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就喜歡你壞
“那個人叫什麽?”季祯坐在回程的馬車裏,手裏抱着裝夢大順的玉瓶,上下拿在手裏打量,順嘴問江熠。
江熠回答得言簡意赅:“懷訊。”
“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季祯道,又惡意胡謅,“名字聽着都不正經。”
西陸順路也搭季祯馬車坐一段路,聞言傻乎乎認真道:“南華峰是如今仙門第二,應當算是正經的。”
季祯左右看看夢大順的玉瓶沒發現什麽缺漏,從而确定夢大順自上車開始哼哼唧唧就是在博關注,因此毫不留情地将它給撇到了邊上,兇不愣登地說,“再裝我打你腦殼。”
“正經的都是這樣,那我看,”我看這仙門整個也不算多正經。
他本來只當江熠一門如此,這樣來說倒是根子上就不太正啊。好在有西陸,季祯覺得看着還十分順眼。
道門風評被救。
季祯說一半藏一半,端坐着看了眼江熠,而後目光一挪又看向西陸。
他看西陸文麽都順眼,又有些愛護心理,此時挪着屁股坐到西陸邊上同他說話。
“西陸這些天都忙什麽?”這幾天忙着處理望舒,都沒關心西陸,季祯心裏嘆口氣。
“本來就是和師父一起在城裏轉悠,打些零工,我師父說要開始準備回程盤纏了,所以這些天忙一些,後頭我師父察覺到邊界有異動,就帶着我來了。”
西陸一邊說一邊開了點窗縫往外看,似乎在認路,看了片刻他收回視線,“再往前兩裏路就到了我和我師父約定彙合的地點了,到時候我就下車,謝謝季公子捎我一程。”
季祯聽西陸打零工準備回程盤纏,便有些心疼,低頭看了眼西陸有些粗糙的手,本來想要疼惜地拉一拉,但手剛伸出去,還沒等他碰到西陸的手,旁邊忽然一只手就拉住了他。
季祯本來抱着些賊心,冷不丁被一抓,吓得肩膀都是一縮,回頭再看向握住自己手的人,多少也是底氣不足,“幹什麽呀?”
江熠握住的是季祯的手腕,他反問季祯:“你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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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祯的手幾乎已經就放在西陸的手背上幾寸,目的再明确不過。
季祯幹咳兩聲,“我就是,”他語氣飄忽不定,目光瞥見方才被他無情拍到邊上的夢大順,腦筋一轉,口氣立刻順溜起來,“我就是想把夢大順拿過來啊。”
他說着從江熠的手心裏抽出自己的手,彎腰把夢大順拿起來,以辱罵無辜受害者為借口轉移江熠的注意力。
“亂跑什麽,在車上滾來滾去不成體統,豈是什麽正經樣?”
夢大順不敢亂嘤,躺平在季祯手心望着車頂。
季祯順下這個話題,心口也平靜許多,他理直了氣壯了,轉頭還不忘得意反剮江熠一眼,篤定江熠拿他沒辦法。
江熠的确無法判斷季祯到底想做什麽,也無法再追究。
西陸和江熠都不是話多的人,但有季祯在,車裏也靜不了多一會兒。
季祯拿捏着玉瓶随手把玩:“結界設立之前魔界和人界是什麽樣的呢?”他自己是在樹上看見過一些描寫,然而也并不清楚是真是假,心覺還是問問正經道人來的算數。
西陸也不是很肯定,不敢随意開口。
江熠靜默片刻後說:“結界設立之前的百年,傳聞人界與魔界交往甚密,人員往來流通均無障礙,不過後面出了許多魔物作亂之事,邊界百姓不堪其擾,這才有各大門派聯合與魔族一場混戰後蕩平邊界,從此設立結界一事。”
百年前還有那樣人魔交往密切的時候,于現在的季祯來說難以想象,他聽了覺得神奇,又好奇問:“魔每個都長得那樣奇形怪狀嗎?”
夢大順本來一直憋着沒有說話,此時忍不住小聲插嘴道:“不是的。”
季祯低頭:“什麽?”
“有些魔族長得和人也差不多的。”夢大順說,“長得奇形怪狀是因為長久被魔氣浸染而無法化解,你看我長得不就頗為可愛?”
