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全文完
林過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怎麽也聽不懂。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在心裏一遍一遍過這一段話,想将它最清楚的意思篩出來。
過程中他就像在發呆,靜靜的被段旭抱着,目光又呆又愣的直視前方。
一直到這反複的篩查終于幹淨到再篩不出任何。
有明晃晃的幾個大字擺在林過心尖——段旭不在乎,段旭喜歡他。
要清楚地認識這件事情對林過來說是很困難的,就像老天突然開口了,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小孩。
“哥……”林過下意識地低了低頭,下巴往段旭肩上壓了壓,雙手試探着緩緩擡起,回抱住他。
段旭心滿意足地笑了,大手在林過後腦拍了拍,“懂了?”
林過悶悶地說:“嗯……”熾熱的呼吸盡數噴灑在段旭肩頭,有點癢,段旭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
“那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明明該是個問句的,林過倒是連問號的影子都沒見着。
只能埋着頭說:“嗯……”說到一半又想:“可是,叔叔阿姨他們……接受不了的。”
“沒事,我已經努力成為一個好兒子了。現在戀愛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是跟我談戀愛,不是和我爸媽談戀愛。”段旭态度很堅定。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總會有一天,他會和父母「對簿公堂」,抛開一切去談論這個藏了多年的秘密。
“所以你答應了嗎?”段旭輕柔地問。
林過又想了很久——抛開別的不談,單論想不想和段旭談戀愛這個事情,林過根本不需要思考。做夢都想。
他從小就覺得鄰居家的哥哥是對他最好的人,後來有了蹭在段旭家住的那兩年,他無時無刻都想粘着這個成熟穩重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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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年少無知的時候,對面前這個人又抱又親,後來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一想起當年做過的事情就忍不住臉紅,蒙着被子笑。
“林過……”段旭突然很嚴肅地喊他名字,并将他放開了些,面對面地看着他,“不要為我想太多,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好,你只需要思考這一個問題。”
林過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段旭的眼睛,被裏面的情緒驚動,剛想移開卻被段旭捏住了下巴。
“回話,林果子,不許裝死。”
“哥……”林過不經意一開口,一聲哥叫出了百轉千回,自己都吓了一跳。
段旭沒忍住笑了,“撒嬌呢?撒嬌也不頂用,今天必須跟哥說清楚。”
林過咬住下唇,一個「嗯」字都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只一個字說出口,就忍不住紅了臉。
“答應了?”段旭驚喜地問。
“嗯!”又被問了一遍,這下林過倒是爽快了。
“喜歡我?”段旭問。
“嗯……”
“什麽時候開始的?”
“很久、很久之前。”
“多久之前?”
林過咬了一下牙,“在你喜歡我之前。”
段旭故意長長的「哦」了聲,然後說:“我可是從小就想……”
“別說了哥!”林過紅着臉打斷他,“我,我想上廁所,我去衛生間了!”
晚上段旭楞是說什麽都不讓林過走,給人塞了換洗衣物後順勢就推進衛生間了。
還站在門外「好心」地說:“不用擔心,又不對你做什麽。”
林過真的信了。
段旭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無條件相信。
只是洗完澡出來吹頭發時才想起來一個問題,這個房子和段旭高中時租的房子有一個點完全一致——只有一個卧室。
林過盯着那張雙人床看了很久。
等兩人都收拾好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後,林過看了眼時間叮囑段旭要早點睡,明天要上班的。
段旭卻一把将他手機拿走,将人逼到床邊。林過腿一軟直接坐了下去,段旭笑了一聲,“這麽配合?”
林過仰頭,鼓着嘴解釋:“我沒有。”
“臉紅什麽?”段旭捏了一下林過的臉,順勢向前傾,将人帶倒。
雙臂撐在林過兩肩上方的床褥上,低頭在林過嘴唇上親了親,啞着嗓子問:“還有一件事,你要跟哥說實話。”
林過想不到還能有什麽事是自己沒有交代的,一把将段旭壓下來,抱着他,氣有些不足地說:“嗯,我都說。”
這姿勢段旭實在怕給他壓出好歹來,低沉地笑着,起身帶着林過在床上躺好,留了床頭櫃上一盞燈。
“就是,你把我扔下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過聞言,小臉瞬間煞白。
段旭立刻安慰道:“現在不想說咱就不說了,以後——”
“沒有不想說。”林過搖頭,“哥,你是知道什麽了嗎?”
知道什麽?
