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哺酒
宴會開始後,白玉于沈墨一席侍酒,旁一席是柳文。
因為方才的小插曲,白玉沒了向沈墨獻殷勤的欲望,沈墨臉上卻始終挂着春風化雪般的笑容,原先那一抹冷漠,仿佛只是白玉的錯覺。
“今日之宴,既有好酒,又有好花可品,簡直比當年金榜題名之時更令人暢快舒意啊。”陸文傑道。
他對面的薛清道:“這好酒倒有,卻不知好花在哪?”
陸文傑撫掌笑着解釋:“滿座的紅粉哪一個不是名花。”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了在坐佳人的另眼相待。
然不到片刻,陸文傑又将視線掃向白玉,眉飛色舞道:“更何況有白玉姑娘這一朵牡丹國色在呢,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便是把功名利祿全都抛卻又有何妨?”
被人奉承,當然令人歡喜,可白玉心頭抑郁,本想随意敷衍他幾句,然一想到他方才在沈墨面前說的那番話,心頭忍不住着惱,便低了螓首,裝作沒聽見。
陸文傑沒料到白玉竟當衆拂他面子,心中頗有些尴尬又氣惱。
這時,沈墨開了口,語氣揶揄:“我倒不知陸大人有閑雲野鶴的志向?”
此言一出,頓時緩解了尴尬氣氛。
白玉轉臉望向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他的唇角勾着淡淡笑意,白玉不覺怔了下,察覺白玉的視線,沈墨側目看她,向她淺然一笑。
白玉心咯噔一下,驀然轉臉,望着桌上青瓷杯中的瓊液,臉起淡淡紅潮,心中暗忖,誰要他替她解圍了?自作多情。
沈墨對她的态度并也沒怎麽在意,仍轉臉回去與衆人談笑,這令白玉更氣惱了。
白玉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在他面前任性使氣,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陸文傑身旁的陳寶兒,伸出一只水嫩的手掐了他一把,嬌嗔道:“是了,白玉是牡丹國色,我們皆不如她,大人,你捧她一人,就不怕得罪我們餘下的姐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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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傑自覺失言,老臉紅了紅。
“是啊,該罰三杯,才能消了我們的氣呢。”另一美人兒笑道。
“三杯還便宜了些,該是五杯。”坐于薛清身旁的女子将眼一揚道。
“大人,您還不快喝,要不讓白玉姑娘敬您呢?”陳寶兒輕推了他一把,撚醋道。
白玉勉強整整精神,含笑望着那身着軟銀輕羅素蘭裙的美人,謙虛道:“寶兒真是咄咄逼人,奴家若當真如陸大人所說,是朵牡丹花,那麽寶兒就是一朵空谷幽蘭呢,和高潔雅致的蘭花一比,這牡丹花畢竟豔俗了些。”
陳寶兒被白玉這麽一奉承,心中暢快,欣然笑道:“承你的褒贊,奴家竟不好意思讓你敬酒了。”言罷便倒了杯酒,遞到陸文傑眼前,“大人,妾身敬您。”
陸文傑嘻笑着接過酒,豪邁的一口幹完。
白玉則低垂着頭,望着盤子發呆。
沈墨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向以往那般含情脈脈地注視他,心中竟覺不适應,稍作遲疑,他舉筷夾了枚芙蓉蝦放在她面前的空盤上,主動與她交談:“白玉,嘗嘗這道菜,味道挺不錯的。”
沈墨溫柔軟款的語氣令白玉覺得自己仿佛在鬧小孩脾氣,不覺有些赧顏,她舉筷将芙蓉蝦送入口中,輕嚼慢咽,心中暗想正巧可以借此機會與他和好,便笑顏一展,贊道:“嗯,味道不錯。”
千嬌百媚,風情萬種是白玉給他的形象,而這般梨渦淡淡,明媚不失天真的笑容,卻是沈墨從未見過的,他不由多看了幾眼,而後反應過來,他拿起酒杯抿了口酒,似是想掩飾那些許的失态。
