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仙
他深吸了口氣,細細體味其中靈力,只覺着精純清澈,正是真修洞府中應有的感覺;再掬一捧水嘗嘗,那種混亂粗糙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可惜他現在還在鍛體期,僅憑肉身分辨靈氣細微差異,卻還有些困難。
樂令不自覺地看向旁人。秦家那幾個小輩也都喝了水,卻沒有一個像他那樣感覺出異樣的;而秦升雖不飲水,卻也一直鼓勵他們飲用池水,或以池水沐浴。那些未入仙關的小輩就罷了,秦升到底是真的感覺不出水中靈氣混亂,還是覺着這點問題不會影響小輩修行,才一直不提此事?
他又舀了捧水慢慢喝下,感覺着水中靈氣在體內散開,滲入血肉之中,漸漸散至身外。其中粗糙雜亂的細微靈氣因為無法進入經脈,早早就散逸出去,确實不影響後頭運功。
罷了,秦家的洞府靈氣混雜與他有什麽關系。不影響他修行就是了。
樂令也就放開此事,稍稍止渴後,便取了一粒培元丹服下。那粒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純藥力順着舌底靈池滾落,直流入丹田。
他連忙引導那股藥力絲絲化入經脈,與吸入的靈氣凝結,化成一股濃如膠質的靈力,重新沖擊尾闾間淤塞的雜質。那道靈氣在穴竅中反複撞擊、吞噬,一點點将雜質帶離穴竅,自肌膚毛孔中排出,不知重複多久,終于将尾闾穴徹底打通。
尾闾之上,還有夾脊、玉枕二關。三關通透,才能使精氣順利升上泥丸。樂令顧不得欣喜,繼續駕馭着那道靈氣,一心一意地沖擊下一道關竅。
洞中靈氣極濃,又有丹藥輔助,更有金丹宗師随時講解疑難,衆人修行進度都比平日快了數倍。樂令正埋頭打通穴道時,那位态度驕人、天資也同樣驕人的秦弼已扣開祖竅,正式踏入仙關;而到樂令鍛體圓滿時,五人中年紀最長的秦昱也打通了玄關,進入煉精化氣期。
秦升喜不自勝,傳授了兩人煉精化氣的入門功法和幾個低階仙術,叫他們盡量利用此地靈氣濃郁的環境,壯大體內先天元精元炁。
此時距離三月之期卻只剩下二十餘天。
樂令胸有成竹,必定能在這幾天裏突破;那小女孩秦婉又懵懂無知,也沒什麽緊張感;而一向老實敦厚的秦斂卻有些坐不住了。他與秦弼一樣,來此前就已鍛體圓滿,如今兩名堂兄弟先後突破,只有他自己還找不到玄關的所在,心中焦慮難安,修行中頻頻出岔。
這副樣子秦升老祖都看不下眼,叫他先放緩修煉,靜一靜心。
秦斂不敢違逆老祖的意思,盤坐池邊休息,眉頭卻是越皺越深,雙目直勾勾盯着還在冒出袅袅靈氣的池水,許久才忐忑問道:“老祖,水中靈氣更充足,若是在水中修行,會不會快些?”秦升雙眉一軒,厲聲喝道:“胡鬧!絕不可如此!”欲再說他兩句,心頭卻忽然一動,撇下秦斂,從随身法寶囊中拿出了一張傳訊符,将一點靈氣送了進去。
那張靈符中立刻傳出族長蒼老而響亮的聲音:“老祖,三日後羅浮派要為秦、雲二位真人舉辦合籍大典,請老祖回來參加。”
兩位真人正式辦了合籍大典,就等于他們秦家又多了一個元神真人臂助,卻是對秦家極有利的大好事!
秦升驚喜至極,當即長聲大笑起來。這笑聲中還摻了幾分金丹威壓,将正在修煉的四名少年一起從玄之又玄的狀态中壓了出來。唯有秦斂之前并未修行,也聽到了傳聲符中的音訊,當先起身行禮:“恭喜老祖,秦休真人與雲真人合籍後,我秦家必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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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令修行被人強行中斷,腦中本還是一片空白,但聽到那句“秦休真人與雲真人合籍”,卻立刻清醒過來,只是兀自不敢相信,擡起頭來望着秦升問道:“老祖方才是說……”
秦升呵呵笑道:“傻孩子,莫不是沒聽清秦斂的話?我秦家的元神真人秦休與明性峰洞淵真君的高足,雲铮雲真人合籍雙修了!”
樂令眼前突然一陣發白,體內已導入經脈的靈氣也隐隐紊亂,一股靈力忽然自丹田中無序地旋轉起來。他強行壓下體內種種不适,僵硬地低下頭,喃喃自語:“合籍雙修。”
那雲铮不是與秦休一同圍殺他的那小輩麽?他怎麽會與秦休合籍?他們怎麽能是道侶!
心緒缭亂之下,樂令再也無力維持體內靈力流轉,一股靈氣壓抑不住地自經脈中刺出,劃傷內腑,鮮血也直湧上喉頭。
秦升卻沒注意到他的不适,只以為他是在奇怪兩人都是男子,怎麽能辦合籍大典,便笑着解釋:“我輩修真之人尋找道侶,與凡人那種娶妻生子、綿延世系的想法大有不同,更看重志趣是否相投,修行路上能否互相扶持。只要兩人在一起時能互相參詳功法,共同追求大道,又何必在意是男是女?”
