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晚，地下城甬道頂端的燈發出兩聲悶響，爆出星星點點的小火花，徹底熄滅了。
沈茜松手放開身後比她身體還大兩倍的塑料麻袋，回身掏幾下，掏出來一個玻璃都碎了的手電筒，這是她幾個小時前在一戶有錢人家的門前撿的。
她摸索到開關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一連推了好幾下手電筒也沒有要亮的意思。
這時，甬道深處鼓出一陣風，沈茜露在外面的胳膊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又大力推了幾下。
“啪嗒-”
手電筒總算發光了，雖然發出的光不怎麽亮，但沈茜滿足了，并且還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偏頭夾住小小的手電筒，沈茜重新給塑料麻袋打了個結，抗在肩上繼續往前走。
再撿幾個瓶子，湊齊100個賣掉，就能給自己買個香噴噴的肉包子了。
三個月前，她還過着與現在天差地別的生活，那時她雙親健在，她酷愛美食，尤其愛小龍蝦，媽媽就變着法給她做各種口味的小龍蝦。
可是現在，肉包子是她最渴望的美味，她幾乎不記得小龍蝦是什麽味道的了...
“小姑娘，又看見你啦！”
黑暗中忽然傳出一道和善的聲音，沈茜将光線微弱的手電筒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照過去，是她每天經過這裏時都能看到的一個老爺爺。
“嗯。”沈茜微笑着應了一聲，笑意漸漸淡下來，“我今天身上也沒吃的，沒辦法分給你了，老爺爺。”
沈茜遠遠望着縮在角落渾身顫抖的老爺爺，輕輕嘆了口氣，他們都是沒有家的人，所以沈茜平時撿廢品賺到錢，買到吃的都會分給老爺爺一份。
但是今天，100個瓶子像是怎麽也湊不齊。
“沒關系，小姑娘，你是好人，好運會關照你的。”老爺爺雙手合十，“祝你好運，小姑娘。”
言罷，不等沈茜回應，老爺爺就躺了下去，縮成一團，那樣比較暖和。沈茜繼續上路，想快點集齊100個瓶子賣掉，好去買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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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甬道出口，類似鹹魚幹的味道就越來越濃郁，那是腐屍的臭味，沈茜又開始往回走，現在這個地下城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出去指不定會遇上喪屍。
幾個月前，沈茜的父母在喪屍群突然爆發的時候喪生了，她是家裏唯一活下來的人。
來到這個地下城避難的人有富貴人家，也有一些維持大家生活獲得特殊許可的商販，最後就是像沈茜和老爺爺這樣的流浪者，他們是趁亂混在人群裏進來的。
沈茜晃晃腦袋，将悲傷消極的情緒驅逐出去，她必須好好活下去。
說不定走到撿手電筒那戶有錢人家門前，能集齊剩下的幾個瓶子呢，沈茜安慰自己。
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進食，沈茜餓到雙眼發昏，還沒有走到想去的那戶人家門前，她就聞到了肉包子的香味。
“嘿，小姑娘，今天攢夠錢了嗎？還有最後一個肉包子，你要不要買？”賣包子的老板遠遠就瞧見了沈茜，熱情地揮手招呼。
這小姑娘實在是可憐，但現在特殊時期，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他能提供的幫助并不多。
沈茜擡頭望了眼那籠屜還冒着微弱的熱氣，舔了舔幹澀的唇角，最後虛弱地笑笑，“我還沒把這些瓶子賣出去。”
“還不夠吧？”那老板熱心地問了一句，又道：“我家小孩最近喝營養液補身體，家裏有幾個空瓶子，你還差幾個？”
“6個。”沈茜滿眼希冀。
“我這有5個，你等着，我這就去給你拿出來。”
很快，老板抱着五個透明的營養液空瓶出來，幫沈茜塞進了她身後大大的麻袋裏。
“謝謝老板。”
“沒事，就當是老顧客優惠了。”老板善意地笑笑，“去吧，肉包子我給你留着。”
“謝謝。”
沈茜突然感覺到有了盼頭，只剩下最後一個就能撿齊了。
她走到那家燈火通明的小別墅面前，在門口轉了幾圈，也沒看見空瓶子，索性就縮在門前的一棵樹下等着，這裏的光很亮，比黑的地方要溫暖。
再等一會兒吧，要是還沒有就去跟老板說不用等自己了，她可能要明天才買得起。
此時，別墅的二樓，一個跟沈茜一般大的男孩子正捧着瓶最貴的營養液在喝，自從跟家人來了地下城甬道，顧許之每天都能看見那個女孩，他總是會不經意間看到她撿走他放在家門口的營養液空瓶，然後露出甜甜的笑容。
于是他每天都會在差不多的時候在二樓眺望，看到女孩瘦弱的身影出現時，快速下樓把家裏的營養液空瓶用塑料袋裝好，放在門口很顯眼的位置，讓女孩一眼就能看見。
顧許之沒想到，這個點也能看見女孩，他撥了下手上的腕表，已經休眠的顯示屏重新亮起來，11:58，快到淩晨了。
在身後大樹的映襯下，抱膝而坐的女孩顯得愈發嬌弱，她身上穿的是不合時宜的短袖，看起來很冷。
她怎麽待在樹下，是因為沒有家嗎？
視線落在女孩身邊的大麻袋上，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裏面裝的應該就是營養液空瓶，他前幾天特意問了媽媽，說是廢品回收站會回收空瓶，一百個空瓶一收，賣的錢只夠買一個肉包子。
