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晉江正版
傍晚,臨川鎮下起了雨。
天雷滾滾,閃電劃破蒼穹,雨聲淅淅瀝瀝,雨勢滂沱。
是夏季最盛行的雷陣雨。
來時匆匆,令人措手不及。
秦桑便是在這場突然而至的大雨裏逃出家門的,順着冗長的巷子,冒着綿密的雨幕,一路水花飛濺,很快沒影。
秦宵河拿着傘追出院門時,那丫頭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幕裏了。
蔣曼步履蹒跚的跟出來,一臉焦急和無奈:“這孩子,這麽大的雨是要跑哪兒去啊她……”
“是我不好,我不該來的。”秦宵河皺眉,一臉自責。
他知道的,秦桑一貫不喜歡他這個父親,不想見他。
卻偏偏還是按捺不住,從海城跑了過來。
原以為見了面,他輕聲細語的和秦桑好好說幾句,她或許願意坐下來,跟他面對面的聊一聊。
結果那丫頭卻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直接跑出了家門。
蔣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她只是擔心秦桑,外面下這麽大的雨,她一個人往外跑,別出了什麽事情才好。
……
晏錦言也沒想到這場雨會下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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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陳叔出門,到江邊的魚販子那裏買點活魚,這會兒被這場大雨困在了魚販的攤位上。
陳叔本來打算跟魚販借把傘,但魚販卻說這雨勢太大,就算撐着傘,他和晏錦言還是會淋濕,便放棄了。
只好幹巴巴的坐在旁邊,等雨停。
便是這個時候,一道嬌俏的身影從魚販攤前跑過。
隔着雨幕,陳叔和晏錦言誰也不認得跑過去的女孩子是誰。
倒是魚販,一語點醒夢中人:“那不是桑桑嗎?這麽大的雨,跑江邊來做什麽?”
晏錦言定睛一看,那跑遠的人似乎真是秦桑。
陳叔也反應過來了,狐疑皺眉:“桑桑那丫頭跑這兒來做什麽?”
雨很快停了。
天際的烏雲漸漸散開,又見□□。
老管家拎着活魚推着輪椅,打算和晏錦言一起往回走。
沒想,晏錦言卻忽然開口:“陳叔,您先回吧。”
他語氣很淡,卻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老管家愣了一下,有點擔心,卻又知道自己說服不了晏錦言。
所以他便等在了原地,幹脆繼續在魚販的攤位坐着等,一邊好奇晏錦言去哪兒,一邊琢磨着這魚是炖湯還是紅燒。
……
臨川鎮有一條川江。
每年夏天,這江河裏總會淹死幾個人,基本是小孩子。
所以江邊立了警示牌,嚴禁小孩子私自下河游泳。
之前天熱得厲害,陸筝也來游過,還有鄰居家其他幾個小弟弟。
秦桑和夏螢也跟着來了,沒下水,就找塊大石頭坐着,泡泡腳。
陸筝水性極好,救過溺水的小孩。
但他上岸後卻說,以後再也不來江河裏游泳了,未知的危險太多太可怕。
後來秦桑他們便極少來江邊玩。
雨後的川江邊上一個人影也見不着,不遠處渡口的船在岸邊停了十幾二十分鐘了,一個客人都沒有。
秦桑就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渾身濕漉漉的,她也不在乎。
只托着香腮看天際散去的烏雲,以及雲後漸漸冒出頭來的夕陽。
盛夏的天,當真是風雲詭變,讓人捉摸不透。
雨後的天際,竟挂着一輪殘陽,血色染紅了半邊天,美麗滲着凄涼。
就在秦桑望着天際的殘陽發呆時,背後傳來了車輪聲。
她斂了神思,回頭去看,一眼便看見了輪椅上的少年。
“言哥哥?”
秦桑詫異,鼻音很濃,眼眶也有些泛紅。
所以晏錦言猜想,她應該哭過。
令他皺眉的是秦桑身上濕透的衣服和長發,看着像是整個人剛從水裏打撈起來的一樣。
“在這做什麽?”少年啓唇,語氣和眼神一樣淡漠。
即便如此,秦桑卻還是從他字裏行間捕捉到對自己的關心。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哭還是笑,鼻尖酸酸的,有點感動。
吸了吸鼻子,她重新振作起來,側身看了眼天際的夕陽,嫣紅的唇如盛開的薔薇花,明豔動人。
“今天的夕陽特別美。”
秦桑無厘頭的一句,令晏錦言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他看得出她有心事,但秦桑不想說,晏錦言也不是那種追着問到底的人。
所以他擡眸,也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眼夕陽,“嗯”了一聲:“是很美。”
秦桑聽他應了,笑了一聲,随口問道:“言哥哥,你是從海城來的?”
“是。”
“海城漂亮嗎?是一座什麽樣的城市?”
