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別這樣,好好說話,……
白玉等人從吳氏的客房出來時,夜色已濃。
吳氏與程慧儀在門口相送。
程慧儀手扶着門,一雙眼睛戀戀不舍地停留在沈墨的身上,希望他能看向自己,可惜沈墨沒有看她,他只是看着吳氏說話。他說了什麽,她忘了,只是覺得他唇含微笑,慢條斯理說話的樣子,實在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一旁的白玉察覺出了程慧儀戀慕的目光。早在屋中她就發現程慧儀一直在盯着沈墨看,心中有些感慨,有些複雜。
她知道沈墨對于女人的吸引力,他有年輕俊美的外表,溫柔似水的性情,又出身高門,身上帶着尋常人沒有的的高貴氣質,光憑其中一點,就很容易讓女人傾心。
沈墨等人離去後,吳氏關上門,開始對程慧儀說教,“慧儀,你這孩子到底懂不懂事,我方才叫你給兩人夫人行禮,你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雖然斥責的話,但她語氣卻不重,只是有些無奈,畢竟疼到心坎上的女兒,哪舍得真罵。
然而程慧儀卻不樂意了,她自小被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哪裏聽過一句重話,見着她母親為着白玉指責她,心裏又幽怨又委屈,一撇嘴,語氣譏諷,“一看那兩人,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人家,也不知道是哪門子夫人,山中無老虎,猴子也來稱霸王,離了京城,跑來這擺起那官夫人的架勢,笑話死人,我也才不要給她行禮。”
吳氏見她出口不遜,就恐隔牆有耳,連忙拽了拽她,“哎呦,我的小祖宗,這種話你可別說了,你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別不知天高地厚,咱們現在是有求于人家,人家就算是妾,也是官老爺的妾,能說枕邊話的,吹耳旁風的,被人聽到這些話傳到她耳中,要是她心眼兒是小的,只怕要在官老爺說我們的不好,到時你就別想官老爺給我們做主了。”
“誰有求于她了?母親你真是糊塗了。我們求的是沈大人,我相信沈大人他會秉公辦事的,他怎麽可能聽一婦人之言?”程慧儀恨恨地說完,又忍不住補了句:“我相信他肯定會為我做主的。”
言罷像是有氣似的,也不和吳氏打招呼,徑自回房睡去了。
吳氏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嘆了口氣,暗嘆自己真是養了個祖宗,打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沈墨讓林立送了紅雪回院,自己則送了白玉。
兩人并肩而行,大概因為冷的緣故,白玉不自覺往他身旁貼去,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氣息。
沈墨感覺緊貼而來的單薄身子,指尖微動,卻又停住,只溫和地說道:“夜寒露水重的,你不在屋裏待着,跑出來做什麽?”
“在屋裏待得無聊了。”白玉正在想着吳氏說的話,有些心不在焉,聽到沈墨的話,只是随口答了句。
據吳氏說,劉暡看上了程慧儀後,直接找了媒婆上門。
媒婆向程父言稱,劉暡要用五百兩銀子将女兒買下,收做妾室,程父乃是一個讀書人,又愛女如命,看不上劉暡商人的身份以及在縣裏橫行霸道的做派,更不願意将愛女嫁給一個和他同樣年紀的男人做妾,便一口回絕了。
劉暡不肯善罷甘休,第二日卻找人去村裏學館向程父威逼利誘,又在衆學子面前嘲笑他屢試不第,當不了官,只能當個教書先生。屢試不第本是程父的心病,加上他本身就患有心疾,受不得刺激。經這一場羞辱,程父回家之後,竟是舊疾複發,沒幾日竟一命嗚呼了。
吳氏母女失了主心骨,已是悲痛不已,不料劉暡卻趁人之危,竟假造賣身文約,借着死無對證,言稱程父已将程慧儀賣給了他。
吳氏程慧儀哪裏能信,程父臨死之前明明再三叮囑吳氏,不能将女兒賣給劉暡為妾,否則他死也不能明目。
吳氏于是将劉暡告到了官府。
但劉暡的身份并不簡單。
從吳氏的口中,白玉得知劉暡乃是安陽縣首富,財大氣粗,勢力極大,可謂這裏的地頭蛇。連這裏的缙紳巨族,一衆官員都忌憚他一二,有的還與他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吳氏說,前任李縣令原來也是要為她們主持公道的,劉暡弄的文約漏洞百出,光是字跡這一點就對不上,李縣令最終判定文約是假,就在案子快要了結之時,吳縣令卻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犯了事,接着就被卸職了,此案便由縣尊繼續審理,縣尊卻改判文約是真,随即假裝體恤吳氏喪夫之痛,給了她一個月的時間,讓她一個月後再交人。
白玉很在意吳縣令之事,總覺得這吳縣令是被人陷害的。
若果真如此,這案子已經不是孰是孰非的問題了,而是劉暡在這縣裏的勢力似乎已經達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他們初來乍到,立身未穩,就招惹了這麽一位大人物,今後只怕麻煩不少,這裏不過是個邊陲小縣城,山高皇帝遠的,這些地頭蛇只怕不會将朝廷命官放在眼裏。
白玉開始擔心沈墨的安危,他就算城府深,有心計,到底是個儒雅文官,手上又沒一兩個武功高強的得力助手,萬一哪天遭人暗算如何是好?