一旁的柳文看着兩人互相夾菜,喁喁私語,心好似被針紮似的,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灌下那又苦又辣的酒水來舒緩心中的悶疼。
宴席近尾,衆人已有些酩酊,便散了座,大多數人都結伴下樓去散酒去了,季子昂也随了去,陸文傑被一幫美嬌娘灌了十幾二十杯的酒,卧倒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陳寶兒則拉着幾位姐妹下樓去喂池魚取樂,她本想叫白玉去,可見她一雙含情目只鎖在沈墨身上,與他喁喁私談,內心乖覺,就沒叫上她。
彼時,樓上只有沈墨,白玉,清音,以及柳文。
沈墨本欲下樓去的,可被白玉纏着喝酒,沒能擺脫她。
若是以往煙兒在,定然會勸白玉少喝,因為知道她酒品不行,可清音不曉得,又不擅長勸白玉,因此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白玉此刻已然不勝酒力,眸中秋波溶溶,只嫌發上沉重礙事,便将頭上的鳳簪子一并拔去,盤髻沒有了固定物,那如瀑布般的烏黑長發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散于腦後。
沈墨微微詫異,在白玉再一次伸手去夠酒壺時,連忙撚住白玉的纖手,白玉手一顫動,酒灑了出來,将他的袍袖弄濕了一片,沈墨并不在意,只是低聲勸道:“白玉,不可再飲了。”
白玉醉得有些糊塗,只知曉有人不給她酒喝,便猛地便那人揮了一拳。
沈墨未來得及躲避,胸口硬生生的挨了她一拳,原以為她不過花拳繡腿的功夫而已,豈知胸口傳來抽痛,不由地悶哼一聲。
柳文見沈墨微躬下身子,不由擔心地問:“沈兄,你沒事吧?”
柳文剛想過去查看他的情況,卻被白玉伸手攔住,而後聽她一聲嬌斥道:“不許你碰我男人!”
空氣仿佛在瞬間凝結,除了醉意朦胧的白玉,三人皆怔了下。
沈墨忍不住輕笑出聲。
白玉腰肢一轉,回身盯着沈墨劍眉入鬓的俊雅面容,視線下移,是他因為沾了酒水顯得更加紅潤誘人的唇,它微微彎着,帶着好看的笑容。
白玉芳心跳動,只覺得腰酥力怯,踉踉跄跄的上前,一彎藕臂纏上沈墨的肩頸,軟倒在沈墨的懷中。
那香噴噴的削蔥指輕點他的唇,白玉美眸微饧,往他懷裏一粘,嬌嬌軟軟道:“沈郎,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沈墨身子微僵。一雙風流蘊藉的深眸在瞬間愣怔後,便恢複了鎮定,他伸手托住她的腰,凝視着她粉容嬌面,胭脂绛唇,低笑道:“白玉,你醉了。”
“誰說我醉了,我還要喝。來,沈郎你也陪陪人家喝嘛。”白玉撐起嬌懶的身子,顫袅袅地拿起桌上的酒壺,往酒杯傾注了半滿,纖腕捧起将酒灌入口中,唇驀然貼上沈墨的唇。
沈墨眸色一沉,不覺微張嘴。
白玉便将酒水淋淋漓漓地盡哺進他的嘴裏。
沈墨将她芳口的酒咽入腹中,緊接着她那丁香小舌也跟着伸進了他的嘴裏,沈墨眸一黯,微遲疑後将那小舌含住吮啧。
白玉不由扭動了下腰肢,在他懷中蹭了蹭,一股屬于懷中女子的醉人甜香盈入鼻中,沈墨體內平生第一次湧起一股沖動,手不覺收緊。
見兩人旁若無人地親吻,柳文不由別開眼,心口驀然一陣擰疼。
清音則從來沒見過這種香豔場面,也跟着紅着臉別開視線,假裝看樓外風光。
不知吻了多久,白玉忽然神智一清,驀然睜眼,那如蝶翼般的長睫近在咫尺,白玉心口一震,騰地從他身上立起,慌亂無措的望着沈墨。
沈墨目含笑意,竟是十分的氣定神閑,視線轉移到她那被他吻得鮮紅欲滴的唇,笑容漸斂。
“大人,奴家酒力不勝,胸口悶脹,想下去散散酒氣。”白玉吞吞吐吐道,只覺得無臉面對他,嬌顏因為羞愧而變得緋紅,宛如着了雨的紅杏。
撩撥完就想跑?“白玉,你醉了,獨自一人去我甚不放心,不如我陪你去罷。”沈墨目光漸深,裏面似有了簇火苗。
白玉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像是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心口仿佛被火灼燒一般,又熱又慌,只想趕緊逃離,不經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道:“奴家要去解手,沈郎确定要同去?”
