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反擊
這一日,因着白玉的原因,吟月閣一整日都是死氣沉沉的,小丫鬟們根本不敢在庭院裏玩,收拾東西更是輕手輕腳,不敢大聲說一句話。
庭院裏噪個不停的夏蟬消停了,只偶爾哼唧悶鳴幾聲,令人聽着不由感到沉郁。
傍晚時,狂風大作,整個天都暗了下來,震木揚葉,沒一會兒電光在天邊閃過,頓時雷聲滾滾而來,震天動地,不到一刻,滂沱大雨傾盆而下,大雨打在窗紙上,籁籁作響。
白玉坐在窗前,聽着外面雨聲,思緒紛亂。
想到自遇見沈墨後,她究竟得到了什麽?
當初接近他,說是想仰仗他,其實根本不過是慕色貪歡罷了。
然而與他在一起似乎都沒什麽好事,坐他的船,翻船險些喪命,被秦氏下藥,險些失身,如今被沈霖一鬧,她只怕連飯碗都保不住了。
這件件都是将她往絕路上逼。
對于沈墨,白玉已經徹底對他死了心,也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的交集。
但秦氏和沈霖那兩人……
她向來自負,吃了這恥辱,怎肯幹休?
她既然好不了,她也不能讓那兩人過得輕松快活。
白玉伸手撫着發悶的心口,垂眸沉思片刻,卻把煙兒叫了來。
煙兒本來門外徘徊着,一聽聞白玉叫她,便匆匆趕了進來,也不敢像平日裏一般嬉嬉笑笑,而是規規矩矩道:“姑娘,有何吩咐?”
白玉心中的憤怒悔恨已然被她壓制回心底,她此刻的美眸冷靜而深沉:“明日,你去把小潘安找來。”
煙兒也不敢多問,便答了句:“是。”言罷靜靜退出,也不敢多吭一聲,她家姑娘這會兒神情太過可怖,像及了要使陰謀詭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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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視線轉回窗外,電光閃過,一聲轟雷。
雨下得更大了。
白玉伸手一掠被風吹亂的發,表情淡淡。
她若不将秦氏和沈霖擺布出個樣子來,出了這口惡氣,她也枉活這一世了。
沈府,書房。
沈墨一襲寬衫,墨發松挽,一手支着頭歪靠在椅子上,一手懶洋洋地把玩着一香囊。
書案上放着看了一半的書籍。
顯然是分了心神。
他伸手翻過香囊內面,看到那歪歪斜斜的‘墨’字,清俊出塵的面龐上不由漾起春風般的笑容,指腹輕輕撫過那個‘墨’,笑意又漸漸收斂。
将香囊放回一旁的巾箱裏,沈墨只覺心口那處窒得慌,覺得有些坐不住,便推門而出,到廊下冷靜一下。
外面雨下得很大,狂風夾雜着雨絲陣陣襲來,灌入寬袖內,有些許涼意,令他清醒了幾分。
他回到書房,一語不發地坐到書案旁,檢出紙張,磨了濃墨,略微沉吟,便提筆在紙張龍飛鳳舞起來:自笑無緣倚紅妝,負卻風流一世情。
在寫到‘情’字時,筆尖微一滞,沈墨擱下了筆,望着那潇灑飄逸的字跡,無了笑意的眸子卻有着幾分涼薄。
将那紙折起來,塞進了桌案那疊書之中,随即又檢出了另一紙張,鋪開來,提筆蘸墨,不假思索地寫道:一生造化憑君手,萬裏風雲在掌中。
沈墨撇下筆,正準備起身回卧室,敲門聲卻響。
沈墨眸凝了下,他明明讓林立莫要來打擾他,沈墨聲音有些沉:“誰?”