其實白玉想到的事,沈墨也想到了。
只是這本是他自己該面對的事,他不願白玉參與進來。
他也不知曉白玉此刻在擔心他,只是覺得她此刻的反應似乎冷淡了些,只道她還在與他置氣。
他莫名有些緊張,猶豫着要不要說點好聽的話哄哄她。
只是如此,會不會顯得自己很在乎她?
兩人進了後院,只見庭院沉沉,一輪明月高挂東牆,灑下冰冷的光輝。
白玉本想提醒他注意些劉暡,暫時不要公然與他對抗,又擔心他覺得自己是婦人之見,不足為信,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是随口打趣道:“大人,我看那程姑娘一直在盯着你看。”
沈墨正有些心不在焉,聞言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炯炯地緊盯着他看,臉忽然有些熱,“是麽?”
他回答得随意,似不怎麽上心。
沈墨是個持禮君子,他雖是父母官,但人家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少女,沈墨自然不會過多關注她,因此也沒就注意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白玉想了下,忽然微笑起來,“她大概是看上你了。”
沈墨微怔,怕她多想,輕斥道:“別胡說,人家是個良家女子。”
白玉笑容微僵了下,她本來是随口一說,并沒有別的意思,可他的話怎麽有些膈應人呢,程姑娘是良家女子,打趣一句都是唐突,她不是良家,就可以随意唐突?想到自己當初對他百般勾引,也不知道他內心怎麽想她的,想到此,白玉臉一陣紅一陣辣,忽然又想起今日在馬車上的事來,她差點忘了,她說過一天都不要理這男人的。
白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郁氣,冷冷道:“是,她是良家,我不是。”
言罷加緊步伐往前走,
沈墨微愕了下,他實在沒想到他下意識的一句話令她反應如此激動,幾步趕上前。
白玉剛到廊下,就被沈墨拽住了手腕。
他目光透着一絲嚴厲,“你又和我鬧別扭?”
好端端的,她又扯到自己身上做什麽?
沈墨實在看不懂這女人,然見她一臉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模樣,不禁有些無奈,語氣柔和下來,解釋道:“白玉,我那句話真沒有別的意思。”
白玉內心氣樂了,這男人對着人家就笑得溫柔似水,對自己不是嚴肅就是無奈,仿佛她無理取鬧一般。
白玉此刻不想聽他任何解釋,他解釋什麽都白費。
白玉別開臉,看着遠處一團樹影,就是不想搭理這人。
“說話。”沈墨有些不悅,這女人脾氣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白玉心忖,她就不說,氣死他。
沈墨這些天習慣了白玉的熱情,習慣了她時刻追着自己,如今她一旦無視自己,卻莫名地受不了了,顧不得內心對自己的警告,顧不得自己說過不再重蹈覆轍的話,此刻他只想她看一眼他,用那熱切的目光追随自己,他伸手捧着她的臉,扳回來面沖自己,有些急切道:“你別這樣,好好說話,嗯?”
沈墨溫柔撫了撫她的臉頰,聲音低低的,帶着小心翼翼的呵哄。
被他溫柔的掌心一觸摸,白玉差點心軟,卻又逼着自己強硬起來,這是原則問題,這一天沒過去呢,說不理就是不理。
對沈墨,她愛歸愛,但從沒想過要愛到連自尊心都不要,她已經不顧一切的跟随了他,要是再不自愛,凡事只以他為主,久而久之,他定會更加無視自己。僅靠深情沒用,她總要想辦法讓沈墨也嘗一下若即若離的滋味,讓他為她着急,讓他重新将自己放在心上。
沈墨的确是急了,見白玉不答話,追問道:“你到底在氣什麽?我對那程姑娘又沒意思。”
白玉緊抿着唇,鐵了心,一句話也不說,心裏憋狠了只淡淡說一句:“我困了,想睡覺,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話說到這份上,沈墨就算再不情願也只有放開了手,他本不是一個勉強別人的人。
“你也早些休息吧。”白玉面無表情地說了句,随即轉身進了屋。
沈墨看着緊閉的門,心裏像堵了塊大石,一時間難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