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浮想聯翩
平心而論,宣子方不是個花癡的人,他見識過喻初塵那樣清麗脫俗男女莫辨的,也有劉岷這般陰柔鬼魅的,還見識過蘇紀這般冷俊絕豔的,也看過如君兆禦這樣雅致翩翩的……但看到眼前這個俊美僧人的時候,還是驚豔了一把。
長長的黑發披散在白色的僧袍上,清風微微吹動烏黑的發絲,此人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神祗般,眼神默然,卻絕不會讓人心生厭惡之情。
宣子方定定地看着這個人,倒不是被美色所惑,而是絞盡腦汁在想這人到底是誰。
可憐他一個原著作者,對比已經崩毀得七零八落的劇情,攻二攻三攻四攻五……沒有一個是對的上號的。
那名僧人獨立于涼亭前,既沒有催促他,也不像是想打算放他走的樣子,宣子方真想揉一揉自己發疼的腦殼,但他還是沒有這麽做,因為他還沒搞懂對方的來意。
宣子方略想了想,嘴角彎了彎,緩緩走上山腰。那名僧人見他上來,便淡淡一笑,往亭子裏走,自己挑了個石凳坐下,僧袍衣袖一揮,石桌上多了茶盞,他獨自倒了杯茶,對宣子方道:“施主請坐。”
宣子方依言坐下:“不知這位大師找我有何事?”
那名僧人并不回答,只是将宣子方面前的茶盞倒滿,神色既不熱切,也不厭煩,看起來認認真真的,看得宣子方心裏瘆的慌。
“我名崇明。”俊美僧人忽然開口道。
“哦,原來是崇明大師……”宣子方随口應道,然後神色突然一變,盯着崇明的臉,仿佛能看到他臉上有朵花似的。
崇明處變不驚,淡然地接受了宣子方的注目禮。
如果能選擇,宣子方一定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捂臉感慨好一陣。
崇明法師……天底下的和尚能叫崇明的就只有這一個,雲津寺三大法師之一的崇明!
傳聞佛修第一高門雲津寺,共有三名神龍見首不見尾且修為高深的法師坐鎮,分別是崇明、迦羅、軒藏三位法師。因雲津寺常年隐于彩雲之巅佛門聖地的雲霞深處,和其他修真門派也少有往來,所以世人連雲津寺的弟子都很少見到,更何況是這三位神秘的法師……
蘇紀曾提起,天元大陸上的元嬰修者寥寥數人,知名的只有三兩個,但絕對不止三兩人,還有很多隐于幕後的高深修為者,其中就有雲津寺的三位法師,蘇紀更言此三人恐怕都是元嬰,否則雲津寺何以在在數千年間屹立不搖?
能活到元嬰,起碼也是個老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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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似乎看出了宣子方的心思,淡淡一笑:“施主似乎對貧僧的壽元很感興趣?”
宣子方心裏咯噔一聲,連忙憋着口氣道:“沒有沒有,我哪裏會這麽無聊,前輩有事吩咐就是了……”他端起杯子,也不顧茶還熱着,就往肚子裏灌。
崇明淡漠地看着他,毫無瑕疵的俊顏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只是被他這麽看,宣子方喝茶都喝得膽戰心驚。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尚思煙的那點破事早就被他抛到腦後了,宣子方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找個什麽借口離開。
雲津寺的人怎麽會找上他?崇明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小小的甘霖寺裏?和尚不都是要剃度的嗎,怎麽身為三大法師的崇明還留着那三千煩惱絲?真的不是耍帥?
