以,這很男主,連修仙都修得與衆不同。
這麽與衆不同的師尊,她當初穿越了之後怎麽就沒懷疑過自己是穿書,師尊是書裏面的男主呢?
說來說去,大概還是她腦子不行吧。
好了,她弱雞她知道。
只是與衆不同的男主現在似乎并不在衍蒼閣。
洛迦嗜靜,若是在閣中,十之八.九是在菩提樹下調息或閱書,今日樹下卻空無一人,看來大約是不在了。
“師祖沒在,看來我們要自己去找藥膏了。”鳳鳶撇開腦海中多餘的思緒,抱穩了鳳珩,擡手便揮散雲海,菩提樹後的亭臺樓閣便漸漸清晰起來。
洛迦不止所習之道異于常人,連習性也頗為異常,修為高深的修士雖不需如普通凡人一般要在夜裏睡覺,但對于自己的居所也是頗為看重的,畢竟修士都會将自己所得的靈器等物品,部分地安置于居所之中。
因此修士往往會在所居之地設置各種各樣的陣法禁制,以防他人闖入,但洛迦卻從不設任何陣法,毫無私心地、寬和仁慈地接納芸芸衆生。
但繞是如此,卻也沒有任何人敢真的闖入衍蒼閣作亂,畢竟洛迦受仙門衆人尊重如此,就宛如神于世人的存在,守護天下蒼生、不可亵渎,又有誰人敢犯?
至于魔修,以洛迦的修為,他們連入玄天宗的能力都沒有,又談何上衍蒼閣?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洛迦的弟子們,尤其是現在的她。
她把懷裏的鳳珩放下,盡量放柔了自己的語氣:“我要進丹藥房找藥,可能需要一些時間,裏面沒有歇息的地方,阿珩想跟我一起進去還是就在樹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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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早慧,她倒是不必擔心他聽不懂她的意思,只是他從剛才看見曲見真開始就一直很安靜,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雖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是安靜的,可卻不是這種銷聲匿跡的安靜,到底還是那些年的心結太難解開,所以害怕看見陌生人。
鳳珩被放下之後,攥着鳳鳶衣袖的手卻沒有松開,但被鳳鳶問話時,他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用那雙極為驚豔的眼睛,有些固執地看着鳳鳶,像極了一只別扭的可愛幼崽。
鳳鳶的心都化了,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然後牽起鳳珩往裏走:“還是陪我一起進去吧,我一個人在裏面可能會無聊,阿珩進去了,我們可以一邊找一邊說話。”
鳳珩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亦步亦趨地跟在鳳鳶身邊,澄澈透亮的目光落在了鳳鳶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不同于他滿是傷痕又粗糙的手,也不同于記憶裏差一些就掐死他的那膚如凝脂般柔軟的手,鳳鳶的手雖白皙,卻頗多硬繭,但很溫暖。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救他,又為什麽要帶他上山。
以往的人對他都是恨不能食他血肉,即使偶爾有人對他好,也只是想把他捧得更高之後再讓他摔得更疼。
她呢?她也是後者嗎?
鳳珩垂下了眼裏微亮的光,反握住了鳳鳶的手,極為乖巧地跟在她身邊。
鳳珩如何想,鳳鳶不得而知,而且現在她也沒有多餘的心神能去細究他的心思,因為她一推開丹藥房的門,就看見了曲見真口中說是下山去看收徒大測的小師妹慕南枝了!
鳳鳶看見慕南枝的一瞬間,想起了鳳珩看見曲見真時的反應,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鳳珩藏到了身後,然後掐了個隐身訣:“師妹不是下山去看收徒大測了嗎?怎麽回來了?”
這不科學。
鳳珩那雙玄墨色的眼睛微微眨了下。
他仰頭就看見了穩穩站在他身前的鳳鳶。救他的這個人很高,卻又很瘦,瘦到他覺得有些心驚,但偏偏是這樣一個人,不懼數百修為高深的魔修,獨闖滄山魔窟,救他出了那不見天日的魔窟。
現在,她又擋在他身前。
鳳鳶動作太快,慕南枝的确沒有注意到鳳珩,而且她注意的本就是該下山歷練的鳳鳶出現在了這裏。
丹藥房的門打開那一瞬間,她取丹藥的手随着那陣突然的吱呀聲猛地顫抖,一轉眼就對上了鳳鳶的目光,她的心控制不住地狠狠地跳了一下,連鳳鳶在說什麽都沒聽清:“師、師姐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剛說完,她又察覺到自己的反應太異常了,趕緊平了平氣息,“我在清掃,有些髒,師姐要取什麽藥?我熟悉這裏,我來幫師姐取會快一些,以免師姐髒了衣物。”
鳳鳶是懶得想很多事情,但并不是傻,慕南枝這麽異常的反應,像極了做賊心虛的樣子,她怎麽會察覺不到?
