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進了一本坑書裏

第38章 柳暗花明【叁】

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只是有一處形成了真空一般，過往行人紛紛避讓，就連方才賣簪子的攤販也自己挪了攤位，給這闊別數十日的師徒二人留下了足夠大的空間。

但是這師徒兩人卻還是對面站着，也不言語。

臉上表情僵硬的杭合歡心裏其實還有些想笑的，她悶在屋裏的那幾日其實多數時候都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關于她和冷清珏再次見面的一切。

在什麽樣的場合見面，什麽時候見面，見面了會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冷清珏若是見到她，揍她一頓或者是捅她一劍這都沒問題，她最最憂心着的一個問題是，冷清珏要是再也不見她了怎麽辦？杭合歡不敢往下想，她隐隐覺得若是再繼續往下想，遲早會把自己長久以來一直故意忽視的一個問題暴露出來。

想了那麽多，也不是沒有想到過冷清珏來找她的這個可能，只是覺得這個可能性實在是渺茫的看不到便自己在心裏劃掉了。

“不是想要嗎。”

冷清珏将手裏的東西又往前遞了一下，杭合歡下意識地去接住，待反應過來卻是已經抓住了冷清珏将将要收回去的手，不假思索道：“本來就是送給師父的。”

冷清珏看着自己被她捉住的手，微不可查地翹了下唇角，但很快又壓了下去。

杭合歡也從自己的世界裏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放下說了什麽，再看看自己抓住的手想着自己似乎是逾矩了，只将東西放回冷清珏手裏很快便就松開了。而她的那只手卻沒能順利落回身側，而是半途被冷清珏給截住了。杭合歡只試着往回抽了一下便被冷清珏毫不費力地鎮壓了，她這幾日裏成天與尚青陳和張淩歌在一處，都快忘了自家師父的修為是遠在自己之上的了。

冷清珏将東西塞回杭合歡空着的那手裏，自己卻是一只手捉着杭合歡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她握拳的五指輕緩掰開，帶着微微涼意的指尖撫過掌心裏的灼痕，眼底劃過一絲疼痛，“怎麽回事。”

杭合歡被這不屬于自己的搔動弄的有些癢，手指不由自主地就想蜷起來，卻還是被冷清珏摁住了。

看來不回答冷清珏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了，杭合歡心下微微嘆氣，道：“沒事，不過是弟子不小心劃到了東西上罷了……”

“說謊。”

冷清珏簡潔明了的兩個字打斷了杭合歡的托詞，而杭合歡聞言卻是耳尖泛紅，如果不是兩只手都不得閑，怕是還要用手把耳朵捂上的。不是她面皮薄，實在是冷清珏的這聲“說謊”太過性感了……

冷清珏雖是未得到杭合歡的答案，卻在掃了一眼穩穩的挂在她腰間的那串璠珠後心裏有了計較。

握着杭合歡手腕的手不覺便用了勁，但很快便就收回了力道。默然不語地從袖裏掏出一個折着青光的瓷瓶，拔了塞子倒了一些在杭合歡的掌心之中後又收了起來。自己兩指并攏，輕柔地将這藥水在她掌上塗勻。

杭合歡垂眸看着自己掌心中淺淡的青色液體在冷清珏的按揉下很快便成了透明的，待到冷清珏收回手，原本有灼痕的地方已經恢複如初了，甚至比之原來還要更加嬌嫩些。

有此等神效的藥水，不必問，杭合歡也知道定是清源山出品。

冷清珏又仔細看了看，确認了沒留下半分疤痕這才放開她的手。

杭合歡暗暗地将因為方才冷清珏指腹的摩擦變得熱了起來的掌心收在最中，似是要留住這熱度一般。

冷清珏将她從上到下的端詳了一遍，問道：“傷，好了嗎。”

那日在萬寂山，受左臂的影響她也算是被那幾人重創了，身上所負的傷不在少數。

杭合歡只點了下頭，心裏隐然有些焦躁。

不對。

冷清珏也是點頭，“那就好。”，又問道：“相柳之毒，可還發作嗎。”