“是我。”
秦氏的聲音。
沈墨長眉不覺蹙了下,卻改溫聲道:“進。”
秦氏推門而進,身後跟着貼身丫鬟,手上端着一碗薏仁粥,秦氏指使着貼身丫鬟把粥放到桌上,便讓她退下去了。
那貼身丫鬟退下後,将門掩上,秦氏這才回頭,看着沈墨一臉關切道:“我聽他們說你一日都沒怎麽吃東西,怕你餓着,便叫人熬了碗薏仁粥給你,你趁熱吃了吧。”
她言笑晏晏,只字不提昨日之事。
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高挽着髻,身着白玉蘭羅裙,越顯得婉娴端麗,臉上薄施脂粉,只有近看才能看到眼角隐約的細紋。
“母親有心了,先放在那吧,我待會兒吃。”沈墨溫聲道,又補充了句:“以後這種事,還是讓底下人來做吧。”
他神色未變,臉上微笑從容,聲音溫潤柔和,卻給人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他亦沒有提起昨日之事,她聽說,他昨夜十分震怒,還動手打了沈霖。
他向來溫潤謙和,從不違抗她,可如今竟然一個狐媚不知羞恥的女人大打出手。
可這會兒,他又表現得如此若無其事,與她說說笑笑。
秦氏已經開始琢磨不透他。
不,該是很久之前開始,她就琢磨不透他了。
秦氏壓下心底的騷動,丹鳳眼随意一瞥,見桌案上放着一張紙,上面筆走龍蛇,寫着一行詞,不由起了賞玩之心,便走進沈墨身旁,一只手狀似無意地扶在他的肩頭上。
沈墨身子微僵,臉上的笑容卻加深。
秦氏贊道:“你這字寫得是越來越好,比現今文壇大家王崇之寫得還要好。”
“母親過獎了。”
聲音卻聽不出什麽情緒。
秦氏看了一會兒,見一旁的書上壓着另張紙,正要拿來看。
沈墨眸光微凝,不覺伸手去阻攔,衣袖不心拂過硯臺墨水,那雪白的衣袖暈染了一圈墨跡。
秦氏不料他會突然抓着她的手,兩人如此近的距離,令秦氏心中一動。
沈墨緩緩收回手,“母親這是作甚?”
他語氣少見的清冷。
秦氏不由擡眸,對上一雙清淡眸子,心中一時百轉千回,不知是何滋味,無奈地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你寫了些什麽,難道這都不行麽?”
沈墨臉上又恢複了溫和,微笑道:“不過胡亂寫了些東西,母親還是莫看了。”
他這樣拒絕得幹脆,倒是秦氏懷疑這其中暗藏貓膩,便笑道:“難不成還藏着什麽秘密不成?”
沈墨緘默不語。
秦氏見狀亦不再堅持要看,看到他衣袖上的墨跡,呀的一聲,不覺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道:“你這衣服小心弄髒了,你這可備有替換的衣服?”
沈墨徑自站起身,“這裏沒有,我回去換一身。”走了沒兩步,他忽然回過身,目光高深莫測地凝望着秦氏,臉上無了笑意,顯出幾分冷淡:“母親,為何不多将一些心思放下沈霖身上?他才是你的親生兒子。”
秦氏嘴角剛浮起的笑意瞬間凝滞,心中頗感難堪,卻道:“他是我的兒子,你亦是我的兒子。”
沈墨微微一笑,道:“這幾日,我不回府了。”不再多言,徑自離去。
秦氏心咯噔跳了下,呆站原地,望着空蕩蕩的門口,久久沒回過神。
他明明笑若春風,溫潤多情。卻為何叫人心底沒由來的一怵。
沈墨剛轉至走廊,小蕖便拿着一把天青色油紙傘來接他了。
沈墨看到她那天真明媚的小臉,有些僵硬的臉緩和下來,柔聲笑道:“小蕖,東西收拾了麽?”