所以說到底就是底層魔族長得奇怪些罷了。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季祯也不覺得魔族與人族差別有太大。
“你若是只有一個頭,”季祯低頭看夢大順,“可能的确算還可以入眼,可愛?大可不必踐踏可愛一詞。”
夢大順心碎,強自辯駁,“兩個頭難道不獨特嗎?獨特難道不是可愛的一種?怎麽能因為我多長一個腦袋就歧視我。”
“多長一個腦袋有什麽用,有本事多長一個心眼,我看你笨死了。”季祯說,啪啪拍了兩下玉瓶。
他和夢大順叽歪一會兒,把夢大順說得氣哼哼又啞口無言,自閉地轉了個身不說話了。
季祯想到懷訊他們離開前的惱怒樣子,又問江熠,“他們回去會不會颠倒黑白編排我們?”
“會。”江熠回答得沒有半點遲疑。他了解懷訊也了解南華峰,從前都會沒事找事,今天這事兒對方絕對會想辦法大做文章。
西陸連忙在旁邊說:“若是有什麽事,我可以作證的。”
“沒關系,我才不怕他們說什麽,”季祯滿臉早有防備,“能說什麽,更不好聽的我早都聽過,況且見到魔不管對錯就要殺了,這就是對的了?”到時候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懷訊會搞事,他就不會了?
西陸無言,似乎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自從結界設立以來,人魔對立嚴重,雖然還不至于真的到見魔就殺的地步,但不問青紅皂白殺了也沒有人會怪罪。
江熠也沒有說話。
方才西陸開窗往外看的時候留下一小條窗縫沒關好,有些微涼風透過那裏吹進來。
西陸從窗縫裏又往外看了一眼,眼睛一亮對車外的車夫道:“麻煩前面停一下。”
他說着轉頭回來和季祯說:“季公子,我師父已經在等我了,我可以下車了。”
“我不久後也要回宜城,不如到時候你和你師父也跟着我們的車隊一塊兒回去好了。”随着馬車慢下來,季祯也跟着站了起來。
“那我得問問我師父。”西陸道。
等馬車停下,他推門跳下車,季祯跟着也走到車門口探出半個身子往外看,果然在車外不遠處的樹下看見一個約莫六十出頭的老頭。
老頭見到西陸便露出笑容來,等西陸走過去便摸了摸西陸的腦袋,又順着西陸說說看向季祯,而後專門走過來同季祯道謝。
“西陸提了善人許多回,我們師徒也受了善人許多恩惠,”西陸師父笑着對季祯說,又看看西陸道,“不過回程我們與善人恐怕不順路,便也不叨擾,另外我也想讓西陸在路上多些見聞,如今我身體還硬朗,能陪着這孩子出遠門。”
老人的語氣和善,看上去精神矍铄,西陸在他面前顯得更加孩子氣,憨笑着沒說話。
季祯與老人也客氣了幾句,又誇贊西陸,正說着,車裏的江熠也出來了。
他們道門之間互相自是又有一番禮數。西陸的師父對江熠目露賞識,“江少主果然天資超絕,青年才俊。”
他一眼能夠看出江熠的修為極好,比自己這個修煉幾十年的也不會差,且這個年紀有如此修為,往後只會越發一日千裏。
老人回頭對西陸說:“西陸啊,你還有不少要學的地方啊。”
話雖然是說西陸修為未精,但是語氣是可見的親近與疼愛。
西陸在旁邊也跟着乖乖點頭,“師父我會好好修煉的。”
江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
雖然季祯還是表示可以順路帶師徒兩人回城裏,不過西陸和他師父還是決定自己沿路回去,季祯只能遺憾回到車裏。
關上門馬車重新駛離原地。
若華給季祯拿出一只水袋讓他喝了兩口水,等他喝完水又用帕子給季祯擦了擦嘴。季祯回頭看見江熠似乎在想些什麽有些出神。
“你想什麽呢?”季祯問。
他問的漫不經心,視線落到夢大順身上,心裏想的是回去以後把夢大順安排去梁冷那邊看看梁冷那狗男人腦殼裏想的是什麽。又怕夢大順這笨蛋露出馬腳被當場抓住。
季祯随口問江熠的那句話,本來沒有想得到什麽專門的回答,然而在他思索的空隙裏頭,江熠回答了,不過是反問季祯,“西陸與他師父可有親緣關系?”