宣子方越想,就往亂七八糟的地方上想,等他回過神來,不由暗罵自己總是到了關鍵時候就掉鏈子。
将滿腹心事壓下,宣子方對崇明擠出一抹笑容道:“前輩還沒有說要晚輩做什麽呢……”
從大師到前輩,表達了宣子方的恭敬和敬畏之心,他只希望崇明能看在他一個小輩的份上,不要太過為難,相信崇明也能聽出宣子方的話外之音。
無奈的是,崇明根本什麽都不說,一雙淡漠無比的狹長鳳眼只是淡淡地看着宣子方,沒有任何感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宣子方強撐着喝光了一杯茶,又硬着頭皮給自己倒了一杯,埋頭喝茶,對方要看就讓他看去吧,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說起來,好像看上去這個崇明比青崖真人更年輕些,但年齡是做不得準的,說不定崇明比青崖真人修到元嬰的年紀更早,所以維持着如此年輕俊美的面貌。沒準青崖真人還要叫崇明一聲前輩呢……聽起來就覺得毛骨悚然。
靈茶一杯一杯地下肚,宣子方都覺得肚子要被撐破了,那個崇明法師還是什麽都不做,靜靜地坐着,靜靜地觀察他。
直到茶壺裏一滴水都沒有了,崇明一翻袖,正要再添一壺新茶,宣子方苦着臉趕緊擋住了他的動作,“前輩……”
崇明終于止住了動作,這次總算舍得把目光放在宣子方除了臉以外的其他地方,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眸看了眼宣子方正拉着自己僧袍衣袖的手,把宣子方吓得猛地把手縮了回去。
這尊大佛到底是來搞什麽的啊……宣子方欲哭無淚。
而後,崇明緩緩開口道:“資質平平,性情不定,目光狹隘,不堪大用。無上宗到底是沒落了,青崖那孩子這些年真是愈發糊塗了。”
宣子方愣愣地看着對方,滿腦子都是崇明那句“青崖那孩子”,心裏無比震驚。此時宣子方腦補了一個畫面,崇明蜀黍摸着青崖真人的腦袋,感慨這孩子越來越糊塗的場景……頓時背脊涼飕飕的,冷汗直冒。
反而崇明評價他的那幾個字宣子方倒不是很在意,他修真既不是為了長生,也不是為了成仙,而是為了給自己的愛好做鋪墊,別人怎麽說,都不關他的事。
不過這人為啥要對他說這些呢,雲津寺和無上宗的關系也沒有特別好啊,而且崇明若是為了無上宗的後輩而來,那應該是去看蘇紀,而不是自己吧……
莫非是他把自己和蘇紀混淆了?
宣子方越想越深以為然,他擡眼道:“前輩,我是宣子方,不是蘇紀師叔,前輩可能是有話要和我師叔說?”
“我知道你是宣子方。”崇明淡淡道,“你出自松華派,師承無上宗陸璟壇,與蘇紀交好。”
連身世都調查得這麽清楚……
宣子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道:“前輩這麽關心無上宗,應該和師叔多讨論才是,我一個晚輩,什麽都不懂,只怕會辜負前輩的好意。”言下之意是,你和我說再多都沒用,咱不是權力中心的人物,你雲津寺的手伸得那麽長,應該跟師叔說去。
沒想到崇明卻嗤笑一聲,一雙毫無表情的鳳眼有了一絲神采,他定定地看着宣子方:“我并不關心無上宗,我關心的是你。”
宣子方撓了撓頭,被一個外表英俊年輕內裏好幾百歲的陌生男人說關心,他貧乏的想象力只想到了那一點——難道說,他其實是崇明的私生子?
霎時間,宣子方就腦補了俊美和尚和美貌女修一見鐘情,卻被女修的丈夫發現,然後法師滅口禍及整個門派,唯獨留下了那個珠胎暗結的私生子流落在外……
想到驚心動魄的時候,宣子方看着崇明那英俊的臉,就算兩人長得不像也被他硬生生看出兩分相似來,差點沒叫出一聲爹來。
幸好他沒叫,因為崇明的下一句話是:“輪回轉世,因果早有天注定,只是你竟被無上宗調教成這般模樣,還不如随我回雲津寺罷。”
“轉世?誰的轉世?”宣子方莫名其妙。
崇明卻沒有說,雙手合十,悲憫地看了眼宣子方,不再說話,只是等待宣子方的回答。
宣子方當然不可能跟他去什麽雲津寺,崇明好像也沒有強行擄人的想法,就在他想着要怎麽拒絕的時候,遠處傳來了尚思煙喜悅中又帶了點交集的聲音,宣子方認真地聽了聽,确定是尚思煙,就打算拿這小子當借口,回頭道:“前輩你看,我的同伴來找——”
宣子方剛回頭,對面石凳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清風徐徐,伴着甘霖寺中香火的濃厚味道,把宣子方吹得風中淩亂,呆立在原地。
那頭毫不知情的尚思煙氣喘籲籲地跑到宣子方身邊,拎起桌上的那壺茶,結果裏面一滴水都沒有了,不由失望道:“唉,說得我口水都幹了,那老和尚才肯把舍利子借我一用,用完還要還給他們,還要押上師父給我的那枚青天佛珠……”
宣子方深呼吸一口氣,回頭對尚思煙道:“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這個亭子裏有什麽人?”
“這裏還有別人嗎?我一路走過來就只看到你了啊。”尚思煙眨眨眼。
“那你聽到簫聲沒有?”
“這裏可是甘霖寺,又不是城隍廟,你以為是廟會呢,怎麽可能有簫聲!”尚思煙奇怪地看了宣子方一眼。
宣子方摸了摸頭,面色古怪,他嘆了口氣道:“走吧,我陪你出去找水喝。”
兩人離開涼亭時,宣子方又回頭看了一眼,附近确實一個人都沒有,缭繞山間的是古鐘敲響的渾厚聲音,仿佛那個叫做崇明的神秘法師從沒來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