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就這麽護着他!
若華舉着鏡子,讓鏡面朝着季祯,心下還是很猶豫這人真是自家爺?
季祯對着鏡子皺眉撇嘴,鏡子裏的人也跟着皺眉撇嘴,只是模樣實在不好看,沒了平時靈氣,反而多了些賊眉鼠眼的味道。他差點嘔出來,擡手推開鏡子:“拿走拿走,看了就煩人。”
若華趕緊拿走了,品了品又轉頭對江熠與梁冷他們說,“我覺得這就是我家爺,跟爺平時說話一樣的。”
她說着又将鏡子放到邊上去拉季祯的手,看到季祯左手食指上有一小道疤痕,仔細看看便篤定點頭,“這手也是我家爺的手呢。”
季祯的手背嫩生,掌心有一些幾不可查的薄繭,是平日練武時難免生出來的,那一道疤痕也是早年頑皮有的。
季祯喪氣地坐在軟榻上,随便若華擺弄了一會兒自己的手,片刻後不耐煩地抽回來,“這怎麽回事啊?”
他擡起頭來,看見屋裏一群圍着自己的人都專注的看自己的臉,臉色驚異又好奇,如同見着了什麽難得的奇觀。江熠雖然面無波瀾,但看季祯的目光也頗為審視。
季祯現在頂着這樣一張臉,心裏頗為窘迫,他擡手遮住自己的臉惱怒道,“不要盯着我看了!”
他平日裏雖不是特別在意自己容貌,可這和變醜這麽多還是不同。季祯自己心理上就過不去。
江熠的視線在屋裏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到了一旁桌上放着的一張十分不起眼的面具上頭。他眉頭略一皺,擡步走過去拿起來本來準備仔細看看,卻在入手的一刻感覺到一股刺骨的鬼氣。
深重且幽怨。
他拿着那木頭面具轉身朝向季祯,問他:“昨天夜裏可發生了什麽怪事?”
季祯捂着臉悶聲悶氣地說:“沒有呀,我用了飯不多久就直接睡了,哪有什麽怪事。”
他從指縫裏朝着江熠那邊看了一眼,見江熠手上拿着那個木頭面具,忽然神思一轉,“是那個面具嗎?我睡覺前是拿起來戴了戴的。”
江熠點頭,“這面具上有鬼氣。”
季祯聞言也不管遮臉的事情了,快步走過去拿過江熠手上的面具正反兩面都看了看,“這,”知道這東西有鬼,可能是害自己面目變醜的元兇,他現在活想要燒了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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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來的?”江熠低頭看着季祯問。
季祯擡頭對上江熠的視線,再看見江熠的出塵容顏,心下又煩起來,背過身去說:“就是在街上随便買的,我看這東西怪不起眼的。”
他再想到那天買了面具回來以後,江熠就說他身上有鬼氣,他還因此誤會了西陸是鬼,恐怕也是因為這産生的誤會。季祯心裏懊惱,他哪裏想得到随便買個面具能鬧出這麽些事情來。
江蘅上前也拿過面具看,初入手便有些驚訝,“如此森森鬼氣,竟全都凝練在這一方面具上。”
若非靠近用手觸碰,他們與此物處于同一空間竟然都毫無所察。
如此便基本可以篤定季祯的容貌改變是因為這張面具。
“既然和這面具有關,那是不是處理了這面具就可以把我變回來了?”季祯心中冒出一點希望,覺得既然鬧事的正主都在自己手上,那事情解決起來應當簡單吧。
“等等,”江蘅又開口,他看向江熠求證般地問,“這不會是望舒吧?”
江熠看着季祯倔強的後腦勺,輕輕點了點頭,“應該是。”
季祯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反而聽見了什麽望舒二字,心下疑惑,連忙問:“什麽望舒,月亮?”
曙音在這上面是做過功課的,此時搶着回答,“望舒是這鬼面具的名字,傳聞中戴上這面具的人會被抹去容顏,奪魂攝魄後被吸納入這面具之中,望舒吸納的魂魄愈多,它便愈霸道。”
江追在旁補充道:“這面具在人間流落幾百年,因其能變化形态為自己找到宿主,且在奪魄後會消失不見所以難覓其蹤,卻沒想到會在邊城出現,上一次出現望舒的動向好像還是在十多年前。”
幾個小輩一人一句,季祯也算是搞清楚了這面具的來歷。
相傳是有一名叫望舒的人,天生面目醜陋,因此錯失許多良機,一生跌宕不平,死得也頗為冤屈。說是某次他戴着面具出門到了鬧市,面具不小心落下,醜陋的面容驚吓到了某位達官顯貴的小女兒,他竟因此在大街上被對方家仆幾棍子打得半死。若是有人施救恐怕不會死了,但來往路人均是對他容貌有所忌憚,嫌惡不已,因而他死得滿腔怨氣,死後魂魄不散,聚積在他生前常戴着的那張面具上。
此後但凡是見着容貌俊逸的男子或者美豔的女子,鬼面具就會想方設法勾引對方将自己帶回去。若是有人戴上這面具,便會被奪去容貌,變得面目猙獰醜陋。
惡性循環,被奪魄的人的魂魄也會附着在這面具上。他們受的算是無妄之災,死後也會怨氣沖天,被困于面具之中,進一步加強望舒的能力。
季祯聽得心涼,“那我還能變回來嗎?”
