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忍不住心軟
江熠的房間就在隔壁,因此季祯被他抱着很快進入了另一個房間。
季祯還來不及掙紮,那扇房門就在他眼前關上了,門拴在空中像有一只手在推動般啪嗒一聲關上了,不僅隔絕了房門之外其他人的目光,也隔絕了季祯下地以後跑出去的路。
因為被包裹在被子裏,季祯掙紮起來的時候,就好像一尾被人拎在手裏的魚一樣,空有一股活潑勁兒,卻并不能為自己換來自由。
“你幹什麽啊!”季祯被放到床上,才暫時得到了操縱自己身體的能力,他立刻掙紮開被子的包裹,坐了起來,怒目看着江熠。
江熠的舉動言行,在季祯看來不僅莫名其妙還無理取鬧。
江熠站在床邊看着季祯,目光裏有些迷茫與無措。
“你憑什麽管我和誰睡?不和誰睡?你憑什麽自作主張把我帶過來,你和我是什麽關系?”季祯反問江熠,他已經并不是在賭氣,而是真的對江熠的行為感到憋悶。
他一連串的反問句句打在江熠心口,也讓江熠在迷茫之中反問問自己,是啊,為什麽又憑什麽?
也許是自以為做好心理準備,但目之所及,清楚認識到季祯的以後和自己沒有關系時,他依舊會失去控制。
心之所想,與力所能及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從前的清心寡欲,是因為他沒有欲,沒生欲。
而一旦欲望成型,便如魔似魅,使江熠無法自控。
季祯問得很好,江熠心裏對他每一個問題都有答案,但是話到嘴邊卻又難以言說,“我和你…”
理智告訴江熠,他和季祯沒有任何關系,不該有任何未來,此時讓季祯離開,對于兩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然而話到嘴邊,一想到這樣的話,說出來自己和季祯兩人以後再見面時,恐怕真如陌生人,甚至都沒有再見面的可能性,江熠說不出這樣的話。
他更怕季祯聽見自己這樣說,會露出受傷難過的表情,那他心裏将會比季祯難受百倍千倍。
“我和你沒有關系。”季祯為了發洩心裏的郁悶,一口氣将話給說絕了,他不懂江熠的反複是為了什麽。
即便季祯到這裏來的動機不純,即便季祯只要江熠喜歡自己然後要抛開他,即便季祯自己覺得自己并沒有喜歡上江熠,但在這一刻他所爆發出來的感情卻是真的。
季祯将話說得如此決絕,說完以後裹着被子也不顧自己是光着腳就要往床下跑,剛跳到地上卻又被江熠拽住了胳膊。
“你做什麽?”季祯皺着眉頭不耐煩地看向他。
江熠面無表情,開口像是低喃着自言自語,“不對,都不對。”
他的腦海裏反複回蕩着季祯剛才說的那句我和你沒有關系,起初是季祯的聲音,然後變成他父親,然後變成他記憶裏母親的聲音,心魔的聲音,他自己的聲音,層層疊疊,如同鐘鼓聲音回蕩不休,在他的腦海裏形成反複的回應,侵染他的思緒,攪亂他的鎮定。
季祯以為他只是在發呆,看了一眼自己被江熠拿在手的手臂,頂嘴道,“有什麽不對的,我說的都對。”
“我和你有關系。”江熠眼中的迷茫還未消散,但好像不知該怎麽反駁,嘴裏的話說出口的東西帶着笨氣,就好像不懂事的孩童執拗的堅持着自己的答案。
季祯幾次用力都沒有能夠将自己的手抽出來,有些洩氣又更加惱怒,越發不想要順着江熠的心情,“我和你有什麽關系?除了一紙不太算數的婚約之外,我和你沒有半點關系,而那份婚約你要認嗎?”
季祯的聲音化作餘波在江熠的腦海中不斷重複,情況比剛才還要嚴重,如同潮汐般跌宕不休,将他所剩不幾的清明思緒給掃空。
婚約,他和季祯的婚約。
這就是他和季祯的關系,但是也不對,他和季祯婚約馬上就要取消了,季祯要走了,他們以後再沒有關系了。
這不對,但是這一切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是季祯的原因嗎,不是的。
季祯覺得話說到這裏,自己的道德高地已經站夠了,還不如繼續站得更高一點,将心裏多日的郁悶都抒發出來,反正嘴上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以後自己走了,哪還有這樣子罵江熠的機會。
“我千裏迢迢為了你從宜城過來,我喜歡你,可你喜歡我嗎?你說你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你為什麽要管着我,哪有你這樣的人,什麽好處偏都給你占了?”