師妹,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有事瞞着我。
她又仔細看了看自己這個天真浪漫的小師妹。
今日的小師妹着一襲玄天宗內門親傳弟子的月白衣裳,發髻間卻是簪了一枝開得正盛的紅梅,整個人像是雪地裏盛開的花,純潔無暇又生機勃勃,很是襯她的顏色,尤其她眼角眉梢間滿是清甜的笑,更顯得明媚靈動。
除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慌亂,沒有任何異常。
而此刻,巧笑嫣然的小師妹的手正搭在一瓶丹藥上,和往常為師尊整理丹藥房挪動藥瓶的動作沒有任何差異。
小師妹年幼時一直受到生父生母的虐待,直到師尊收了她為徒,才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大概是這個緣故,小師妹一直很是黏師尊,對師尊的一切事情都恨不能親力親為,哪怕是像這種可以以一個淨塵決解決的小事,小師妹也喜歡自己為師尊清理,縱然師尊制止過數次,小師妹依舊堅持自己動手。
所以她現在在這裏整理丹藥房,鳳鳶是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甚至覺得這可太正常了。
萬萬沒想到,師尊的五個弟子裏面,最孝順、最懂事的竟然是年紀最小的小師妹。
想到小師妹在收徒大測這一天還不忘為師尊清理丹藥房,她突然感覺消失已久的良心痛了痛,自己真是個不肖子孫,她就從來沒想過為師尊清理殿閣、縫制香囊之類的貼心事。
鳳·真·不肖子孫·鳶的良心痛了不到三秒鐘,就重新變得理直氣壯:“沒什麽意外,所以就提早回來了,我想找舒痕膏,就有勞師妹了。”
清理殿閣、縫制香囊什麽的,她這粗心大意的性子,實在是沒那個能力,還是交給心細體貼的小師妹比較好,她還是給師尊找療傷需要的靈植更現實點。
嗯,就這麽單方面地、愉快地決定了。
“舒痕膏?”慕南枝蹙眉,本來有些顫抖的手頓住了,憂心地看向鳳鳶,“師姐是被魔修傷了嗎?嚴重嗎?可要讓三師姐來仔細看看?”
舒痕膏專治魔修造成的肌膚之傷,鳳鳶開口就要舒痕膏,她沒辦法不擔心,尤其師姐是個比她還跳脫的性子。
慕南枝雖然已經快一百歲,但修仙之人,一百歲算什麽年紀大?即使是一千歲也永遠是十八歲美少女!何況小師妹實在是長得太可愛了。
讓這麽一個天真明媚的少女憂心,鳳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罪過,但是師妹,你怎麽可以一言不合就要找女主!你這是要置我這個炮灰女配于死地啊!
怕小師妹真的跑去請師姐,到時候師姐知道她“受傷”,她免不了又要被斥責一番,便趕緊解釋:“吱吱別擔心,不是什麽大傷,就是被一個魔修劃了一道小口子,塗點膏藥就好了。”
一般的傷對修士來說沒什麽大不了,但被修為高深的魔修傷到,卻最好是要以藥物輔助治療的,但能用藥治好的,總歸不算是什麽重傷。
所以,懂我的意思了嗎?不能找師姐!死也不能!
慕南枝聽鳳鳶這樣說,又仔細确認了一遍,看她身上确實沒什麽受傷的跡象,才稍稍松了口氣,但還是有些擔憂,就立即轉身去找舒痕膏了:“師姐修為雖高,可近來還是少下山的好,尤其師姐你還不喜歡動手,多少人都趁機冒犯你。”
似是想起了什麽,她眼裏隐有憂色浮現,“何況師尊傷勢還未痊愈,就又去誨海了,封印近來又松動了,師姐獨自下山不安全。”
鳳鳶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師姐當得一點都不合格,吱吱這個活潑的性子都比她更像師姐了,簡直是讓她的老臉沒地方擱:“嗯,我短時間應該不會下山了,吱吱也要提防一些。”
不能慌,只要她不覺得尴尬,尴尬就追不上她!