這個季祯知道的,也沒有什麽不能說,因此回答:“西陸是他師父收養的,沒什麽親緣關系。”
“他們關系似乎極好,他師父對他很好。”江熠說。
“那當然了,”季祯理所當然地回答,基于自己的生活經驗更加順理成章推出下半句話,“自小收養,便是他師父帶他長大的,雖沒有親緣關系,同親父子又有什麽區別?哪裏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季祯說着,想起自己母親。若是這話是在家裏說的,他母親定要不依的,所以習慣使然,即便隔着千裏路,季祯還是補充着加上一句,“當然母親也都愛自己孩子。”
江熠啞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季祯這樣的問題。大約是方才看見西陸和他師父,忽有些分神出去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江恪對他從來都是充滿距離感且嚴厲的,一度讓江熠以為全天下的父親都是如此。
但江熠打從心底十分崇敬自己的父親。江恪不說,他自小便也自我開解。每個人愛孩子的方式都不一樣,他的父親的嚴厲也是出于對自己的關心,希望自己能快快長進。那是對他的責任,也是他對門派的責任。
季祯說的沒錯,沒有父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這一點江熠可以毫不猶豫地肯定,然後後半句又讓他心生猶豫。
“每個母親都這樣嗎?”江熠低聲問。
“愛自己的孩子?”
“嗯。”
“那是當然啊,”季祯生長在一個太過完美的家庭中,以至于他不會想到這世上的家庭千奇百怪,無論父親母親,當然不是人人天然有愛。
他十分篤定地對江熠點頭,“是母親生下的我們,母親自然愛孩子。”
季祯小臉微微揚起一個自信的弧度,竟十分具有說服力。
若母親果真天然愛自己的孩子,江熠腦海裏閃回那些零碎的回憶。
轉瞬,窗外一道驚雷炸響在天際。
邊城的天氣飄忽不定,季祯他們回到偏院時已經下起大雨來。
盡管撐了傘,雨滴依舊随着風被斜吹進傘下,季祯的頭發和衣服都微微濕了點。等走到廊下,他忍不住用手撸了一把臉 ,把幾縷被打濕的頭發往後貼了貼。
他懷裏抱着夢大順,正要回房裏去換身衣服,隔壁房間的窗戶忽然開了,梁冷清爽的臉露了出來,好像是特意等着季祯。
梁冷看了眼季祯,又看向正走向院子另外一遍的江熠。
“你們一道出門的?”
季祯本來要進屋了,聽見梁冷的聲音又站住,本來還記着梁冷說自己醜,想說關你屁事,不過見梁冷眉目之間多少有些冷淡不悅之色,心裏又舒坦起來,“那是自然,你知道這用四個字來形容叫做什麽嗎?”
我就泡你男人,我氣死你,季祯心想。
梁冷凝目看着季祯臉上些微外露的得意,此時在那漂亮小臉上并不顯得多讓梁冷賞心悅目,“還望阿祯不吝賜教。”
季祯一臉你果然不知的神色,然後啓唇一字一頓說:“這叫做名正言順啊。”
狗東西,該把這四個字刻在你腦門上!
他說完扭頭要走,但片刻之後又回過身來。季祯覺得氣梁冷歸氣梁冷,話卻不能說得太絕對。他現在把江熠和自己稱做名正言順是沒有錯,可轉頭他就要退婚啊。這會兒別讓梁冷以為自己非江熠不可,這點面子季祯也是要的。
同時他還得鼓勵梁冷繼續撬自己牆角,要不然梁冷若被吓退,等他退婚還哪裏來得恥辱柱挂狗男男?
這道德高點他先站為敬!
因此他退回來又和梁冷補充道:“當然,感情這種事呢是最難預測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嘛。”季祯說完不忘給梁冷一個鼓勵的笑容。
請大膽追求江熠。
梁冷為此目露訝異。
季祯已經不管他,自己腳步輕快回了屋裏。
梁冷關上窗,本來擰緊的眉頭慢慢放松下來,唇邊忽而露出一個笑容。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他口中默念這句話。
侍從進來聽見,不解地問:“殿下,這是何意?”
梁冷臉上表情輕松,甚至帶着一絲玩味,他雙手枕在腦後随意往後躺下,“狐貍反過來給我下餌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在梁冷看來,這話的意思是季祯在兩人之間游移不定,随手又對他抛下引誘。若季祯抛下江熠直接轉投向自己的懷抱,梁冷反而會覺得無趣。然而季祯站在江熠身邊對他勾手,梁冷才覺得有意思。
越離經叛道越好,他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好人與他可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