“……”沈墨。
在看到到沈墨詫異的神色後,白玉呆若木雞,她都說了什麽,如此粗鄙的話她竟在他面前說了出口。
沈墨平複了下被她挑起的情|欲,從容派遣了一侍女帶領她前去,便不再多說什麽,一時避免了白玉的尴尬,白玉低眉順眼,顫顫巍巍地跟着那侍女離去。
白玉下了樓,不禁回眸仰望,發現沈墨倚着欄杆笑望她。
白玉登時羞得無地自容,輕喃一聲:“真真丢死人了。”微一跺腳,掩面嬌怯怯地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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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我想白玉姑娘不過是在哪處賞景罷了,她身邊既有侍女陪着,斷然不會出事的,再者說這桃園哪處沒有人看守着,若是不小心迷了路也會有人引領的,你不必太過擔心。”
柳文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低下了頭,怕讓他看到自己眼中隐含的那丁點私心。
沈墨倒沒有想到別處去,兩眼随意看向四周,淡笑着解釋:“柳弟說得甚是,只是府中蠢奴甚多,恐他們不識人真面目,唐突了人家。”
兩人穿過一段青石羊腸小徑,路旁橫過一些雜枝,沈墨體貼的伸出臂膀擋住,讓柳文先過去後自己才過去。
看着他從容不迫的将沾在衣袖上的枯葉拂去。柳文心感熨貼,看向他時,眼神有些柔和。
沈墨察覺到她的視線,擡起頭來,沖她溫文有禮一笑,笑容便如同三月的春風吹進了柳文的心裏。
“沈兄果是心細之人,不似一般的男子,粗枝大葉。”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中多了女兒之态。
“柳弟難道不是男子麽?怎會有這般說法。”沈墨開玩笑道。
柳文驀地站住了腳步,滿臉通紅。
“我,我的意思是……”因一時忘情,柳文竟忘了當下的身份,急切的想解釋,反而心中越亂,口中期期艾艾。
沈墨跟着她停下了腳步,疑惑的看向她,見她一臉通紅,水光在眼眶打轉,将那副女子的嬌羞狀盡顯無疑,眸忽地一沉,曉得她大抵對自己動了心思。
得知這個結論,沈墨并沒有歡喜,反而頭疼起來,她雖行事大膽,打破世俗觀念,女扮男裝混在文人墨客中,但畢竟是閨閣女子,不同與那些可逢場作戲的女子,可随意放情,來去自由。
沈墨對她雖然有幾分情意,不過更多的是賞她的膽量以及才情,至于男女之意,卻未多想。
沈墨心底不由地為之前種種有可能令人誤會的舉動暗感後悔,思及此,沈墨臉上恢複認真的神色,淡淡笑道:“我不過開玩笑罷了,柳弟當然是男子,這是毋庸置疑的。”
柳文盯着他那一如既往地溫柔笑容,敏感地察覺到了裏面的疏離,心中一慌,突然有股沖動,往前剛要邁步,衣服卻被樹枝勾住了,不得前行,慌亂中,只好狠命地拉扯。
沈墨看見了,柔聲道:“我來罷。”便靠近她身旁,側對着她,又轉臉對她一笑,才伸手過去幫她解開亂結,柳文望着那俊逸的側臉,心跳加速起來,卻鼓起了強大的勇氣。
“好了。”沈墨道,剛擡起身子,便看到柳文一臉緊張激動,劍眉一動,只聽柳文極其認真堅定的說道:“沈兄,我有話要和你說。”
沈墨愣了一下,而後道:“柳弟有什麽話要說?”
柳文深吸了口氣,壓制自己強烈的心跳,說道:“其實我是……”
就在此時,林立卻走了過來,柳文不得不放棄了告訴沈墨自己的女子身份。
“何事?”沈墨問。
“回禀大人,白玉姑娘剛剛走了。”林立小心回答。
沈墨劍眉微蹙,“怎麽不攔住?”
林立:“卑職攔不住。”他沒說,就那姑娘鐵了心要走的姿态,就算八頭牛只怕都攔不住。
沈墨似遺憾地輕嘆一聲,然俊雅面容卻依舊是淡然之色:“罷了。”
而經這一小插曲,柳文也失去了坦白身份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