“嗯,謝謝師姐的提醒,我會的。”慕南枝在找舒痕膏。
已經差點被帶偏的鳳鳶突然又想起自己開門那瞬間看見的一幕,再次突兀地發出了靈魂拷問,“對了,吱吱,我聽曲師弟說你不是和師姐下山去看收徒大測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本次抓考試重點高手·鳳鳶本鳶,意外又精準地抓在了慕南枝心虛的點上。
慕南枝伸向舒痕膏的手一抖,差點沒拿穩,但旋即,她又鎮定下來:“本來是下去了,但大測還沒開始,我又想起今日還沒為師尊整理丹藥房,就又先上來了,不過現在時辰快到了,我也該下去了。”
她把找出來那盒舒痕膏遞給鳳鳶,“師姐不下去看看嗎?聽說這次大測有好些個天賦不錯的呢,師姐也可以看看有沒有合意的。”
下山了又因為沒清理丹藥房而上山,這的确是慕南枝幹得出來的事情,鳳鳶接過了舒痕膏:“那怎麽看見我就那反應?我還以為是你背着我幹什麽壞事了!”
別是看着她好騙,故意編個理由騙她的吧?雖然這個理由一點都不可疑。
慕南枝握緊了手裏的煉魂丹,眼角眉梢卻都是靈動的笑意:“幹壞事?師姐才比我更可能幹壞事吧?何況明明是師姐你突然開門才吓到我了,現在竟然倒打一耙說我幹了壞事!”
她不懷好意地湊向鳳鳶,“我也要找機會趁師姐不注意的時候突然開門,看看你會不會被吓到!不過先說好,得賭一頓醉仙樓的飯!”
真不愧是小師妹,這時候了,還不忘記敲詐她!
她竟有一瞬間懷疑她方才就是故意慌亂——為了這一頓醉仙樓的飯!
不過......
鳳鳶順勢湊近慕南枝,目光落在慕南枝眉目間,半信半疑,“是嗎?”
極其懷疑的語氣。
“師姐還不相信我?”慕南枝也湊過來,反問道。
鳳鳶一向誠實,于是實話實說,“我一向很相信小師妹你。”
“那不就......”
慕南枝正想一錘定音,卻忽然被打斷,“但是你現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故作活潑、矯揉造作的樣子能瞞過睿智深沉的我?”
鳳鳶把手一攤,“小師妹,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女劍修了,所以,老實交代吧!”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慕南枝突然心梗了一下,師姐平時也沒這麽敏銳啊!
而且,成熟和老實交代之間有什麽必然的關系嗎?邏輯關系都混亂的師姐也算是睿智深沉?還有,矯揉造作是什麽鬼?
雖然,但是......慕南枝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用力過猛,不然怎麽就被師姐看出來了端倪?
就在鳳鳶盯着慕南枝,等着她回答的時候,宗門鐘聲卻又響起。
慕南枝一聽鐘聲,把舒痕膏塞鳳鳶手裏就跑,開玩笑,再不跑就要被師姐扒得褲子都不剩了:“糟了,來不及了,師姐我先走了,今晚回來再跟你聊,記得要好好塗膏藥!”
突然被塞膏藥的鳳鳶:“......”
這鐘聲可真是次次都極為及時,總是恰好打斷她。
她有理由懷疑宗門鐘聲因為她太可愛而針對她,她好不容易撿起身為師姐的威嚴,想關心下小師妹,結果就被打斷了,她容易嗎她?
老母親鳳鳶嘆口氣,算了,小師妹長大了,叛逆期到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
她雖然已經是老母親了,但也要當一個開明的老母親,該給小師妹一些隐私空間,畢竟小師妹雖然看起來天真了些,但是一直很有分寸,估摸着就算是有事情瞞着她,也闖不了什麽大禍。
鳳鳶想罷,握着舒痕膏,抱起鳳珩來到菩提樹下。
許是洛迦才離開不久,這裏竟然還餘留着絲絲縷縷屬于他身上的氣息。
洛迦不僅對仙門中人來說是個迷,即使是對他座下的弟子來說,也一直是看不透的存在,就像是他身上的氣息竟然可以平靜修士識海一樣。
仙門中的大能不少,尤其玄天宗就占了一大半,但她從沒有聽過有哪位大能修士僅僅是氣息就能讓人心神安定,典籍裏更是完全沒有記錄。
她把小徒弟放在洛迦坐過的位置上,盡量讓他能多沾染些師尊身上的氣息,以平靜識海。
她半跪在他面前,和他的眼睛平視。她習慣了獨身一人,又實在沒有多少和小孩子獨處的經驗,只能摸索着、試探着來,“塗了舒痕膏,傷口就能好了,不會留一點疤痕。”
怕他不願意塗膏藥,她又彎了彎眉眼,柔聲哄道,“這個膏藥是師祖親手煉制,塗着一點不會疼,只是有點涼涼的感覺,我現在給你塗好不好?”