“大人,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可以出發了麽?”小蕖道,眉眼間掩藏不住喜悅之色,得知沈墨要帶她去私宅住段時間,她心中便十分雀躍。
沈墨見她一副手舞足蹈的開心模樣,不由被她感染到,莞爾一笑,“你去叫人備一下熱水,我身上不舒服,洗完浴我們再走。”
咦?小蕖有些不理解他怎麽突然要沐浴,不過她也不多問,卻道:“好。”
次日清晨。
白玉推枕而起,室內靜谧,沉香半冷,清音和煙兒不知醒了沒。白玉起身趿鞋,打開綠窗,一陣濕風撲面而來,天仍是暗暗的。
庭院裏一帶花草樹木經了一夜狂風暴雨,卻是綠葉繁茂,花事凋零。
不雨不晴的天氣,最是愁人。
白玉僅着單衣,只覺遍體生寒,混沌的腦子也被這冷風灌醒。
清音卻從樓下端着洗漱水上來,看到她衣着單薄,斜倚窗前,不由擔心道:“早上涼,怎不多穿衣裳?”
“待會兒就穿上。”白玉看了她一眼,笑道,伸了伸懶腰,露出兩彎雪白細嫩的手臂,又微笑道:“煙兒呢?”
清音看她笑意盈盈,眉眼微揚,已經沒有了昨日的頹廢,心下松口氣,道:“一早就出門了。”
這丫頭倒是知道将功補過,白玉輕笑一聲,自行去洗漱,而後對鏡梳妝,清音在身旁侍候。
煙兒領着小潘安上樓來時,白玉已經晨妝畢,與清音坐在榻上有說有笑的吃着早膳。
煙兒饑腸辘辘,第一眼看到吃的就直咽口水,卻又不敢像平日裏那般嘻嘻哈哈湊到白玉面前撒嬌,心裏郁悶得不行。
她第二眼才看向白玉,登時覺得又看到了那個妖嬈豔冶,狐媚抖瑟的姑娘。
只見她着镂金絲百花曳地裙,發挽宮髻,纖長的眉,飛揚跋扈,水翦雙眸,流轉着媚惑,唇豔紅似火,亦是張揚。
“姑娘,人我帶來啦。”煙兒語氣帶點小心翼翼,帶點讨好。
白玉心裏好笑,秋波斜溜向她,卻有意冷淡她,撇了撇紅唇道:“嗯。”然後讓清音叫小丫鬟來把早飯收拾下去,才看向小潘安。
小潘安恭恭謹謹的鞠了一躬,笑容可掬道:“給姑娘請早安。”
“不必多禮。”白玉笑靥如花道,“吃過早飯沒?”
煙兒見白玉對她是冷如冰霜,對小潘安卻是熱似火炭,也不問她吃沒吃飯,餓不餓,不高興地噘噘小嘴,輕哼一聲,退到一旁侍立。
小潘安回答道:“與煙兒姑娘來時,在街上燒餅攤買了兩燒餅吃。”
他沒說,是煙兒嚷着肚子餓,要買的。
白玉目光卻隐含深意地淡瞥了煙兒一眼,煙兒立即心虛地低下了頭。
白玉莞爾一笑道:“這兩燒餅怎能填飽肚子,待會兒你便留下來吃個早飯再走。”
“多謝姑娘。”小潘安連忙道,心裏又有些不安,覺得這姑娘今日格外的殷勤周到,而且這一大早就把人叫來,也不知道為着什麽事,不由主動開口問道:“不知姑娘找小子來,有什麽事吩咐?”
白玉聞言唇角微彎了下,緩緩端起一旁茶盞,纖指指腹輕輕摩挲着杯沿,目光平靜,微笑道:“我要你幫我打聽一些事。”
小潘安視線不由盯着她一只玉手,只見那纖腕上套着一只明晃晃的金镯,手指宛若五根嫩蔥,指甲塗着豔紅的丹蔻。十分美麗。
小潘安不覺紅了臉,怕唐突了人姑娘,連忙垂下眼睛,道:“姑娘且說是什麽事。”
白玉淺啜了口茶,放下茶盞,緩緩擡眸看向小潘安,眸中笑意加深,一時水光蕩漾,将人襯得的愈發妩媚惑人。
“我要你幫我打聽,沈府太夫人最近是否出府,若是出府,我欲知曉時間,地點,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