“是一座臨海的城市,夜景很漂亮。”
“那你為什麽要從那麽漂亮的地方跑來臨川鎮?”秦桑回眸,靜靜凝視着輪椅上的少年,滿目好奇。
晏錦言噎住,不自覺的看了眼自己的腿。
秦桑沒能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收回目光輕嘆了一口氣,接着道:“海城再怎麽漂亮,我也不會喜歡它的。”
“實話告訴你吧,我去過海城的,在我六歲那年。”
只不過十年過去了,她對那個城市唯一的記憶,只剩下秦家老宅那兩扇特別高大,緊閉着的鐵門。
那年秦桑的母親病重,臨終前托姥爺送她去海城,去找她親爸。
其實聽說要去見爸爸的時候,秦桑還是很開心的。
盡管從臨川鎮去海城,路途遙遠,需要先從鎮上乘坐汽車到縣裏,然後再坐長途客車到海城。
到了海城,還得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然後步行一小時,才能到達秦家老宅。
那是秦桑有生以來去過的最遠的地方,走過的最長的道路。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她和姥爺冒雨走到秦家老宅門口,那家的大鐵門卻緊閉着,始終不肯打開……
六歲的秦桑根本不懂其中的含義,只問了姥爺一句:“姥爺姥爺,爸爸是不是不在家啊?”
秦桑記不得姥爺是如何回複他的,只記得她和姥爺在那兩扇大鐵門前從天明等到了天黑,後來又連夜趕回臨川鎮。
在回臨川鎮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秦桑在醫院醒來時,床邊只有哭紅眼的姥姥,輕輕摸着她的臉,忍着淚笑問她有沒有哪裏疼。
……
車禍發生的時候,秦桑被護得很好,只身上有幾處擦傷。
護着她的姥爺當場死亡。
得知車禍消息的那天,秦桑病重的母親也悲痛交加,隔天一早便和姥爺一起走了。
那時候秦桑還沒醒過來,躺在病床上睡了特別漫長的一覺。
現在回想起來,秦桑都忍不住怨自己。
當時……她要是早一點醒過來就好了。
溫熱的淚滴在手背上,秦桑回了神。
視野裏多了一只指節分明的手,遞來一張手帕。
手帕是晏錦言的,平日裏他總要随身攜帶,因為夏天易出汗。
他只是把手帕遞給了秦桑,什麽也沒說。
秦桑沒接,将他的手往回推了推,直接用手背抹掉眼淚,然後沖晏錦言明媚一笑:“不用啦,會弄髒的。”
有那麽一剎,晏錦言覺得自己看懂了眼前這個女孩。
她并沒有多堅強,笑和野不過是她的保護色。
其實她的內心敏感又脆弱,只不過她用堅硬的外殼,把那份脆弱小心翼翼的保護了起來。
那是晏錦言學不來的。
哭過以後,心裏的煩悶和擁堵感好像也随着眼淚一起被抹掉了。
秦桑站起身,仰頭深吸了一口氣,氣兒終于順暢了。
這會兒秦桑終于想起來問晏錦言一句:“言哥哥,你來這裏做什麽?”
少年回神,盯着她那張白淨無暇的小臉蛋看了一陣,眉心舒展開,笑唇略彎:“買魚。”
他是和陳叔一起來買魚的,不是因為擔心秦桑,特意跟來的。
秦桑“噢”了一聲,終于想起來自己衣服濕透了這事,扯着衣角擰了擰,擠出一注水來。
她抿唇笑:“還好我穿的黑色T恤。”
晏錦言:“……”
兩人沐着夕陽的餘光往回走時,遇上了來找人的秦宵河。
男人身上的衣服也幾乎濕透了,碎發貼着那張輪廓分明的俊臉,他眉心緊擰,滿目擔憂。
看見秦桑的那一刻,秦宵河甚至沒注意到她前面輪椅上的少年,徑直小跑過去,一把拉起了秦桑的手,“桑桑,爸爸錯了,以後爸爸再也不會擅自跑過來看你了……你回家去,換身幹淨衣服好不好?”
晏錦言倒是一眼就認出了秦宵河。
聽到他的話,更是震驚不已。
秦桑是秦宵河的女兒……以前怎麽從沒聽說過秦宵河還有個女兒?
就在晏錦言詫異狐疑之際,秦桑甩開了男人的手,小臉板着,一副冷冰冰的語氣:“別碰我。”
秦宵河一臉失落,“桑桑……”
“大叔,你好煩啊。”秦桑打斷了他,擡眸冷眼掃過去,“能不能走遠一點?”
秦宵河僵住,那聲“大叔”真真是紮透了他的心。
許久,他才動了動唇,視線落在秦桑推着的輪椅上,順勢也就看見了輪椅上坐着的晏錦言。
那些到嘴邊的求原諒的話被迫咽了回去,秦宵河扯唇,沖晏錦言溫和的笑笑:“是小言啊,你也在臨川鎮啊。”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晏家的老爺子會出現在臨川鎮。
原來是為了他最寶貝的大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