杭合歡仍是不開口，搖了一回頭。心裏的焦躁沒跟着這搖頭消散掉，反是愈積愈多。

很不對。

冷清珏還是不疾不徐的，道：“好。”

說罷，也不再開口，師徒兩人就這般沉默的面對面站着。

杭合歡心底似有什麽在叫嚣着，讓她心底的那點焦躁更是往上竄了竄。她們之間，不應該這般平靜！至少，不應該像是這樣的！

周圍人流來往，仍有叫賣嘈雜之聲。可這些似乎都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給隔開了，任何東西都不能□□她們二人之間一般。

冷清珏耐性超絕，即便是就這麽站上一天恐怕也不會有問題。而杭合歡正正好是知道冷清珏的，等了半晌，終究還是自己忍不住開了口，還帶着幾分恨意一般，道：“師父還來找我做什麽？我可是魔物！師父就不怕你的名聲被我帶累了嗎？！”

聽她說完，冷清珏竟是彎起了嘴角，笑意明顯，“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

如果不是這個場合，杭合歡肯定是要被冷清珏的這個笑迷住然後就忘了自己要問什麽了。但放在此時此刻，杭合歡卻覺得這個笑無比礙眼，負氣道：“好歹師父還沒将我逐出師門，身為弟子的，怎麽也該為師父考量一二不是？師父可是已經想好了何時将弟子逐出去了嗎？”

見冷清珏不說話，杭合歡心裏火氣卻是越發的大，完全沒了當初剛來的那般顧忌，道：“看樣子師父怕是已經想好了要将我逐出去了吧？那不如趁早走了為好，免得被人看見了還要污了您的清譽費您口舌去解釋！”

冷清珏看着眼前連與她大聲說話都不曾有過的杭合歡，現在卻是對她又是諷又是嘲。無奈地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頭發，杭合歡卻是倔的很地向後退了一步。

冷清珏愣了下，頓了頓才将落空的手收了回去，悄悄在身側緊攥了下又松開，動作極快。接着才将身後負着的長琴取了下來，朝着杭合歡走了一步，示意她接下琴。杭合歡一時之間尚未反應過來，她剛剛正發火發的好好的，怎麽冷清珏還取了琴來？助興嗎？

愣怔之間，冷清珏便将她手裏的東西拿過來收了起來，讓杭合歡雙手捧着琴。

杭合歡垂頭去看琴，若不是她對萬寂太過熟悉，一定會以為這是一把想要仿制萬寂卻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弄成了七弦。

萬寂的五弦，不只是她，整個玄門中人也都是再熟悉不過了。但是眼前這把若非是上面特殊的紋飾與她常見的一致，她也不敢亂認是萬寂。

冷清珏又向着杭合歡走了半步，擡手在新添的兩根琴弦其中一根上撥了一下，伴着弦音，道：“這一根，是你。”轉手撥上另一根，又是一響，道：“這一根，也是你。”

聽着冷清珏的話，杭合歡有些發懵：這，這是什麽意思？？但是不管是什麽意思好像都挺感動的啊……那她要不要表示表示？

心裏想着，生理上早就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原本視力能達到二點零的眼睛現在被一片水霧遮的蒙蒙的，連就在跟前的冷清珏的臉都看不清楚了。

冷清珏看着眼淚成串的往下掉卻愣是半點聲音沒有的杭合歡，不免愈發的心疼。又往前走了一步，輕輕将她環住，手在她背上緩緩順着，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護住你。

對不起，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在你身邊的。

杭合歡哭的更是兇了，冷清珏将她的頭輕按在自己懷裏，任由她慢慢地放聲哭出來。感受着被打濕了的衣裳，那些眼淚似乎不只落在了衣服上，也落進了她的心裏去了。

杭合歡原本其實也沒打算哭出來的，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委屈。可是一聽見冷清珏說的一句“對不起”，便立刻覺得自己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且除了哭，她什麽都不想做。

人就是這麽奇怪。

街上熱鬧依舊，過往行客對這處發生的事情似是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