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一.杏花雪
李钰第一次見到餘琅,是七歲的時候。
七歲的少女哪懂那麽多情情愛愛,所以李钰對餘琅的第一印象便直白又可笑。
——好看。
好看而已。
可這好看好看着,不知何時,她便忍不住将心交了出去。
……
醉生閣裏有一條大家都知道、但不成文的暗規。
——他們的頭牌餘琅,對那李姑娘青睐有加。
或許也不能說是青睐有加,每次李姑娘一來,餘琅便不見客了,若非李姑娘“死皮賴臉”,恐怕她也會被餘琅趕出去。
醉生閣裏的人清楚得很,餘琅定對這姑娘有番意思。
若非有意思……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那李姑娘避之門外?
……
“餘琅!給我開門!”李钰拍着門道。
餘琅在屋內嘆了口氣,沒應。
“欸,奇怪了,不在嗎?”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再然後便是下樓的聲音。
想必她已經走了。
餘琅捏了捏眉心,舒了口氣。
這丫頭三天兩頭來找他,一個姑娘家,總是進出這種風月之地,像什麽樣子。
不是不喜她,而是為了她,他必須要和她保持些距離。
他原也是風光霁月、天資聰穎的習武弟子,可不過因為師長包庇師弟,就将莫須有的罪名按在他頭上。他被逐了出來,還被以前暗妒的同門下了藥,失了武功。
他被一老婦人收養,結果沒過許久老婦人死了,留下的屋子也起了火。餘琅就單單駐足在火光旁,火舌映襯着他疏冷的容顏,淡漠而孤寂。
在那之後,他四處游歷。
十二歲的少年,吃了許多苦。
最後命運兜兜轉轉,他竟在游歷時碰到了曾經的同門,所謂的同門表面客氣,請他吃酒,可最後竟是在酒裏下了藥。
再次醒來的時候,便在醉生閣了。
其實他該慶幸的,醉生閣名聲還算好。
可是伶人是無論如何都配不上……
“哐嘡”一聲。
餘琅回過神來,看着摔在地上的李钰,無奈道:“本事大了?翻窗了?”
李钰從地上坐起,看着他:“你分明在,為什麽不給我開門?”
餘琅默了一會,道:“醉生閣本就不該是你這年紀的姑娘來的地方,以後別來了。你該給你的師妹做個榜樣,而不是……”
李钰從未見過他這麽溫和的模樣,可說出來的話卻傷人得很:“你憑什麽指使我?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管你什麽事了!”
餘琅聞言也是冷下臉來:“李钰。”
李钰沒再說話,狠狠看了他一眼,然後摔門離開。
看樣子生氣極了。
……
李钰很久都沒有來過。
醉生閣的小厮都忍不住猜疑了起來:餘琅這是和李姑娘……掰了?
以前每次李钰一來,他們這些小厮也能收到不少好處,她每次來都帶着笑,連帶着氣氛都活躍幾分。
如今她不來了,倒是一下有些不适應了。
……
李钰煩躁地轉着筆。
門被輕輕敲響,然後就是楚連翹稚嫩的聲音響起:“師姐,晨訓要開始了。”
“好——我馬上來——”
李钰将毛筆放在一邊,理了理衣襟和頭發,披了件鬥篷。
目光觸及鬥篷,她微微一怔。
這鬥篷還是以前餘琅送她的。
當時她年紀小,對于任何事都争強好勝,為了吸引餘琅的目光,打扮得可謂是花枝招展,塗了胭脂不說,還買了新衣。
寒冷冬日,她卻只穿了件紗衣,被餘琅劈頭蓋臉一頓罵:“大冬天穿成這樣,你真是瘋了!”
“你不也穿得不多嗎!”
李钰不甘心地反駁。
“我是練武之人,身體自然要比你強健。”餘琅氣得臉色發白,從衣櫃中拿出件鬥篷,沒好氣地丢給她,“給你了,出門的時候披在身上。”
“……我可沒有關心你!”
李钰回神,搖了搖頭,推開門。
楚連翹正在門外等着她,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冷,霧氣緩緩地随風缭繞,打在人臉上還有些冷。
楚連翹的臉凍得有些發紅,穿的衣服也比平時多了些。
李钰疑惑,這才想起問她:“對了,師父怎麽讓你下床了?”