段旭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那個男人信口胡說的一句話算作「知道了點什麽」。
他根本是不信的。
“沒有……”
“我搬到那個地方之後,有個男人,總在我門口轉。”真正講起來時林過倒是平靜了很多,臉色也幾乎恢複如常,“我覺得他很奇怪,就問他是找我有事嗎?他突然跟我自我介紹,說自己叫符池,讓我叫他符叔。”
段旭突然皺眉,“他有病?”套什麽近乎。
林過笑了,“對,我也覺得他有病。我就問他是不是有病,天天站我門口。”
段旭沒忍住又揉了揉他腦袋,“沒想到啊,當年在外面就這麽兇呢。”
“然後,他跟我說他一個老朋友以前住這兒,剛搬走沒多久,房東就把房子租給了我。
他認地兒,以前沒事就往這跑,現在也改不掉,就還總往這跑。”
林過抿了抿幹澀的唇,“他還挺……照顧我的,我們聊了不少,我知道以前住在這的人不是他普通朋友,是他喜歡了很多年的一個男人。”
“後來那天……”林過繼續說:“晚上的時候,他喝多了。砸我門,我吵得沒辦法就開了。沒想到一打開,他就往我身上撲。”
林過想起那時,還是忍不住又一次白了臉,“一邊喊我「成成」一邊啃我脖子,我吓壞了。”
段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林過的鎖骨處,此刻躺着,衣服堆了起來,正好展露無遺。
他目光有些危險,林過趕忙把衣服往上拉了拉。
“主要不是因為這個才去找你,是因為我跟他打起來了。
打的時候衣服都被他扯爛了不少,他還是不清醒,我把他懷裏抱着的啤酒瓶子搶過來,砸他腦袋上了。”林過現在想來還是有些後怕,自己險些就殺了人。
“他躺在地上掙紮的時候才清醒,一個大男人,哭着跟我說別放過你哥,等人跑了就來不及了。”
段旭想,這倒算句人話。
“我哪顧得上他說什麽胡話,我就害怕他死了,我再也見不着你了。我就大半夜去找你。”
林過嗓子幹澀地說:“想見你最後一面。”
段旭把人摟進懷裏,親了親他發頂,“別怕,都過去了。”
“後來他沒死,我跑回去發現他居然……真的被我一酒瓶子砸醒了,捂着頭在那片一個大夫那兒包紮呢。”林過說着還笑了,“可把我吓壞了。”
段旭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抱着林過連說了好幾句:“還好你沒事。”
林過擡起頭看他,“我也是第一次了解同性戀,符叔跟我說這是天生的,他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時候遇到了他喜歡的那個人。
起初日子都過得挺好,後來被爸媽發現了,經濟來源切斷之後,他們也沒什麽文化,跑出來闖蕩的下場就是越混越慘。
他男朋友覺得日子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扔下他回家了。”
段旭低低的「嗯」了聲,“你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了?”
林過搖頭,頭發蹭的段旭有點癢,他說:“沒有,不知道呢。是有一次睡着了沒鎖門,醒來就發現符叔臉色很複雜的看着我。
他說我說夢話了,說我一直喊哥,還一直絮絮叨叨地說「放過他,不能害他」。”
符池當年一瞬間就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林過個小屁孩,說話可太直白易懂了。聊過幾次天就能發現,他三句話離不開「我哥」,符池以前還打趣過他,說你哥是何方神聖啊,經得住你這麽念叨嗎?
聽到那些夢話就全明白了。
這小孩大概是喜歡他哥,他哥可能不喜歡他吧,不然怎麽神神叨叨的說夢話都念。
那句「放過他」,符池站哪兒十幾分鐘,聽了不下二十次。
醒了之後符池就告訴林過,有什麽好放過的,喜歡就喜歡了。
段旭深吸了一口氣,“別放過我,怎麽能放過我。”
隔天段旭果然是遲到了。
自從上了大學之後,從來沒有那個晚上睡得像昨晚一樣踏實。一夜無夢,閉上眼再睜開眼——就遲到了。
林過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哥每一個動作都扇出一陣大風似的忙活,沒幾分鐘就走了。
臨走還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這是今天早上最慢的動作。
“早飯去小區門口吃,吃完再去上班。”叮囑完,關門聲一響,人就不見了。
林過躺了十分鐘才起來,他上班的時間比段旭自由多了。
坐在床上對着陌生的起床環境發了會兒呆,然後下床慢吞吞地洗漱。
昨晚就想說了,段旭這的洗漱用品準備的也太齊全了。就像是等着他落網一樣。
不過自己也沒讓段旭失望,他的确是沒那個毅力拒絕他哥的。
進出這小區要個什麽卡,不然就得一直刷身份證。他記得段旭說那個卡有備用的,就放在——
床頭櫃嗎?