鳳鳶近乎笨拙又生澀地哄着鳳珩。
鳳珩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目光又轉向那瓷白的圓盒,最後轉回了鳳鳶身上,臉上揚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好。”
本該是屬于孩子的天真笑意,可因為鳳珩那一張被毀壞得沒有一寸完好皮膚的臉而顯得極為可怖,染血的醜陋疤痕随着他的笑起伏着,任是一個成年男人看見了,只怕也忍不住犯惡心。
鳳鳶卻像是完全沒看見一樣,沒有半點驚懼,甚至眉眼間的溫暖笑意更甚,擡手揉了揉鳳珩的頭:“我們阿珩真乖!”
她打開舒痕膏,輕輕為鳳珩塗抹上去,一邊塗又一邊注意着他臉上的神情,問他會不會涼,有沒有感覺疼。
鳳珩一直緊緊盯着鳳鳶,對于她的問題,則一概以搖頭作為回應。
鳳鳶不清楚鳳珩到底是真的不覺得涼,還是不願意和她說涼,只能越發小心起來,她平日裏糙慣了,塗膏藥都是随手一抹,但也不能因為她糙,就讓這麽小的孩子跟着她一起糙啊,多虐待兒童啊。
塗臉上傷口不需要多久,關鍵是身上的傷口要塗。
就在她頭疼怎麽說服這個還跟自己不算太熟的小徒弟時,小徒弟竟然自己主動開口了:“師尊,身上還有傷。”
小徒弟很少開口說這麽長一句話,更何況還是主動要她幫他塗傷口,這可把鳳鳶給感動壞了,對上小徒弟那雙又漂亮又澄澈的眼睛,她更是覺得整個人都融成了水:“我們回寝殿就塗身上的傷口。”
回應鳳鳶的是鳳珩天真爛漫的笑。
鳳鳶心情極好地抱起鳳珩就要回自己的寝殿,卻又恰巧在這時響起了鐘聲。
她起初沒太在意,因為玄天宗收徒大測開始前,一共鳴鐘三次,前兩次鳴鐘目的是昭告仙門衆人,最後一次鳴鐘則是表示着大測正式開始。此前已經鳴鐘兩次,這一次鳴鐘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
她決定收鳳珩為徒,養一個孩子要耗費太多精力,在鳳珩長大之前,她這個養崽廢材已經沒了再養一個的心思,所以收徒大測開不開始對她來說并不重要。
于是鳳鳶就踩着這樣的鐘聲往回走,但旋即,掌門師伯聲音響徹整個玄天宗時,她整個人都頓住了。
掌門曲柏舟的聲音久久缭繞在玄天宗上空,渾厚又慈和,這是修為極為高深的修士才能做到的。
但在鳳鳶聽來,掌門師伯說的內容,簡直和現代的開學典禮校長致辭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這不是讓她頓下腳步的原因,她頓住腳步的真正原因是掌門師伯說這次收徒大測是由慕南枝代玄天宗進行大測示範。
玄天宗的收徒大測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一屆收徒大測時,都會遴選出一個內門弟子先為前來拜師的弟子示意一遍如何正确無誤地通過所有測驗,目的就是讓他們不至于連怎麽測試都不清楚。
之前也輪到過她,這次輪到了慕南枝也不足為奇。
但是!
再一聯想到剛才慕南枝驚慌失措的樣子,鳳鳶整個人都不好了!
鳳鳶土撥鼠尖叫!!!
孝順個毛線啊!小師妹那是仰慕師尊,而且還就是在收徒大測上被宗門所有人都知道了!!!
打臉來得太快,她這顆老母親的心,啪嗒一聲,碎了。
她錯了,小師妹平時是不闖禍,但這一闖禍就要人的命呀!
鳳·真·不肖子孫·鳶:突然覺得自己才是最孝順的怎麽辦,畢竟她是師尊的女弟子裏,唯一一個沒有觊觎師尊他老人家美好肉|體的了!
原來孝順也要全靠同行襯托嗎?
來不及跟鳳珩塗藥,甚至來不及解釋,鳳鳶三下五除二地把鳳珩抱回自己寝殿,就要離開,但又怕他多想,她就再次有樣學樣地模仿自己姐姐安慰小侄女的樣子,親了親他的側臉,畢竟她現在是他的師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也算是他半個母親了,跟姐姐和小侄女關系也差不多吧:“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件事還沒處理,阿珩乖乖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鳳鳶注意到鳳珩那一霎那間耳尖害羞地紅了,這個別扭的孩子!
