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吃醋二
紅日西墜,晚霞動蕩。
衆人之中,有些不勝酒力的或伏在桌子上,或倚在歌姬懷中,還有的出去外面散酒了。
白玉亦推醉離了席,并邀請季子昂一齊去西園中走走,散散酒氣,季子昂因有事想詢問白玉,欣然允之。
西園栽植約有數百株榴花,此刻映着天邊的晚霞,榴火如焚。
“這園子風景極好。”白玉由衷地贊嘆道。
季子昂笑道:“我們不如再往橋那邊走走,這會兒夕陽西下,榴花與晚霞交映,堪為一勝景。”
白玉嫣然一笑,道:“也好。”
兩人并肩而行,直向橋那頭走去。
白玉微微擡眸看他一眼,季子昂亦是青年才俊,目若朗星,鼻若懸膽,氣盛卻不驕,亦難能可貴。
白玉察覺出他對自己并無當日的殷勤之色,便不再擺出那撩人姿态去媚他。
“奴家聽底下丫鬟說,季大人前日來紅袖坊要見我的清音丫頭?”白玉懶怠與他拐彎抹角,況且他既然不瞞着人要見,自不怕人問。
季子昂卻沒想到白玉如此直言快語,臉上有些讪讪,卻如實回答道:“說句不怕白玉姑娘見笑的話,你那丫鬟像極了我曾經認識的一位小姐,因此想要确認一下。”
白玉點點頭,暗想這兩人果然是舊相識,便柔媚道:“奴家那丫鬟本是出身書香門第不錯,只是當初養在深閨,知書達禮,溫婉持重,怎會與一男子結識?”這別是幹了什麽逾牆鑽隙之事?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這季子昂她不是十分了解,但清音那丫頭,一看就是個謹守禮教大防的好姑娘,做小姐時斷不會與男人私相授受。
季子昂聞言怕白玉誤會他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連忙解釋道:“白玉姑娘莫要誤會,我與那小姐清清白白,只因當初游湖時,有過一面之緣,對過一兩首詩,卻無私相授受之事。”
當初兩人初識,她不過豆蔻年華,他一見傾心,之後打聽到他們兩家不過隔了一條街,她是蘇舉人家的女兒,又得知她尚未婚配,他心中甚是歡喜,只是他到底是個窮書生,其父雖曾做過秀才,到底比不過人家舉人,因此熄了求親之心,之後他寒窗苦讀,想着功成名就後便再回去提親。三年後,他僥幸得了中了進士,得了個榜下知縣,衣錦還鄉,欲上門提親,怎料聽聞她家遭逢巨變,父親先死,其母繼殁,無所依仗,被她那狠心的叔叔偷賣牙婆。為此,他痛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若不是造化弄人,這該是才子佳人一段佳話,白玉微微一笑,道:“只是奴家那丫頭如今卻不願意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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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昂皺了下劍眉,又誠懇道:“物是人非,或許她是怕見了舊人引動愁腸,不知白玉姑娘可否幫襯一二?”
他這一番話是篤定清音就是那位小姐了。白玉有些猶豫不決,若是清音對他無意,她卻不願意勉強她,“你那位小姐真名叫什麽?”
季子昂:“我認識的那位小姐名叫蘇靜婉。”
白玉黛眉微揚,這就對了,她曾聽聞清音說過她的本名,就叫蘇靜婉,但白玉沒有選擇告訴季子昂實情,只用言語試探道:“若奴家那清音丫頭果真是你認識的那位小姐,大人意欲何為?”
季子昂望着白玉,十分誠意道:“若她不嫌棄,我願納她為妾。”
妾?白玉美眸微眯,自古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妾室地位極低,與丫鬟何異?
白玉不露聲色地笑道:“季大人家中已有妻子?”
季子昂聞言俊朗的面龐浮起一抹不自然之色,道:“已訂了趙侍郎家的女兒。”
白玉微颔首,笑道:“今時不同往日,季大人如今貴為禦史,自然要娶門當戶對之女。”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季子昂總覺得她的語氣中有幾分嘲諷,只是她言笑晏晏,臉上明豔動人,卻看不出半分不敬。
白玉見他面有愧色,便又道:“奴家那丫頭才貌雙全,雖是奴家的丫鬟,但奴家卻從不拿她當丫鬟對待,她亦有些傲骨,舉止亦不失大家風範,斷非風塵中人,奴家本想為她找個清白人家嫁她過去,也不拘于什麽官府世家,小門小戶也可,只要是個正妻就行,不過季大人既有如此想法,奴家定會與她商量一下。”
季子昂聽她一席話,知她明着商量,暗着拒絕,心中頗有些不甘,只是他已然訂親,斷不可能娶清音為妻,就算他沒有訂親,他如今身為朝中大臣,怎能娶一丫鬟為娶妻,這傳出去令人笑話。
季子昂細細想了想,對于清音,不過是年少時的青澀-愛戀,雖有遺憾,卻無非得到不可的念頭,于是道:“如此多謝白玉姑娘了。”便不再多言。
兩人來到榴花林,季子昂瞥見不遠處的一雙人影。
季子昂笑道:“看來有人比我們更早來賞花。”
白玉聞言看去,見一男一女立于花下,男一襲寬袖白衣,束發籠冠,遠看着寬肩窄腰,春月濯濯。
女的則黃衫黃裙,身段窈窕婀娜,如迎春之花。