林過蹲下拉開,門禁卡沒找見,倒是看到了一盒讓人臉紅心跳的東西。
想着「反正家裏沒人」,林過咬着下唇将那盒子拿出來,打開拿出來看了一眼,又由于羞澀迅速塞了回去。
段旭怎麽……怎麽能……連這玩意兒都準備好了啊。
但昨晚還是沒發生什麽,如果發生了什麽,今天段旭可能就不止遲到這一會兒功夫了。
新房子連裝修帶散甲醛,花了大半年時間。忙着搬家的那天兩天林過還沒有特別大的感觸,正式住進去的第一天晚上,他卻怎麽都睡不着了。
躺下沒多久又坐起來,四處張望,被段旭拉回被窩。過一會兒,再重複以上動作。
幾次之後段旭小脾氣上來了,翻了個身壓在林過身上,“精力旺盛?”
林過有些害羞了,卻也壓不住往上揚的嘴角,“我有點……有點興奮。”
段旭知道他在興奮什麽,這種突然有家了的感覺,讓他也特別興奮。
但他還是想逗逗林過:“嗯?哥幫你平息一下?”
他的初衷只是單純的「逗樂」,卻不想林過居然真的主動吻上來,四肢也很給面子地貼在段旭身上。
還不怕死地說:“好……”
這下段旭的初衷無法單純下去了。
這一夜林過大抵是受了「家」這個概念的刺激,居然真的堅持到最後都清醒着。
臉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卻還是半睜着眼,笑着對段旭說:“哥,我好像在做夢。”
段旭氣息還沒穩住,低笑着說:“傻小子。”
下地的時候手也一直攀在段旭肩頭,軟着嗓子說:“哥,不行。我腿軟,走不動了……”
段旭在他鼻子上捏了捏,“還不老實?”
不老實當然有不老實的解決方法。
段旭當然不能看着他就這樣興奮一整晚不睡覺,索性浴室裏再來一次。這下徹底是老實了,出來的時候人都是暈過去的。
今年過年段旭總算穩定了下來,就将父母接了過來。
提前也打好了招呼,說和林過在一起。
這模棱兩可的說辭,老兩口一開始都沒理解透,只是想着怎麽兒子又跟那小子混一塊去了。
來這邊住了兩天才察覺到不對。
首要的不對就是,家裏明明三個卧室,偏偏兩個正值青壯的年輕小夥子要睡在同一個房間。
就算曾經他們也是這樣的,但當時那是條件所迫,現在這算什麽?
所以這件事情很快被搬到了臺面上。
那天下午段旭請了假在家,就為了花一下午時間跟父母坦白,并表達清楚自己的态度。
林過在理發店忙忙碌碌的時候眼皮就一直跳,當時還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呢。
段旭媽的态度非常過激,幾乎是喊着要段旭把林過趕出去,說都是這小子在外面不學好,跑回來給兒子帶壞了。
“媽,先聽我說。”段旭冷靜得很,大約是這些年在職場練出來的,“這個事兒,沒人能把我帶壞,這是天生的。”
“有些人天生喜歡異性,還有小部分人天生喜歡同性,我恰好是那一小部分,果子也是。”段旭說。
段旭媽猛烈地搖頭,指着門口:“不行段旭,我跟你說,媽媽不允許。你從小有自己的主意我們都知道,但這事兒上沒得商量。
不行啊段旭,媽态度就擺這兒了,我不可能看着你跟個男人鬼混。”
段旭爸低頭緊握茶杯,擡眼打量了下兒子的神色,低頭又輕輕嘆了口氣。
“嘆什麽氣啊你,一點用都沒有。趕緊說兩句,把你兒子罵正常。”段旭媽在他肩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段旭爸捂着肩,“孩子的事兒,這你讓我怎麽說?罵完,小旭就能喜歡女人了?”
“不行,段旭,今天你必須把那野小子給我攆走。我就知道他一天正事兒不幹,當時不是跑了麽?
現在回來幹什麽?看你日子過好了來騙錢?再順道勾搭勾搭你,看看你跟不跟他走?