樂令昏昏沉沉地聽着這話,每聽一句心頭就似被狠狠刺了一刀,體內靈力也左沖右突,無法平息。他默默咽下一口鮮血,無聲地念動拂魔咒,将盤繞心間的魔念驅散。然而那些魔念璇滅璇生,似乎永遠也驅不盡,化作秦休的模樣在他心中舞動。
呵呵,原來如此。
秦休那新人模樣似乎挺俊俏,本身法力也不弱,還是個合道真君的弟子,可不是最佳的道侶人選?更遠勝過自己這見不得人的魔頭。有了這麽好的道侶,他自然再也不需要自己奉上真元,也不需要魔門所出的法寶飛劍,反而嫌自己擋在他與新歡面前,會影響他的大好前程……
真是……好個聰明人!難怪能在短短兩百年內便結成元嬰,還成了羅浮宗內門長老,坐擁羅浮七峰之一的問道峰……
樂令心頭滿是怨恨,一手按在心口,指尖深深陷入層層衣物,險些連肌膚都抓破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耳中嗡鳴聲才止歇,重新聽到秦升的話語:“三日後合籍大典便要開始,我先回去準備一下,待結束後便回來看顧你們。秦弼、秦昱,你們已是仙道中人,當起表率作用,好生督促衆人修習。爾等皆當努力,七日之內,我便回來再查驗你們的進境。”
除了樂令,其他人皆歡喜地答應了,恭送秦升離去。陣法光芒再度亮起,秦家老祖的身影在陣中虛化、破碎,到光芒洇滅時便告消失無蹤。
樂令再忍耐不住,掩面将一口鮮血吐到了地上,跌跌撞撞地坐回蒲團,專心壓制體內暴動的靈氣。
——他尚未重回秦休身邊,更沒叫那兩人嘗到身死道消之苦,怎麽能就此死去!
這一點執念壓倒一切心魔,終于讓他恢複了正常的修行狀态。他全力壓制着經脈中狂暴的靈氣,一道平和雄渾的元精之氣卻忽然自他泥丸宮中透入,順着身後督脈寸寸流下,一路包裹着不馴的靈力。有這道精氣相助,樂令便也不再忙亂,沉下心将經脈中逆亂的靈氣歸攏,引導那股精氣在他體內運轉周天,複歸泥丸。
這兩股氣息在他體內流轉數個周天,之前暴動的靈氣終于複歸平靜,儲于丹田之內。樂令輕輕吐息,覺出頭上那只手掌已然撤去,便睜開眼去看是何人助他。
朦胧目光中,只見一個白衣少年下巴高高擡起,緩緩背轉向他,冷淡地說道:“既然天資不足,就不要強求突破,免得出了岔子還要勞旁人費心。”
秦休?
樂令雙目暴睜,在看清他的容貌後卻又黯然閉上了眼。
這身姿、這神情真像秦休。可秦休只會嫌他死得不夠徹底,怎麽會在他困苦之時援手?就算這少年生得再像,也不是與他糾纏數十年的那個人。他微微苦笑,擡手作揖:“多謝堂兄援手,是我操之過急了。”
秦弼冷哼一聲,并不回應,昂首走回自家蒲團處繼續修行。樂令也放下手,神情同時冷淡下去。不論秦弼态度如何,得到這番相助,他們之間便結下了因果,将來還要想法子還了……
不過是個初入仙關的少年的因果,算不得什麽。眼下首要大事是提升修為,別的不消多想。
樂令閉目斂息,再度沉入虛寂之中,靜靜地感受着自己體內脈絡。此時他心中一念不起,将體內元精自兩腎之間的穴竅調出,在任、督二脈諸穴中循環流轉,無止無歇。
經脈中元精升降漸漸運轉自然,不再需要他的引導。樂令心頭愈發清明,體內元精、元氣、元神或在經脈中運轉,或潛藏于髒腑之內,隐隐散出光芒,于黑暗之中清晰可辨。
極度寂靜之間,體內漸響起元精汩汩流動的聲音。随着這聲音響起,元氣、元神也似應和着這聲音,同時嗡鳴起來。經脈、髒腑、骨胳齊齊震蕩,就連虛空也似跟着震蕩起來。
一聲玉石碎裂似的清響驀然響起,虛空之中猛然綻放出一點光明,猶如通透琉璃般照亮四周虛無黑暗。這點光明霎那間便暴漲數十百倍,一點點侵吞虛空。無數清脆爆響在他四肢百脈同時爆開,全身穴竅俱開,與這一點光明通透之處相連,經脈也被照得通透澄明,清靜堅固。
樂令心中忽然充滿空明喜樂之意,一點寧定安詳的智慧之光于心頭徐徐綻放,仿佛一切痛苦憂慮都已離他遠去,只剩下一片寂靜深遠的自在安寧。
一片清淨喜悅之中,體內流轉的元精自經脈穴道中齊齊湧出,投入虛空中那一點光明透澈之處,在其中化成一道精氣漩渦,繞着核心不停旋轉。
絲絲縷縷的後天真精在運轉中剔除雜質,化為先天元精。如同鐘鼓樂音的清脆爆響聲漸漸止歇,肉身與虛空的震動也逐漸平緩,唯有那道穴竅存于虛空之中,流敞着陣陣玄妙的韻律。
百脈之祖,玄關一竅,終于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