不僅是能不能變回來這事兒,後面他們說的奪魂攝魄,難不成他不僅要變醜,還可能送命後被拘束在這面具裏?
季祯心裏一陣後悔,不僅是因為自己買了這面具,還想到自己若是在宜城那什麽事兒都不會出,偏偏到了邊城這事趕事的就沒斷過。
他心裏自然還是罵江熠和梁冷,但此時心頭喪氣,罵兩句也就罵不動了。
衆人沒有回答季祯的話,也是心裏沒底。這面具在人間這麽多年,不少大能都曾經設法想要誅殺望舒的魂魄,可至今沒有成的,便知道這事兒有多難。
季祯沒聽見有動靜,回頭看江熠,“江重光你怎麽不說話?”
他心裏還抱着一絲江熠總是有辦法的念頭,卻聽江熠回答了一句文不對題的,“望舒的魂魄此時并不在這裏頭。”
什麽啊什麽啊,季祯癟了癟嘴,正要開口罵人,餘光卻瞥見鏡子裏的自己,頓時被自己臉上委屈的表情醜到了,本來要罵的話瞬間開口變成哀嚎,“什麽意思啊,我這麽醜可怎麽辦?”
若華在旁想要小聲安慰季祯,“爺,其實不是很醜的。”
曙音也點評般地應和道:“是啊,本來我看書裏面說望舒十分醜陋,還以為是無法入目的那種,可其實你現在也不算特別醜,只是一點醜。”
曙音這話并不假,典籍中記載過被望舒奪去面容的人,光是描述他們之後的面容就用了大篇幅,全是說他們變得如何如何醜陋,幾乎是看一眼都傷神的地步。
可現在的季祯倘若不是因為他原本容貌過于昳麗,此時他變做的樣子其實算不上太醜陋,嚴格說來只是個相貌不佳的常人罷了。
但是季祯半點沒有被他們的話安慰道,“醜就是醜,一點醜和很醜哪裏不一樣了。”
反正對他的心理打擊都是一樣的。
他說這話轉頭不小心對上梁冷皺着眉看自己的目光,季祯總覺得在裏面看到幾分若有似無的嫌棄,“看什麽看!”季祯罵道。
梁冷思索着說,“我果然只是個俗人。”
他看季祯的臉,從前有些意動的心情都平淡不少,雖不至于全然沒了,但總是受到影響,因此覺得容貌的确是重要極了,自己難以免俗。
季祯聽他這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直覺不是什麽好話,“你什麽意思?”
“你現在的确有點醜。”梁冷平實點出這事實。
這不是火上澆油麽,季祯炸了,他抄起手邊一只花瓶,擡手就往梁冷身上砸,梁冷往旁邊閃身躲開,花瓶在他腳邊碎裂出許多瓷片。
“瞧瞧你這什麽天王老子膽,敢砸我?”梁冷話說得嚴苛,語氣卻全是玩味,逗小貓似的把季祯說過的話還給季祯。
他們這有來有回,特別是梁冷的語氣,在江熠耳朵中有些刺耳。
季祯簡直想上去踢死這臭王八蛋,奈何被江熠一把拉住手臂,強硬地帶到他身後,“別鬧。”
“你就護着他!”季祯抓住江熠的手想要往外鑽,嘴裏說的話不僅讓江熠還讓梁冷都摸不着頭腦。
季祯嘴裏這“他”是哪個他?
季祯就差把你們這對狗男男脫口而出,在他看來江熠不讓自己踢梁冷,就是維護梁冷。
江熠無奈地緊緊拉着季祯,口中哄道:“好了好了。”
江蘅抓住剛才江熠話裏面的一處關鍵點,“你說望舒已經不在這面具裏,這是什麽意思?”
望舒的魂魄才是這面具的主體,若是望舒的魂魄已經不在,他去了哪裏?
江蘅這一打岔,季祯才平複許多,他推開江熠的手,背過身滿心悶氣,正要讓他們都出去,他要自己靜靜,就聽見院子裏面有人聲,好像是什麽下人過來了。
這本身也被屋裏的聲音半掩蓋過去,并沒有太被誰注意,然而須臾便有不知屋裏情況的小丫頭端着幾只錦盒跑進來,在門簾外怯生生叫了若華。
若華疑惑地走出去,從她手裏接過東西還小聲地說了幾句話,而後若華又些驚訝的聲音隔着門簾傳到了衆人耳朵裏,“什麽?!”