我看你就是傻子啊你段旭,人家一勾搭你就跟人走,什麽玩意兒啊他算。”段旭媽氣上了頭。
段旭從剛才起就沒有再開口,一直等到他媽罵累了,才慢慢說:“沒用媽,我知道這事對你們來說,很難接受。但是作為兒子,我該做的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
成家立業,業已經起步了,家……現在和果子也算有家了。”
“胡說什麽你?”段旭媽厲聲道。
段旭繼續說:“就是傳宗接代做不到。”
“不能啊段旭,你現在就是一時被那個野小子忽悠住了,你把他趕走,過上一年,你看看你,一準兒能談個女朋友。”
“不是這樣的,媽。”段旭依然和冷靜,“天生的。話說難聽點,我天生對女人沒有興趣。”
對別的男人有沒有,他不知道。但是對林過有的很。
這場争論到傍晚才漸漸有休戰的意味,段旭說了一下午,他媽媽終于聽進去了一句「天生的」,又忙着問怎麽才能治?
治?
這又不是病,上哪兒治去?去一些不正規的場所,厭惡療法?
林過開門進來時,客廳就一片狼藉。
他還沒顧上問是發生了什麽,段旭媽抄起一個煙灰缸就朝林過砸去。
段旭一個箭步沖過去,抱住林過,背上挨了一下。
林過吓得不輕,“哥?疼不疼啊?怎、怎麽了這是?阿姨您別生氣,我是哪裏做錯了我就……我就改。哥,沒事兒吧哥?”
段旭媽冷笑着:“改?你拿什麽改?我讓你現在離開段旭,你肯嗎?”
林過不是什麽聰明人,卻也不傻。這麽明确的話他自然是聽懂了的,他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段旭,聽到他說:“媽,我都說了,有氣沖我,他是被我強迫的。”
“段旭!你就是豬油蒙了心啊你,你要個女朋友,還能給你生孩子,你要個這……這麽個人,他能給你生啊?”
段旭回頭和林過對視了一眼,“沒事,別怕啊,哥在呢。”
“這種時候你還護着他?”段旭媽氣的七竅生煙。
這事兒最後也談不明白,段旭覺得自己想一下午講清楚還是想簡單了。
畢竟這些事情對老一輩來說太難理解。
段旭态度又太堅決,老一輩也說不過他。
兩方互相說不服,就暫時不了了之。
年過得還算順暢,只是初三的時候段旭媽就急着要回去,說在這邊看到段旭和林過在一塊就礙眼。
段旭給爸媽卡裏又打了些錢,雖然這些年一直沒少打,但這次是帶着愧疚的,幾乎把自己手裏一多半存款都打過去了。
晚上林過半夢半醒地問:“哥,你以後會因為孩子和我分手嗎?”
段旭原本也快睡着,可一句話就給他問精神了。他聲音很沉地說:“再給我亂說,嘴給你堵上。”
“可是……阿姨肯定是很想你有個孩子的。”林過總覺得很對不起段旭媽。
段旭知道自己靠嘴是不能解決問題了。
半小時後,林過氣都快喘不上來,雙手無力地捏着床單,“別……”
“你給哥生孩子吧。”
林過腦子一蒙,“我怎麽……”
“噓……一定可以,我再努努力。”
雖然知道他哥在使壞,但林過一點辦法都沒有,反抗的力氣早就散盡了。
問就是後悔,明知道段旭很不喜歡他懷疑他們的感情。
後來幾年段旭媽也時常會打電話來問,旁敲側擊林過的去向,段旭有沒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後來有一次真的又問起了孩子的問題,段旭邊講電話邊摸林過的肚子,說沒有。
林過氣得小臉通紅,在段旭手上拍了一把。
很多年後,大約是知道這兩人的态度有多堅決,段旭媽不得不松口。
到最後只說,如果可以就去領養個孩子吧,老了也有人照顧。
林過驚嘆于段旭媽軟化下來的語氣,挂了電話後就躺在段旭腿上問:“阿姨怎麽突然想通?”
段旭手摸在他臉上,目光卻一直直視前方,眼底的紅不敢讓林過看到。
他說:“當媽的,都希望孩子好。”
段旭媽是個很世俗的人,就是很普通的社會底層婦女。
但是對段旭來說,這永遠是他媽。是他的世界裏最了不起的女人。
即使她做再多偏激的事,他都可以忍受可以原諒。就像自己小時候,也難免做過錯事傻事,媽媽再生氣也能忍受也能原諒。
林過對這句話一點體驗感都沒有。
但他知道段旭難過了。
“我也希望你好。”
“你在我就好得很。”
過了幾分鐘,段旭那不易察覺的情緒平穩下來後,低頭在林過嘴唇上親了親。
“當老公的,也希望果子好。”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好甜啊,果然必須得靠寫小甜餅續續命,不然怎麽面對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