白玉一眼便認出是沈墨和紅雪。
這般看着,倒像是一對神仙眷侶。
季子昂片刻亦認出他們來,想到白玉與沈墨的暧昧關系,不由看向白玉,見她唇角依舊彎着淡淡笑容,臉上并無拈酸吃醋之色,猶豫了下,道:“那不是沈兄與紅雪姑娘麽?可要過去打一聲招呼。”
白玉知曉紅雪戀慕沈墨,此刻上去打擾多半是要遭到白眼的,她亦體貼紅雪的心思,這紅雪就是當初的自己,便朝着季子昂微笑道:“季大人,他們兩人既私下出來,定是不願被別人打擾的,我們還是莫要做那不識趣之人。”
季子昂有些驚訝,當初他見過好幾次兩人相處時的場景,只覺得這女人的眼神一直緊随着沈墨,有股說不出的戀慕,旁人都不在她的眼中。他還以為她對沈墨情根深種,沒想到今日卻如此大方地将沈墨讓給別的女人,如此的冷淡,令人一時難以接受。
果然,風月場中的女人朝秦暮楚,沒個真心。
季子昂以微笑掩飾心中對她的鄙薄,淡淡道:“那我們返回去吧。”
白玉微笑點頭,她已經問了自己想問的,與季子昂已經沒什麽可聊的。
白玉喜歡美男,季子昂這男人一表人才,風度翩翩,亦屬人中龍鳳,但白玉對他就是沒什麽興趣。
兩人轉身離去。
白玉于外人眼裏,是個妩媚風情,妖姿豔色的女人,她走路向來做作,扭着水蛇腰,妖妖調調,這就很容易崴上腳。
白玉走着走着,腳下不經意踩着石子,“呀”一聲嬌呼,險些栽倒,幸被季子昂扶住。
白玉額角抽了下,心中禁不住窘迫,微微擡頭,嬌怯柔媚一笑:“多謝季大人,奴家失禮了。”
只因她與清音是主仆,季子昂不好與她親近,便虛扶着她的軟腰,令她站穩。
兩人雖無旁的心思,只不過遠遠看着,男的摟抱着女人,女人小鳥依人般偎在男人懷中,給他人造成一種你戀我慕,卿卿我我的假象。
“大人,您怎麽了?”
正賞着榴花的紅雪察覺沈墨的失神,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只有空蕩蕩一石橋,什麽也沒有,不覺有些奇怪。
沈墨聞言回過神,緩緩回眸看向紅雪,眸似春水,臉上浮起淡淡淺笑,柔聲道:“沒事。”
季子昂将白玉送至季府大門外。
“九娘已然喚了轎子過來接奴家回坊中,季公子無需再送了,就此止步吧。”
季子昂是寧遠侯的幹兒子,他偶爾會住這裏。
季子昂于是止步:“夜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白玉橫波一笑,點點頭,目送季子昂進去,直至看不到對方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斂去妩媚的笑容,臉上隐現些許疲憊之色。
“走吧。”白玉朝着身後連連打着哈欠的煙兒道。
然剛邁步下臺階,白玉便注意到在石獅旁侍立的林立,林立一見白玉,便連忙上前打躬作揖,萬分殷勤道:“白玉姑娘,請上轎吧。”
白玉黛眉颦動,美眸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見是一豪華馬車停在街道旁。
再往車窗看去,窗子緊閉,看不清裏面是否有人,白玉莞爾一笑道:“你莫不是認錯人了吧?你可看仔細了,奴家是紅袖坊裏的,可不是那什麽紅雪白雪姑娘。”
馬車中忽地傳來一陣輕咳聲,像是被嗆到一般。
白玉聞聲蹙了蹙黛眉,立住腳跟,一步也不肯挪動。
林立啞言,微微觀察她臉色,裏面盡是冷淡之色,後背不禁直冒起冷汗,心中暗忖,我的大人啊,你究竟哪惹得這位仙姑不滿了?怎麽拿起小人我開起刀來了呢?
“白玉姑娘你就別和小的開玩笑了,白玉姑娘天仙似的一張面孔,任誰見上一面便再也無法忘懷,小的又怎會認錯白玉姑娘呢?實是我家大人怕白玉姑娘獨自回坊中裏不安全,便想送白玉姑娘一程。”林立小心翼翼回答道。
“若是如此,倒也不必,九娘自會安排打手随同,保護奴家的安全,實在不勞你家大人擔心。”白玉婉拒道,她不想與沈墨共乘一輛馬車,那樣會十分尴尬,畢竟前幾日她一時腦熱送了他好幾本關于龍陽的淫-書,她沒這個臉面對沈墨。
林立愈加汗流直下,也不敢反駁,只能陪着笑臉,軟着口氣道:“回白玉姑娘,實不相瞞,我家大人已經讓九娘叫的轎夫先行回去了,還多付了一倍的酬金。我家大人已在轎裏等候白玉姑娘多時,若是白玉姑娘有什麽不滿,不如直接去同我家大人說吧。”無法,林立只好将這沉甸甸的包袱甩給他家大人,反正是大人招惹的人,又不是他,所以只好委屈他家大人自己去解決了。
“什麽?”白玉眼兒一斜,嗔道,他憑什麽自作主張?仗勢欺人?
白玉差點沒将脾氣發作出來,幸好及時忍住,自知沒必要與林立在這拉扯不清,只能忍着氣,咬牙切齒道:“那奴家就多謝你家大人的好意了。”
白玉說完,便不再與林立做糾纏,袅袅娜娜地邁下臺階,行向馬車。
林立望着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終于松吐了一口氣,往額頭上一抹,竟抹了一把汗。
煙兒扶着白玉上了馬車,白玉指尖觸碰到帷幔那一刻,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出,握住她纖細的手腕。白玉一聲嬌呼,便被一股力道拉進了轎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