知道了這一點後，顧許之每天都會盡可能多喝一些營養液。
“許之，你不是不愛喝營養液嗎？”媽媽問他，他也只是笑着回答：“最近喜歡上喝營養液了，可能是因為多喝能夠快點長高吧。”
每當這時爸爸就會笑話他，“喝多了可吸收不了。”
但顧許之還是堅持每天都喝比往常多2倍的營養液，就怕女孩攢不夠100個空瓶子。
大麻袋鼓鼓囊囊，幾乎裝滿了，但還是沒夠一百個，不然女孩也不會直接守在他的家門前等着。
晚間的風本就肆虐，此刻又大了些，他能看見女孩頭埋在膝蓋裏，抱着腿的胳膊相互搓了搓，顧許之下意識裹緊了紅色的圍脖。
又看了幾眼，顧許之幾口将手上的營養液喝完，回到房間，把下午喝完的空瓶集在一起，一共有6個。
顧不上換鞋，也沒套朔料袋，顧許之就将6個瓶子抱在懷裏急速地跑下樓，正好撞見起來喝水的媽媽。
“許之，這麽晚了你去哪？外面很危險。”
“就在門口。”顧許之來不及解釋，很急促地道：“媽，您快幫我開一下大門。”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見顧許之滿眼急色，她還是貼心地拉開了門，看着他手裏的營養液空瓶，大概明白了。
“去吧。”
然後她掩上門，給兒子自己的空間，獨自上樓。
顧許之抱着6個營養液空瓶激動地朝沈茜跑過去，他腿長，很快就跑到了她面前，她像是睡熟了，自己的動靜沒有驚擾到她。
他看着女孩露在外面的胳膊，很白，但是因為低氣溫的原因起了一層小疙瘩。
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顧許之把營養液空瓶都放在地上，又将手握拳縮進寬大的棉服袖子裏，隔着厚厚的棉服輕輕戳了戳女孩的胳膊。
沒有反應，顧許之稍稍加重力度，女孩縮了縮手，還是沒有擡頭。
顧許之只感覺自己的臉莫名有些發熱，他又戳了下女孩的胳膊，跟前兩次不同的是，還附帶了句：“你好。”
女孩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顧許之迅速收回自己的手，“我沒有惡意，我是來給你送營養液空瓶的，感覺你會需要。”
少年清潤的嗓音很好聽，沈茜繼續把頭埋在膝蓋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感覺到冷卻了很久的血液微微翻騰起來，臉頰發燙，連謝謝都忘記了說。
顧許之見女孩始終沒有擡眼，猜到她是害羞，溫和地道：“6個瓶子我就放在你旁邊了，再見。”
顧許之站起身，轉身往回走，沒走幾步，他又突然頓住，摘下脖子上的紅色圍脖，簡單折疊好，放在女孩身邊比較幹淨的一處地面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顧許之走出好遠，沈茜才慢慢擡起頭來，遠遠看見男孩的背影，高而挺立，行走在暖色的燈光裏，很快消失在刻着雕花的名貴大門內。
沈茜這才松了口氣，剛才她埋頭不敢起來，大氣都不敢喘，憋得快斷氣了。
大晚上出來給自己送空瓶子，真是個好人。
沈茜心裏熱熱的，反應過來開始撿空瓶子，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廢品回收站有沒有關門，肉包子店的老板是不是還在等她？
想到這些，沈茜迅速把男孩給他送來的空瓶子都塞進大麻袋裏。
起身準備去廢品回收站前，沈茜瞥見一抹耀眼的紅色，是一條折疊得很整齊的圍脖，是紅色的，看起來很溫暖。
沈茜遠遠望了眼那棟別墅，別墅的燈已經熄滅，她看着別墅，鄭重地說出剛剛沒說得口的‘謝謝’，然後鞠了一躬，然後纏上了還帶着男孩餘溫的圍脖。
除了感受到溫暖，沈茜還嗅到了好聞的檸檬淡香。
顧許之躲在二樓陽臺那顆閃着光的大型聖誕樹後邊，看着女孩朝自己鞠了個躬，帶上他留下的紅色圍脖，然後背着大麻袋走遠了。
這時，猝不及防刮來一陣冷風，顧許之細白的脖頸裸露在外，卻并不覺得冷，伸手撫上後頸，竟然熱熱的，有些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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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茜背着麻袋快速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了顧許之的視線範圍裏。
走到廢品回收站的時候，天空開始下雪，這雪下得不大，像是天空撒下來的白沫，落在沈茜長而卷翹的睫毛上，帶着微微的血腥氣。
沈茜輕輕顫動一下睫毛，将雪抖落下來，飛快地跑入廢品回收站的棚子裏，呵出來的氣是白色的。
那裏早已沒有了工作人員，沈茜失望地垂下腦袋，寒風凜冽，刮在身上像是刀割，沒有希望抵擋的饑餓感來勢洶洶，她在寒風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一秒，沈茜看到了一個溫暖的壁爐，一個看不清臉的小哥哥端着一盤小龍蝦向她靠近，問她吃不吃。
如果真能夠再吃一次小龍蝦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腦洞醞釀很久了，希望能有小可愛喜歡，許願年底申簽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