外面又安靜下去,若華支開那丫頭後回來時,面色憂心忡忡,欲言又止地看着季祯。
季祯正不痛快,見她猶豫的樣子便說,“有什麽就說什麽,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他又看見若華手上的東西,“你拿的什麽,誰拿過來的?”
若華手上是些禮盒,看着便不是普通東西。
若華低聲說,“劉管事讓人送回來的,說是,說是,”
若華覺得她剛才聽見的東西已經有些超出自己認知,此時猶猶豫豫不知從何說起。但在季祯催促的目光下面,她咬了咬牙還是一鼓作氣說了出來,“那丫頭說這都是爺您買的。”
季祯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我買的,我什麽時候買的?”
衆人因此都看着若華,讓若華不由緊張起來,她攪着手上的帕子低聲說,“她們說昨天夜裏爺出門買的。”
然而她也知道,昨天夜裏季祯哪裏出過門,何談買這些東西?
前面在說的望舒的魂魄消失一事,霎時似乎有了些眉目。
劉武立刻被從外頭叫過來,隔着門簾被季祯問話。
劉武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昨天夜裏送季祯出門,此時還沒去接人,怎麽季祯竟然在家裏?
再聽季祯開口說話:“你昨天什麽時候送我出去的?”
這聲音劉武聽着也怪生疏的,因此一時忍不住脫口而出,“爺,你的聲音?”
從聲音聽,劉武可一點都不相信裏頭的人是季祯。如果不是有若華以及江熠他們在,他都想要掀開門簾看看裏面的人是不是被人調包了。
“你管我什麽聲音,我染了風寒不行嗎?”季祯不耐道,“問你什麽就說什麽。”
劉武這才趕緊說:“昨天約莫是戌時過半,爺說要出門。”
“去了哪裏?”季祯問。
劉武更是覺得奇怪,爺自個兒什麽時候出去自己不清楚尚且還有可能,去了哪裏怎麽自己都不知道的嗎?
可他剛挨了季祯一句罵,此時也不敢多問,心想也許昨夜爺吃酒吃多了,自己忘了事兒了,便說,“爺說要去見見邊城風情,去了,去了,”
劉武知道江熠和雲頂山莊的人都在屋裏,因此很是猶豫要不要把話直接說出來。雖然說男子去一去煙花柳巷的也不算太了不得的事情,但怎麽說雲頂山莊也是要面子的。
他想了想低聲同季祯打商量,“爺,還是我私下同你說吧?”
“直接說!”季祯隔着門簾大聲道。
這聲音把劉武都震了震,聽得出季祯已經很是光火,他心一橫,想着自家爺也不是會事後牽連怪罪的人,此時又被季祯吓了一跳,下意識也跟着大聲說,“爺昨天夜裏去了醉香樓,整夜留宿。”
醉香樓這名字随便聽聽也就知道是什麽地方,加之前面又說見識邊城風情,衆人也就明白了望舒頂着季祯的臉去了哪裏。
“整夜留宿?”季祯的聲音反而平淡了許多,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又問劉武,“你昨天夜裏都跟着我吧?去了醉香樓,我還做了什麽,我喝多了酒都忘了,你同我仔細說說。”
“這能直說嗎?”劉武征求季祯的意見。
季祯在劉武看來仿佛是豁出去了,淡淡道:“能,直接說,一點都別給我遺漏。”
劉武忙不疊回答:“爺進了醉香樓,點了裏頭的兩個頭牌,”他說到這裏,再次猶豫,不知該不該把事情說得事無巨細,“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一塊兒都帶去廂房了,等到半夜又往裏叫了兩個……給了不少賞銀,再後頭便沒什麽動靜了。”
他本來是在樓下候着季祯回來的,可沒想到還沒候着季祯下來,家裏就來人叫他回來了。這一回來才知道季祯在屋裏等着問他的話。
劉武說了這一串話後,心裏疑惑不解更甚,覺得昨天夜裏季祯怪了些,現在的季祯則好像比昨天的還要古怪啊。
他正疑惑着,忽然聽見屋裏面穿出撲哧一聲輕笑,似乎是太子殿下的聲音。
而後一陣暴怒的聲音傳來,“頂着我的臉面做那種事情,還有男有女,我要殺了他,再把它剁成肉醬,讓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屋子裏頭不知怎麽了,叮叮當當哐啷哐啷地響了一陣,腳步也是一陣錯亂交疊,好像是有誰要沖出來又被人拉住。
太子殿下的笑聲更明顯。
繼而劉武在驚恐中又聽見江熠的聲音,帶着安穩哄勸,“季三,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