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你此生

第2章 邂逅

四年前的秋天，午後。

周方然還是大二學生，任職于系學生會生活部，這幾天一直在忙迎新生晚會的事，有個大一妹紙對他說缺了份資料，他一拍腦門才想起早上出門的時候忘記把資料放包裏帶來，交代幾句後便急匆匆的往宿舍趕。

說起來也怪難為情，周方然竟還不會騎單車（其實也不能說不會，只是自學會以後快十年沒騎過了，每次出門要麽打的要麽步行倒也習慣了），現在只好徒步走回宿舍。

午後的陽光雖正暖但已多了幾分寒意，枯黃的樹葉徐徐落在通往宿舍的路邊，有時甚至會看到一兩只流浪貓在風中瑟瑟發抖，喵喵叫着煞是可憐。周方然見此情景還是會心生憐憫，可是多半有心無力，有幾次他都想去買個吃的去喂一下，但是又怕被說做作矯情只能匆匆經過不忍細看。

進到宿舍樓，周方然禮貌的向宿管打了聲招呼，往左一拐走幾步再往右拐便進到了一條走廊，走廊邊就是一個個宿舍門。大一時他們還是住在六樓的，只是升到大二後為了給新生挪地方搬到了一樓，而一樓的走廊外面就是一片綠地，為了保障學生安全在走廊外面安了鐵紗網。

那一天，或許是他一生中最美好也最不幸的一天。

周方然拿出鑰匙剛要開門，才聽得小貓幾聲嘤嘤的叫喚，循聲望去，走廊的盡頭，一個陌生的男生正蹲着撫摸一只正在吃食的灰色小貓，彼時陽光正透過鐵紗網滲透到走廊的地面上，光影斑駁。

周方然扶了扶眼鏡才看清楚，那個男生已經站起來并把小貓抱在懷裏安撫，陽光正打在他細密的頭發和身上，形成金色的光暈，周方然忙揉揉眼睛才看清男生的全貌，白色的衛衣，灰色的修身牛仔，三葉草的黑色板鞋，幹淨清爽自然，似是一道風景。一愣神手裏的鑰匙就不小心掉在地上，周方然回過神迅速彎腰去撿，那人也貌似聽到這邊的動靜往他這邊看過來，待他起身，兩人的目光就那麽對上了。

有那麽一瞬間，周方然的心髒漏停了一拍，呼吸暫停了一下。

事後，周方然回憶起那天的情形，其一直不以為然的所謂“一見鐘情”算是徹底的相信了，可笑的緣分好像讓一切都那麽妙不可言，他不是唯物主義者但也不迷信，自始至終對緣分這個東西嗤之以鼻，第一覺得太土，第二覺得老天爺可能看自己不順眼或者無暇顧及他，不可能随便丢個“緣分”砸到他頭上。

但是人性如此，“期待”雖沒有那麽強烈但還是有的，就好像明明知道垃圾食品“很垃圾”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那個男生的劉海根本擋不住他眼神裏溫柔的凝視，鼻梁高高的，皮膚很白卻是那種健康的白色，陽光就那麽巧那麽柔和地披在他身上，光影之間似是一幅油畫，周方然一時看得呆了，那人卻對他善意地笑了笑，眼睛彎彎的，周方然一時覺得有的人，他的美不可方物，有的人，他的美平易近人卻很耐看只願多看幾眼。

那個走廊盡頭的男生，稱不上傾國傾城，可對周方然而言，心髒卻已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待周方然回過神，那人已收起笑意，眼神裏帶着疑問，眉毛輕微一挑，貌似在問他：

“有什麽事嗎？”。

周方然這才察覺到自己有些失禮，一時尴尬的臉都發紅，急忙避開那個人的眼神，手抖索着開門，然後轉身迅速關上宿舍門，他靠在門上，一時有點發懵，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種感覺和滋味。

其實回望自己這二十來年，自己的性向一直牆頭草一樣捉摸不定，周方然自己都覺得有意思，換句話說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性向究竟是怎樣的，不過世事無常，既然諸事無定律就順其自然好了，他倒是蠻不在乎這些東西的，說起來以前的周方然還是很墨守成規的，在他看來同性戀幾乎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是環境使然還是其他什麽因素使自己無意中就改了心性，其實想想自己只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而已，無關性別，有時也無關風月。不過他也很清楚自己剛才“差點淪陷”了，為什麽說差點呢，打從初戀和第二段感情之後，即便處在空窗期的他也把自己的心和感情鎖起來并不打算對任何人敞開心扉，周方然是這樣的人：愛即要深愛，滲透到骨子裏的，愛到不能自已的，由于初戀是單戀（戀上一個直男），第二段戀情又是被甩的那一個，周方然算是徹底嘗到了“心痛”的滋味，這滋味太不好受了，所以他再也沒有勇氣去愛什麽人了或者說沒有勇氣面對“失敗的愛情”了。他是下定了決心也死了心再也不要去喜歡什麽人。

“我幹嘛要那麽委屈自己呢？”這是他的座右銘。

然而這時，周方然沒想到這些，腦子裏都是剛才發生的一切。

那個人還在那兒嗎，他是大幾的，他會不會覺得我是變态，他有對象了沒，是男的還是女的，是不是跟我一樣，哎呀他長得很好看，眼睛像清澈的湖水，我想在裏面游個泳先，他穿泳裝啥樣子，三點式呢？？？？？不穿衣服是什麽樣子呢……吧啦吧啦吧啦。周方然臉紅發熱，一時還無法平靜，腦子胡思亂想着，手還不自覺的轉動了門把手，他慢慢打開門，伴随着長長的吱呀聲。