季小三爺用另外一只自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臉,“占盡天下好處的人,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我。”
這話換個人說都顯得頗為厚臉皮,但到了季祯嘴裏,配合着他那理直氣壯的嬌縱勁兒,還真是順理成章讓人說不出反駁的的話來。
季祯這竹筒倒豆子一般呼啦啦往外說這麽一通話,自己覺得心裏爽快了許多,再看向自己手臂上,江熠仍然緊緊握着的手,啧了一聲到,“你好了沒有呀,再這樣我真的翻臉了!”
江熠的嘴巴好像動了動,似乎是說了什麽但聲音很輕,或者根本沒有發出聲音,季祯看着他的嘴巴皺了皺眉,想着關我屁事,硬生生忍住了想要開口問他的情緒,胳膊上一用力将自己的手給抽了出來。
然後卷着被子說,“我要走了。”
季祯抱着被子往前走了兩步,本來已經到房門口,伸手要拉門栓的時候,總覺得聽不見背後的聲音有些奇怪,他回頭往後一看卻是正正經經吓了一跳。
江熠不知道什麽時候改成了面對他,雙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裏頭好像是無神的,又好像是充滿了陰沉的情緒,形成了頗為割裂的态度。
季祯下意識想要離這樣的江熠遠一點,因此本來就要去抽門闩的手更加加快了動作,然而本來應該輕輕一抽就落下來的門闩,此時卻像是被牢牢焊在了裏頭,季祯幾次用力。那門栓竟然絲不動。
季祯有點毛了,他幹脆将手上的被子扔到了地上,本來一只手的動作也改成兩只手,饒是如此,那木頭做的門栓也忽然像是改成了鐵鑄的,呈現出與他手上的力道相對抗的姿态。
而季祯身後,江熠的腳步已經抵住了他的後跟,一只手輕輕地覆蓋在了季祯的手背上。
江熠的手不知怎麽透着絲絲的涼意,此時這樣一個輕輕覆上來的動作,就好像一條毒蛇探出蛇信,輕輕碰到了季祯的手背。
季祯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不自覺抖了一下,前面說話時那股理直氣壯的情緒也跟着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覺的心虛,“你,你怎麽了呀?”
他的聲音軟下去,有了一些江熠此時混沌記憶裏殘存着的季祯裝乖時候的樣子。
就好像那時候季祯趴在他的背上軟乎乎地問他,你能不能喜歡我呀?這樣的時候。
江熠有些失控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清明,但他的手仍然是用力緊緊握住了季祯,把人帶向了自己懷裏。
就好像小孩子第一次得到一件玩具,愛不釋手又積極新鮮的緊緊抱着。
但小孩子的喜愛往往是沒有章法的,甚至難以控制自己的力道。
季祯剛開始被江熠擁抱的時候,尚且沒覺得哪裏難過,可江熠的手越收越緊,幾乎要将他嵌到骨頭裏那樣,季祯就受不了了。
他也看得出江熠此時狀态和往常有太大的不一樣,幾乎像是變了一個人。或者再講明白一些,此時的江熠壓根不像一個人,更像是…
季祯在片刻的忐忑之間不确定地想,現在的江熠更像是魔。而且與他之前見過的像夢魇之類的那樣的魔,甚至千燈會上的青衣男子那樣的魔物都完全不同,江熠就如同不可測的深淵,向自己張開了巨口要将他吞噬下去,帶進黑暗中。
季祯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會有這樣近乎荒唐的想象,誰都可能是魔,但江熠怎麽會是?
他是仙門翹楚,後輩之中的楷模,被無數人寄予厚望,将要得道成仙,無論是哪一方面都可圈可點。
即便是季祯也不得不承認江熠約束規範自己人能比。
可是現在的江熠就是己季祯這樣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一塊寒冰給擁抱住了。
季祯的心跳加快,他可以聽見隔着房門若華和江蘅詢問的聲音,季祯是可以大聲呼救的,可他嚴重懷疑面對這樣的江熠,外面的一堆人加起來是不是管用。
生理性的反應讓季祯張嘴并沒有先求救而只說了一個字,“疼…”
他的腦袋被迫擱在江熠的肩膀上,這一個字闖進了江熠的耳畔。
季祯本來沒指望這話會有什麽作用,然而他卻沒想到,雖然江熠後面的動作透露着些許遲疑與不放松,但江熠不僅的确停下了繼續加緊的動作,還慢慢松了些,即便那放松的幅度很有限,但他的确是松了。
季祯的腦袋因此有了一些活動的餘地,往後一仰就能看見江熠的目光。
出乎季祯意料的是,那目光裏面并沒有兇狠與殺伐,雖然滿是深沉的死氣,但與自己目光相對之時所透露出來的情緒,卻依舊是剛開始的迷茫與不解。
就好像雖然不由自主地變成了這樣,但江熠自己也不不太懂。
那目光裏的純粹,讓季祯不知怎麽想起了只見過幾次的狗蛋。
他有些豁然開朗,江熠就好像是一個亟待開導的孩子,牢牢地抓住了自己。
江熠真讨厭,季祯想。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有些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