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反擊③
十月初四本該是喬家嫁女延家娶婦的日子,可整個延溪村靜悄悄的,天氣晴好遠山悠悠,紅葉掩映着青瓦白牆,像是一幅畫。
在裏老的主持下,喬家又恢複昔日寧靜。
繡珠抱着喬容哭了一夜:“沒有我侍奉着,姑娘總算是全須全尾的,若是少了半根汗毛,我可不活了。”
“我的五姑娘也受苦了。”喬容拍着她肩背安慰。
“一點兒也不苦,只要不離開姑娘,讓我做什麽都願意。”繡珠哭道。
“乖,你先睡會兒,我瞧瞧嫂子去。”喬容摁她睡下,來到隔壁素華房中。
蘭香迎面從素華卧房出來,看到她忙小聲說道:“昨夜裏一宵沒睡,剛剛熬得受不住,睡着了。”
喬容隔窗瞧着,素華酣睡如嬰兒一般,問蘭香道:“為何一宵沒睡?”
“鬧着要聽笛子。”蘭香搖頭,“那笛子吹得多難聽啊,少奶奶倒聽上了瘾。”
喬容撓撓頭,幹咳一聲道:“你照看好少奶奶,我瞧瞧大伯父去。”
進了書房,大伯父靠坐在床上,老張給他收拾得幹幹淨淨,口眼似乎沒有昨日那麽歪了,嘴角流涎少了許多,胡二正彎着腰笨拙喂飯。
喬容說聲我來,接過粥碗坐在床邊,大伯父吃力擡起手臂,手指摩挲一下她的鬓發,又頹然放了下去,她含笑說道:“大伯父放心,大伯母在繡樓上好好的,有馬婆子照管一日三餐。谷婆子和周婆子心術不正,我打算給些銀兩,将她們攆出去,大伯父覺得可好?”
大伯父手又擡了起來,喬容忙道:“大伯父是不是想二哥三弟了?這就打發人去叫他們回來。”
大伯父手指擱在她掌心,一筆一劃艱難寫了個杭字,喬容試探問道:“大伯父是讓我回杭城去嗎?”
大伯父眨一下眼,喬容說道:“我是要回去的,可這個家需要有人來主事,待素華嫂子好些,我就回去。”
大伯父再想擡手,喬容一把摁住了,笑說道:“先吃粥,大伯父的病快些好起來,我才能放心回杭城去。到了杭城找到母親和松哥,待父親出獄後,我們一起回來,以後我們一家人在延溪好好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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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父又眨一下眼睛,眼眶中滲出眼淚,喬容拿帕子擦拭着,又為他擦拭口水,笑說道:“關在繡樓這些日子,我明白了許多事,大伯父放心吧,我能應付。”
她一口一口耐心喂着,喂到小半碗,有人沖了進來,大聲嚷道:“我父親怎麽樣了?”
随着叫嚷,人直奔床前,伏在大老爺膝上就哭,喬容喚聲三弟,喬桐抹一下眼淚擡頭看着她:“四姐姐,都說是你害的。”
“別聽人胡說。”喬柏随後走進,看着大老爺道:“父親放心,只要安心靜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大老爺手指在喬桐背上輕叩,喬桐哭得更傷心了,嗚嗚咽咽說道:“母親怎麽被關起來了?”
喬容抿了唇,喬柏又說話了:“我到繡樓上看過母親,她有些癫狂,關起來才不會出事。”
喬容詫異看向喬柏,喬柏接過她手中粥碗,拍一拍喬桐道:“你有功夫在這兒哭嚎,不如喂父親用飯。”
喬桐爬起來接過去,哭着說一聲好,勺子遞在父親唇邊,孩子氣得啊了一聲,示意父親張嘴。
喬容忍不住笑,大老爺唇角一歪,嘴裏發出嗬得一聲,也是在笑的模樣,喬柏搖搖頭,對喬容道:“四妹妹借一步說話。”
喬容随他到了外間,他站定了,鄭重作了個揖,喬容慌亂擺手道,“二哥哥這是做什麽?”喬柏嘆口氣,“怪我,喬桐總嚷着想家,想回來看看,都讓我給攔住了,若是我能早些回來,不會讓你被困繡樓二月有餘,父親和兄長不在家,理當我來主事,害你如此,終歸是我之過。”
“二哥哥在學堂裏專心讀書,怎會想到家中有這樣的事,怪不了二哥哥。”喬容忙說道。
“此事确實是母親的錯,先讓她在繡樓閉門思過,只求四妹妹允許她以觀後效。”喬柏懇切看着她,帶着些央求。
“将大伯母關在繡樓是裏老定的,如果大伯母能有悔過,裏老自會準她出來。”自己這話似乎在搪塞二哥,喬容想一想,又道,“我心裏還有些猜疑,只愁沒有實證,這實證應在大伯母房中,我自己去不太妥當,二哥哥陪着我可好?”