只可惜沒時間再趁此機會增進師徒感情,她只能遺憾地在囑咐他千萬不要亂走後,就匆匆忙忙轉身了。
她不敢耽擱。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極重倫|理綱|常的修真界名門正派裏,師徒的關系不亞于父子,身為弟子,如果被宗門當衆發現傾慕自己師尊,她完全不能想象後果!
不管她想起的是不是原書劇情,她總要去看一眼才放心。
鳳鳶離開得很快,鳳珩臉上天真的笑在她漸行漸遠的身影裏漸漸消失,可忽然,他臉上一寸寸消失的笑凝固了,因為鳳鳶竟然折身回來了。
她只摸了摸他的頭,留下一句話就又轉身離開了:“阿珩放心,我不會再收其他徒弟的!”
這次是真的離開了,沒有再回來。
她折身回來仿佛就只是為了說那一句極為突兀的話。
鳳珩臉上的笑意卻徹底凝固住了,他想明白了鳳鳶特意回來一趟的意思,她在和他交代方才慕南枝問她的那句話。
他靜靜地坐了許久,臉側溫軟的觸感卻仿佛還在,陌生卻很溫暖,也似乎沒有任何惡意,至少,他沒有反感,甚至,他在她感到為難而主動要求她幫他塗身上的傷時,也沒有任何反感。
很是突兀地,他又想起了記憶裏,就在她輕輕觸碰到的臉側位置上,曾有過的黏膩濕滑的觸感,他幾乎控制不住地彎腰趴在軟榻上嘔吐起來。
只可惜無論他怎麽吐,哪怕嘔得眼尾微微泛紅,也吐不出來什麽,因為這兩日鳳鳶帶着他趕路,都是喂他吃的辟谷丹,他腹中根本沒有什麽東西。
而就在他趴着的軟榻下,是一池水,水裏碧波蕩漾,各色的魚繞着一條條冰淩緩慢地游動,安靜而美好,就像是她給人的感覺。
有隐約的霧色聚攏,朦胧了他眼裏的神色,但清澈的池水在他垂眸看去時,像是凝聚成了一面鏡子,清晰地照見了他的臉。
洛迦親手煉制的舒痕膏自然是極好的,不過才剛塗上去,他臉上的傷痕就已經開始痊愈。
過了不久,那張可怖的臉漸漸露出了本來的模樣。
一雙本該狹長深邃的丹鳳眼現在因為年紀還小的緣故,又大又澄澈,微微上挑的眼尾更是猶如給那雙眼睛暈染開了層層疊疊豔色。略微蒼白卻極其精致的面容完全不像真人能有的,偏偏右眼下還有一顆淚痣。
淚痣自古以來就略顯悲涼,這便為本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增添了一分讓人憐惜的無辜可憐感。
不過是八.九歲的年紀,一張臉卻已是風華初顯,長大了還不知道要怎樣漂亮妖孽到禍害世人。
可是下一刻,映在水面裏那張恢複了漂亮、驚豔至極的臉就再次染滿了血跡。
鳳珩對着水中的鏡面,洗去了臉上的膏藥,然後從池水裏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緩慢又堅定地、一寸寸地劃過自己的臉,耳尖的微紅在同時,漸漸褪去。
他的眼裏在笑,勝過春花秋月,如無憂無慮的孩童般純真無邪,染滿血痕的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殘暴又血腥,仿佛劃爛的不是自己的臉,更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孩童。
他沒辦法相信鳳鳶。
自他記事起,就從沒有人沒帶目的地對他好過。
曾經,他一次次相信過許多人,卻又一次次失望。
上一次失望就是因為這張臉。
那次,他被滄山的一個魔修折磨地快要斷了氣,是一個壽元快要盡了的魔修救活了他。起初,那個魔修也對他很好,事事照顧他,他以為自己終于感受到了溫暖,可是那個魔修卻是因為看上了他的臉和靈根,又因為壽元将盡,所以想要奪舍他。
他逃不掉,于是親手毀了自己的臉與靈根。
這次呢?
她對他好,要他付出什麽代價?
他不能信她。
可他眼裏又浮現出些微屬于孩童的茫然與困惑,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他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對他這麽好。
又或許,也不需要他想,總有一日,她會親自拆穿這個假象,就像救了他的那個魔修。
他劃破臉的手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