“真是的這破門得有些年頭了，什麽爛學校啊，打點潤滑嘛……”他只能通過內心的os來努力使自己鎮定，他探出一點點頭，就在能夠看清另一端走廊情況的時候又猛地縮了回來，摸摸鼻子，一轉頭就看到了自己椅子旁邊還未清理的垃圾桶，周方然以迅雷（而不是qq旋風）之勢将垃圾倒在袋子裏，然後吹着口哨，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宿舍，剛踏出門，他又裝作不經意的往右一瞥。

那個男生已經不在了。

周方然定定的往那個男生所在的地方看着，确定他不會突然從哪個角落裏蹦出來以後才長舒一口氣，同時又感到一絲落寞，此時陽光恰好消失了連同地上的倒影。

“想着你的感覺，有如雨的纏綿。

淋濕我的歲月，而我卻依然 不知不覺。

想着你的感覺，有如風的缱绻。

吹亂我的日夜，吹也吹不走 你的容顏。”

手機鈴聲響起，周方然一看原來是學妹打來的，但是在容祖兒如癡如醉的歌聲裏，他一時竟不想接電話，只是一遍遍地循環往複，呆呆的站在那兒，腦子裏思忖着什麽，想記住點什麽也想忘記點什麽。

不知多久，安靜了。

那一刻，周方然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愣了一會兒，“我可能是個sb，不是，一定是個sb”，他喃喃自語着又趕緊給學妹回了過去。

“周大學長，怎麽回事，打那麽久怎麽不接？”

“抱歉抱歉，剛才有點事沒聽到，怎麽了？”

“還怎麽了，我要的資料呢，周大學長半路掉坑了？怎麽還沒回來？”

“哦哦，對對，我想起來了，實在對不起啊，剛才有事确實忘了，我……”

“好了，你快送過來吧，這邊急着要用呢”

學妹貌似有點不耐煩了，挂上了電話

聽到了一串忙音，周方然這才把垃圾一扔，揣上資料披上風衣走出了宿舍，然後又忍不住往右邊走廊盡頭看了一眼。那人确實已經不在了，似乎剛才發生的是一場夢。

走在路上，周方然一直在想着：不知道那男生是哪個院系的，住在哪個宿舍，既然住在同一層肯定也是大二的吧，對了，他叫什麽呢，名字好聽嗎，哇長得這麽好看名字也一定很好聽吧，卧槽遺傳這玩意兒也太tm不靠譜了，為什麽有的人就貌若天仙，有的人比如我吧就“不忍細看、慘不忍睹”呢，跟故意被踩的狗屎一樣……

周方然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的已經走到了系大學生文化交流活動中心的門口，學妹看到他出現在門口一個猛勁撲上來，倒把他吓了一跳，

“OMG，周大學長，你也太慢了！”學妹皺着眉接過周方然手裏的資料，很不滿地埋怨。

“實在對不起，抱歉哈”周方然只好又一遍道歉，陪着笑臉：“腿短走得慢，都怪老媽當初沒生好”。

學妹嘴角抽搐了一下可能想笑，卻嘆口氣：“唉，學長大大，短不是你的錯，頻率不好就是你的錯了”，說完了還拍拍周方然的肩膀，周方然瞪大眼并抱緊了自己：“你，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污呢？腦子裏天天想些啥！”他又一想，意味深長的看着學妹：“看來你剛認得幹爹沒好好教你‘做人’”，學妹不置可否，挑了挑眉嫣然一笑，留下一個背影離開了。

這個妹紙可是被封“人間車後”的夏曉依，這個奇女子的本事在于時不時就能開車，有時開的很穩但偶爾也有翻車的時候，卻不會引人厭煩而且骨子裏還有點宅。說到這既然有“人間車後”那當然也有“人間車王”了，只是這個位置還無人問津呢，不過有人大力推舉周方然說他可以勝任了，他卻一直拒絕這項“殊榮”，說自己還是做一個普通平凡的老百姓吧。

終于過了下午五點，活動中心還剩幾個人在繼續讨論相關事宜，沒周方然什麽事了，今天恰逢周三一下午都是沒課的，他本來打算要去圖書館看書，沒曾想被夏曉依叫到活動中心去幫忙完成“迎新晚會”的布置工作，現在倒沒什麽事了，他剛一出門，便看到夏曉依跟他早已等候在門口的男友在那裏卿卿我我的打小架，周方然經過時皺着眉頭瞥了夏曉依一眼，夏曉依看到周方然不舒服的表情更來勁了，拽着她男友的胳膊又是搖晃又是嬌嗔的，那樣子分明是給還是單身狗的周方然看的：瞧！“人間車後”也有帥哥開了！

“小心別疲勞‘駕駛’哦！”周方然走過去饒有趣味的沖着那位不知道排第幾位的備胎仁兄說道并很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其實根本不在乎這些小打小鬧的挑釁，或者說即便有一點不舒服很快就轉瞬即逝，他過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自诩為“單身貴族”，可是有時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在有些人看來卻與流浪狗無異。夏曉依狡黠一笑，拽着她還一頭霧水的傻男友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