喬柏遲疑着點了點頭,勉強說一聲好。
二人進了大太太的卧房,其中擺設金碧輝煌耀眼奪目,喬容看了都不免咋舌。喬柏也有些不自在,胡亂指了指道:“四妹妹随意。”
“我不看別的,我只看往來信件。”喬容說道,“谷婆子說,床頭暗格中有一個檀木箱子。”
喬柏打開暗格,抽出一個兩尺見方的箱子,打開來,其中整整齊齊都是書信。
一封一封看過去,落款處都是杭城喬府聶氏。
“母親和聶二嬸娘來往如此密切嗎?”喬柏驚訝道。
喬容心中猜疑幾乎證實,她指指外間一張紫檀木嵌大理石的大桌子:“煩勞二哥幫着我,按時間先後分開。”
二人一個從前往後,一個從後往前,很快排好,信件很多,足有二百多封。
喬容從頭拆開了看,最早的是二十二年前,看信中言語,應該是大太太赴杭城給三姑娘辦滿月酒,歸來後給弟妹寫信,聶太太的回信卻言語寥寥,只是些客套話。
其後信越來越長,話越來越多,聶太太說自己病了,生産後半年已過,卻不能與丈夫同房,一碰就疼。
後來又說請了多名郎中,有一名婦科聖手斷言,她此生再不能有孕,那一封信上淚痕斑斑,足見其心痛。
再後來每封信必提到金二,她說啓廣本來怪她多事,娶了金二進門,如今弄得妻不妻妾不妾的,實在尴尬,啓廣跟金二說,給她銀子讓她走,金二不肯,金二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啓廣不怎麽搭理金二,可金二伶牙俐齒見多識廣,做事又極周全,啓廣忍不住背地裏誇獎她。
新任知府刁難啓廣,金二給啓廣出主意,說知府大人最寵愛紅姨娘,我幫着老爺攻下內眷,知府大人就不為難老爺了,這個蠢女人,她太想讨好啓廣了,竟然敢對生意上的事多嘴。
金二的法子竟然行得通,啓廣當面誇她是女中諸葛,金二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啓廣看着她笑。
啓廣如今回到家中,她若不在就打發人四處尋她,她若在就跟她說東說西,他們之間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啓廣生辰,金二打扮得妖精一般,啓廣看着她直笑,笑着喝了許多酒,他仗着酒勁在花園裏拉住她的手不放。
啓廣越來越喜歡她了,可他對我心懷愧疚,還沒有碰過她,我利用他的愧疚,夜裏不許他離開半步。
啓廣總看着她發呆,有時候還會臉紅,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他,我心裏很慌亂,他是不是對她動了真情?
我跟啓廣說,再為他納一名小妾,是出了名的美人兒,我以為他會很高興,他卻急了,他賭咒發誓一般,說此生絕不會再納妾室,這是他頭一次跟我發脾氣。
我逼着問金音,為什麽不肯走,原來幾年前在鐘家,有一位公子醉酒後調戲她,別的人坐着看笑話,只有啓廣站出來護着她替她說話,她這些年一直對啓廣念念不忘。
我聽了你的話,我話裏話外敲打她,她假裝不懂,我只能直言讓她走,我說喬家如今不需要你了,她依然厚着臉不肯離去。
啓廣從蘇州回來了,我瞧見他就哭,啓廣問我怎麽了,我哭得更厲害,氣噎喉幹說不出話,啓廣急得在地下直轉圈,二丫頭跑進來說道,金姨娘欺負人,如今這家裏上下都聽她的,沒人聽我娘的,啓廣沒說話。她聽說啓廣回來,興沖沖跑過來見他,啓廣托辭不見。夜裏的時候她打發巧珍來請啓廣過去,說有要緊的話說,啓廣不悅道,有什麽話明日再說。啓廣在家中呆了五日,一直沒有見她,就那樣冷落着她。還是你有法子。讓我不放心的是,啓廣常在睡夢中喊她的名字,他喊她音兒。
啓廣要到湖州去,他剛走,金二就來辭行,我很大方,給了她不少銀子,并感謝她這些年在喬家侍奉,我以為她會哭,她卻微笑着,她說我也謝謝太太,讓我能和他朝夕相處這麽些日子,我知足了。
啓廣這次去得長,足有兩個多月,我聽了你的話,在身邊添了兩名嬌俏的丫頭,有了這兩名丫頭,啓廣定能忘了她。
啓廣回來後徑直去了金二房中,有個多嘴的丫頭跟他說金二走了,他瘋了一般,連夜帶人出門,三日三夜搜遍整個杭城,将她尋了回來,當夜裏他宿在了她的房中,次日一早,他喚了一家上下過去,他緊緊挽着她的手,他對衆人說,都來見過金二太太。
你說得對,是我引狼入室,我後悔不疊。
我聽你的,趁着她沒有身孕,讓她回到延溪侍奉婆母去,這輩子都別想離開,就讓那所繡樓永遠關着她。
原來,那繡樓是為母親所建......
作者有話要說:
給親們拜年~~恭祝春節快樂,萬事如意~~新的一年裏,美貌鼠一鼠二~心情鼠一鼠二~好運鼠一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