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人不寂寞麽?”……
白玉剛步上客房,便見一丫鬟鬼鬼祟祟地扒在門外,探頭往裏張望,白玉輕笑一聲,頓時起了玩鬧心,蓮步輕盈上前,伸出柔荑戳了戳她的背。
那丫鬟冷不防背後有人,回頭與白玉打了個照面,見是白玉,登時惶恐不安起來。
“九娘讓你來偵察敵情?”白玉美眸一眯,微微放出一道厲光。
那丫鬟不是煙兒,可不懂白玉的風趣幽默,她吓得渾身似抖篩,唇也直哆嗦:“沒……沒,九娘擔心清音,讓我來看看清音的傷勢……”
白玉見她吓得魂都快沒了,也覺沒意思起來,還是她的煙兒好玩,于是她淡聲道:“你回去告訴九娘,人就不勞九娘挂心了,奴家自會把人照顧妥妥當當的。”
“是。”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行了一禮,而後就跟老鼠見了貓兒,一溜煙兒逃竄去了。
白玉摸了摸自己的嫩臉,心想自己沒那麽可怕吧,白玉搖頭輕笑,又暗道:九娘可真是貓哭耗子。
白玉手剛碰門要推進,便聽裏面‘哐當----’一聲,東西砸地聲,随之一道虛弱卻難掩悲憤的聲音從房中傳出:“貓哭耗子,我無需你的同情!出去!”
白玉指尖一頓,倩臉龐抹過尴尬之色,這貓哭耗子莫不是在說她?
白玉伸手掠掠雲鬓,一推門,妖妖調調地走進內室,便瞧見清音倒撐于床上,面容慘淡,眉凝烈氣,薄衾掩蓋着嬌軀,身上只穿了件藕色抹胸兒,香肩上布滿了傷痕,再看地上,膏藥盡撒了一地,而煙兒則呆立于一旁,面帶僵色。
白玉目光微凝,“這是發生了什麽事呦?”
煙兒氣鼓鼓道:“姑娘,這丫頭不識趣,她真以為我是她的丫鬟呢,我不想照顧她了,她要死就随她死去。”
白玉這才知方才清音那番話是針對煙兒而非她,臉色稍霁,于是言笑晏晏道:“煙兒,大方點啊,人家傷者嘛,有點脾氣也能夠理解。”視線轉到床上的美人兒,溫聲道:“你叫清音是吧?清音姑娘啊,你身子才剛好點,莫要動怒,扯動傷口不好愈合,煙兒若有照顧不當之處,你大可與我說,我定會重重責罰于她。”
煙兒在旁聽得七竅生煙,嘴鼓的都快爆炸了,這叫什麽?會生氣的人有糖吃!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哪根神經搭錯了,如此優待這個不識好歹的女子。
白玉一步一婀娜地走到床邊坐下,清音身子不自覺後躲了下,冷若冰霜地望着白玉。
白玉臉上浮起和善可親的笑容,語重心長道:“清音姑娘啊,其實做舞姬沒什麽不好……”
Advertisement
清音冷笑一聲,打斷她:“雖為舞姬,實與妓‘女何異?不過仗着幾分姿色,在客人面前賣弄風騷罷了。”
白玉唇角微抽,忽然立起身,望着她怒眉道:”你這丫頭……”
煙兒忙提醒道:“姑娘,大方點啊,人家可是傷者。”然見她碰了釘子,煙兒背地裏暗笑。
白玉回眸嗔了煙兒一眼,煙兒住口,背地裏卻吐吐舌頭。
白玉再望向清音,美眸已無方才的和顏悅色,她冷冷一笑:“你這話不僅侮辱了奴家,也侮辱了坊中的衆多姐妹,舞姬賣藝不賣身,靠着本事自力更生,像你這種依附家族而活的千金小姐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
清音臉色微微一變,而後別開了臉,似不屑與她分辯。說不過她就緘默,白玉更氣了,不由嘴角也劃過一絲諷刺:“聽九娘說,你還和男人私奔,這是千金小姐做的事?”