楚連翹一板一眼答道:“晨訓不可缺!”
李钰笑出聲。
她這師妹前幾日落了次水,生了幾天溫病,甚至連下床都下不了,可一提到晨訓還是像個小大人一樣,有板有眼的。
她牽着楚連翹的手,往溫容的房間走去。
毫不意外的,楚連翹被溫容訓了一頓,樣子可憐極了。
李钰正想笑,溫容凜冽的視線便朝她掃來:“李钰。”
她站得筆直:“在!”
“兩年之內不許下山。”
“…好……嗯?為什麽!”李钰不可思議道,“師父,我十五了!”
“為師自然知道你的年歲,只是你下山的時日一次比一次長,一次比一次勤快,你讓為師怎麽看你?”
李钰啞然,想了想餘琅的态度,最終還是應了下來,整個人失魂落魄極了。
他不在乎她,她還上前熱臉貼冷屁股。
兩人皆是聳拉着腦袋從屋裏出來,楚連翹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然後甕聲甕氣地和李钰告別。
李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七歲喜歡上餘琅,如今她十五。
八年了。
……
兩年時光匆匆而過。
李钰出落得愈發動人,脾氣比起以前也收斂了許多。
再次下山,她做了個決定。
再去見餘琅最後一面,不管結果如何,總要了斷的。
……
醉生閣比起以前似乎華貴了許多。
李钰猶豫着想要離開了。
“李姑娘?李姑娘!”
她擡起眸,認出小厮。
小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難為李姑娘還記得奴才的名字了,可還是要見餘琅?”
她猶豫,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幾文錢:“來壇杏花雪。”
“好嘞,給姑娘送到房間裏——”
雖然華貴許多,可結構到底沒變,李钰步伐輕盈,穿過回廊,繞過梁柱,最後停在門前。
她輕吸了口氣,擡起手,敲了敲門。
“不接客。”
“是我,李钰。”
屋裏短暫的沉默,然後門被拉開,露出男子熟悉而又俊朗的面容。
……
餘琅客套着寒暄:“我還以為你收了心思,嫁人了。”
李钰一下便紅了眼眶,話語顫抖而小聲:“……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你……”
餘琅倒酒的動作一頓,內心震顫,嘴上卻還是道:“尋個好夫家,世間女子不都是這個想法?”
晚霞赤紅漫天,像是要将整片天空都燃燒起來。
像她那孤決、單向的愛戀。
李钰喝下一碗酒,看着他,大膽道:“你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你!”
“……我知道……比起我來,你更加成熟穩重,我像個傻子一樣一直跟在你身後…你能不能、能不能……”李钰擡頭看着他,眼淚不斷落在酒碗中,“能不能說一句喜歡我?……就算是騙我也好,能不能說一句喜歡我?”
餘琅要是不懂,是個呆驢,她也就認了,可惜他明白,然回應她的永遠只有沉默。
餘琅嘆了口氣,擡眸看了眼少女的哭容,便不舍地移開視線,摩挲着酒碗,道:“阿钰,我們的路不一樣。我是個伶人。”
“我不在乎、餘琅,我不在乎!”李钰哭道,手指指着自己,“我喜歡你十年了,你能不能喜歡我一點?你說一句喜歡我,我們現在就出去過日子。”
“…阿钰,我喜歡你,但我們……”
餘琅還未說出下半句話,便被李钰堵住了嘴,杏花雪的滋味甜而燒口,名字雖溫潤,可卻是實打實的烈酒。
……
故事的最後,十七歲的李钰帶回了二十三歲的餘琅回了雲谷。
憶起種種,她不免好奇:“餘琅,你究竟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你廢話這麽多做什麽,喜歡就是喜歡,怎麽還追究時間?”
實際上,餘琅也不知小姑娘怎麽就跌跌撞撞地進了他的心。
或許只是因為她看着他彈琴時,眼中的欽慕和贊嘆吧。
——後記——
某次燈會。
餘琅:你平時總是咋咋呼呼的……正好,燈會來了個糖畫師父,我讓他給你畫了一對山雀。
李钰:山雀?我……我怎麽感覺是鴛鴦呢(小聲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