清音臉眉目間那一抹烈氣頃刻間消逝無蹤,只流露出一抹痛苦憂悒。
白玉淡淡瞥了眼她慘白的臉,冷笑:“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死要活麽?奴家就成全你,煙兒,把三尺白绫拿來,給她吊,吊死了奴家給她收屍,白白浪費奴家三百兩銀子,還得給你買棺材。奴家前世遭了什麽孽,今生讓奴家遇見你這坑錢的冤家。”白玉說完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扭着腰肢離去。
煙兒跟在她後頭,詫異道:“姑娘啊,真讓她吊啊?”她方才也只是說說而已啊,再怎麽樣那也是活生生一條人命啊。
兩人出了房間,白玉才氣悶道:“這丫頭嘴巴厲害得很,我到看看她有沒有本事真吊。”剛說完,眸色凝了凝,小聲道:“找人看着她,莫真讓她吊死了。”
“姑娘,你嘴硬心軟啊。”煙兒笑嘻嘻道。
白玉臉微熱,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心疼我那三百兩銀子,還沒從她身上讨回來呢。”
讨?怎讨?煙兒撇了撇嘴,不信這麽一個心高氣傲,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姐能有什麽用處?
哎,不過還是希望她真有點用處吧,否則她家姑娘花了錢,還得受她冷言冷語,真是得不償失呢。煙兒想。
當今天子與後宮嫔妃行幸曲江,今夜在曲江南苑大設夜筵,與民同樂。
才剛剛入夜,曲江湖畔已是一派笙管齊鳴,火樹銀花,歌舞嬌娘迷亂人眼的豪盛景象白玉其實不大喜歡人煙湊集的地方,只因她聽說,此次天子行幸,大多朝廷官員随侍,那自然就少不了那翰林院掌院,所以白玉抱着僥幸心理,看能否與意中人來個偶遇。
“姑娘,轎子準備了。”
煙兒回房複命,見白玉坐在妝臺前,已然打扮好,着一身镂金絲牡丹花紋薄羅裙,挽着宮髻,斜插三支碧玉簪子,端得妩媚豔麗。
白玉笑着向煙兒伸出一只塗着豔麗丹蔻的柔荑,煙兒見她又做作上,連忙嘻嘻笑着上前扶着她。
“記得派人盯着那尋死覓活的丫頭,免得我們回來卻是死屍一具了。”白玉提醒道。
“放心吧,有人盯着呢,看守的丫鬟說,那位小姐自姑娘離去後,就一直坐在床上發愣,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過送進去的晚膳她卻吃了,我想,她應該沒有尋死的念頭了吧。”
白玉點點頭。
白玉和煙兒坐着轎子來到曲江湖畔,一下轎子果是燈火輝煌,香塵滾滾,錦繡迷目,到處都是二八的佳人,富貴的公子。
白玉走在畫橋上,四下張望。
只見她纖腰款擺,勾勒出妖嬈婀娜的身姿,手搖着柄湘妃金扇半遮嬌容,美眸中秋波潋潋,雖未向經過的男子眉目送情,卻已撩得他們眼裏癡迷,手腳酥麻。
“姑娘,你在找人嗎?”煙兒陪着她無目的閑逛着,有些不耐煩了。
白玉剛待回話,便見前方人群中,一名男子背對着她前行,遠看着,寬肩窄腰,盡顯玉骨神姿。
萬事果然逃不出一巧字。
白玉将湘妃金扇猛地塞到煙兒手中,自己卻擡起手理了理雲鬓,整了整羅衫後,對着煙兒道:“你自己去玩吧,我有要緊的事去辦。”
“哎,姑娘!姑娘……”煙兒氣得直跺腳,她有什麽正經事做?分明要去做招蜂引蝶的浪花了。
男女混雜處,不經意間相撞,發出嬌呼,引來男子的失措。
佳人柳腰折轉,不出意外地,倒在男人的懷中。
白玉微微側轉頭,聲音柔媚道:“大……”
白玉笑容凝滞,腰間繡帕兒着地,她的大人怎麽換了副面孔?
白玉直挺挺倒在陌生男子的懷中,
“姑娘沒事吧?”男子開口問話,眸中閃過驚豔之色。
白玉見那男子目若朗星,鼻如懸膽,倒是一個相貌堂堂的富貴公子哥,恢複了妩媚姿态,掐起柔媚的嗓音來:“奴家沒事,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只怕奴家真要當衆出醜了。多謝公子。”
“姑娘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那男子摟着她纖細的腰肢,眸中閃過一簇火苗。
他的手不大安分,白玉黛眉剛蹙起,便聽到一道清潤溫和的聲音傳來:“白玉姑娘?”
白玉尋聲看去,卻見沈墨就在她不遠處,一襲箭袖白袍,長發高高束起,籠着玉冠,長身玉立,挺拔如竹。
白玉心狠狠一跳,仿佛有一頭小鹿朝她心口亂撞,她立刻從陌生男子的懷中掙脫出來,含情脈脈地望向沈墨,淺笑道:“大人,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你,好巧啊。”
沈墨微颔首,視線掃向一旁的男子,眉目間笑意淺淺,聲音溫潤道:“白玉姑娘與友人一同出來游玩?”
他的臉上并無拈酸吃醋之色,白玉卻急于作解釋:“奴家是一人來的,只不過方才人群擁擠,不小心撞了這位公子,險些摔倒,又被這位公子扶住,才免了出醜。”
“可傷着?”沈墨溫聲道,語露關心。
白玉不覺款步上前離他稍近,心跳有些加速,試探性地問:“奴家無礙,多謝大人關心。大人也是獨自一人前來游玩?亦或是佳人作伴?”
沈墨目光專注于她身上,臉上依舊挂着如沐春風的笑容:“自是獨自一人。”
“大人不覺寂寞麽?”白玉莞爾一笑,笑中微露揶揄。
白玉旁若無人地與沈墨打情罵俏,被她涼在一旁的公子有些尴尬,卻又不好插嘴,幸在此時,聽得“公子!”一聲,一丫鬟不知從哪旮旯裏突然冒出來,直接擋在沈墨面前,阻斷了白玉的熱切目光。
白玉眸凝寒光,射向那丫鬟,那丫鬟呆憨,恍若未知,只心一心在她家公子身上:“公子啊,奴婢可算找到你了,老爺他在亭子裏正等着您過去呢。”
公子尴尬地咳嗽了下,對着那丫鬟道:“知道了。”又轉身向白玉禮貌的作了一揖,“姑娘,在下還有事先走了,希望有緣能夠再見。”
“公子慢走。”白玉笑盈盈道,雖叫他慢走,語氣卻迫不及待趕人似的。
公子心中失落,郁悶地睇了沈墨一眼,随着侍兒離去。
目送那公子消失後,白玉回眸望向沈墨:“大人,您還沒回答奴家,這幾日你不寂寞嗎?”白玉神色間不覺帶了抹嗔意,若不是此番偶遇,他準備何時來找她?
如果她不主動,他是否一輩子都不找她?
沈墨其實還真未動過找她的心思,甚至根本不曾想起過她,這幾日他公務繁忙,根本無暇顧及別的,又何談寂寞一說?
沈墨将方才經風吹到他腳下的繡帕撿起,遞到白玉面前,白玉不滿意他轉開話題,面露埋怨,伸出一只嫩蔥纖手從他手中接過繡帕兒,指尖相碰,沈墨忽然握住她的纖纖玉指。
在白玉的錯愕下,他傾身上前,附耳低語:“我如果說寂寞,今夜你會陪我麽?”手溫柔撫摩着她的手,他眸光沉沉似這撩人夜色。
這女人有攀高之心,他不是不知曉,本待不回應她的期待,卻莫名地很想看看,她接下來又要如何勾引他。
或許他今夜是有些無聊了。
白玉心頭的怨氣頃刻間煙消雲散,面頰暈紅,羞答答的縮回了手,絞着繡帕兒,吳侬軟語:“那大人現在是準備回府?還是打算随處逛逛?”默認了他的請求。
“前方有座燕子樓,視野廣闊,可以将京都夜景盡收眼底,又甚是清靜,白玉可願陪我同去?”沈墨伸手做出邀請。
白玉将柔荑搭在他溫潤的手掌中,嫣然一笑,櫻唇微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