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寵妃
天問腦子裏渾渾噩噩的,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随着青雲信出了禦史府了。
此刻的她,人就站在河邊上。
精致的繡鞋踩在河坡上的碧草上, 已經沾了泥土。
她的眼中流下了眼淚。
青雲信想要安慰她,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想了想, 拿出一沓銀票:“這些都給你。”
天問:“……”
她望着面前的青年,一時間五味雜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是真心很愛禦史大人的, 他那麽有才華,那麽聰明而有智慧, 那麽寵愛她……
他教她詩詞, 給她最珍貴的珠寶首飾, 說她是他最珍愛的人。
夫人母族勢大,她又是他故友的女兒, 他不可能同夫人和離娶她。
“我想過等他老了,辭官, 我同他一起歸隐的。”天問哭着說。
她痛苦的握着銀票:“為什麽,我們為什麽會變成了這樣。”
為什麽這一刻,她竟然會真心的想揭露他的罪行, 拿着銀票遠走高飛……
她明明,不是那種狠心,貪圖錢財的女人啊!
青雲信同情的看着她, 聲音有些幹澀,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會遇到別的更好的人的。”
天問呆呆的看着他,艱難的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她也曾看過傳奇話本,才子佳人話本, 曾幻想過有一天有一個少年俠客,出現在她的面前,帶她走遍天下,看塞上牛羊,江南春花。
然而這個人出現的時候,她已經沒有資格了。
她十二歲那年,就成了禦史的人。
她把手裏的青色布包放在青雲信的手上,用空出來的右手擦去眼淚:“我會好好的活。”
七月一日,母神祭。
周小賀總算是明白為什麽長公主的權力這麽大了。
大周的規矩,最大的祭祀,不是皇帝不是太子,主祭竟然是身為皇女的長公主!亞祭是她……
這是皇帝登基以來最熱鬧的一次母神祭,因為百姓都跑來看傳說中的皇帝寵妃!
周小賀入宮四年,一直都是少使,工資都沒漲一分。
但是在民間,她早就被傳的神乎其神。四年聖寵不衰的寵妃,那得漂亮到什麽地步!
全城百姓擠到祭祀的地點,瞪大了眼睛瞧着高臺上的“寵妃”。
大失所望。
就這?說好的妖且嬈的寵妃呢。
這丫頭看起來才十六七歲好不!大圓眼睛,鵝蛋臉,高鼻梁,乍一看跟皇帝妹妹似的。
夫妻相?
好看是好看,但是……這種長相,一點都不符合寵妃的人設啊!
散了散了,看個毛線啊!
祭祀典禮完畢,大家紛紛準備散去。
就在這時候,一個美麗的女子撲在了長公主和周小賀的腳邊。
她,要狀告禦史強搶民女。
“妾身等人原是江南人,都是被擄來的,關在禦史府裏。”姑娘們哭泣着磕頭。
禦史的大公子嚴封激動的蹦了起來:“你胡說!我們嚴家是詩書傳家,怎麽會有這等事!”
他不敢相信。
怎麽會這樣!
這些天他們兄弟做了很多努力,散了不少錢財走動,好歹挽回了一些顏面,父親已經辭官退避,他母族又是大族。
那奇恥大辱,明明眼看着就要翻篇了!
這個女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母親對家裏的姬妾都很嚴厲,所有姬妾都按照對主人有利的五行的賜名字,關在大園子裏,衣食用度都供應最好的,珠寶首飾也不會缺了她們。
侍奉大人或者出來招待客人,都有嚴格的章程。
嚴封顧不得那麽多了,噗通一聲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這女子血口噴人,我們嚴家是清正人家。”
周元澈好笑的看着他:“不是擄來的?那你說說,她們是什麽人,怎麽來的你家?”
嚴封一時語結。
他哪兒知道啊這。
這些事情都是他母親打理的。
嚴家這麽些年喪良心的事兒做的不少,但從沒有事發過,是因為家裏有個很會管家的夫人。
禦史夫人禦下有方,乃是京城最最有名的賢內助。
他爹翻車之後,他娘帶着姐妹回了娘家,禦史府便漏了口子。
這時,一輛馬車疾馳而來,早就遞了辭呈,稱病的老禦史顫顫巍巍從馬車裏下來,義正言辭道:“陛下容禀。”
他依舊是那樣的嚴肅端正,絲毫沒有看出來被那些流言蜚語打擊的痕跡。他朝着皇帝欠身道:“陛下,嚴家的确是養了一些歌舞姬,因為拙荊是江南人,平日裏研習江南的舞樂,以慰她思鄉之情。犬子素來君子端方,從不與姬妾嬉鬧,不認得她們也是情有可原。”
周元澈似笑非笑看着他,認真點了點頭:“倒也說的通,禦史,你認得她麽?”
禦史瞧了一眼地上的姑娘,痛心的嘆了口氣:“認得,此女子乃是拙荊從江南帶回來的,她父親病重,家徒四壁,拙荊看她可憐,便給了她銀錢給父親治病。”
周小賀忍不住嘲諷:“既然是好心,又怎麽會要她進京給你們家做了歌舞姬?”
禦史緩緩看向周小賀,正色道:“老朽年邁,說話慢一些,昭儀娘娘何苦咄咄逼人?”
衆人不免目光微妙的看向周小賀。
老禦史緩了口氣,慢悠悠道:“拙荊給了她銀錢之後,發現她母親早逝,兄長未娶妻,家中又只有一間舊房,父子兄妹住一起,委實有傷風化,是以将她帶進京做了随侍的婢女,且她會一些江南小調,拙荊對她甚是寵愛,至于賣身契,也是她父兄執意要簽的。”
“不!”地上的姑娘尖叫了一聲,“你撒謊,事情根本不是那樣,我父親身體好好的,我家裏也是殷實人家,我父親不可能簽什麽賣身契!”
老禦史失望的看着她,顫抖着雙手拿出一張賣身契:“你仔細瞧瞧,這上面是不是你兄長的筆記!”
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面的簽名,癱倒在地上。
老禦史痛心道:“最近京城裏有一些關于老夫的流言,老朽心知是自己做了多年禦史,礙了某些人的眼了。老夫也老了,鬥不過那些會妖術的人,便想着辭官歸隐。但沒有想到,竟然連家中人也會背叛自己,拙荊一片好心救人,結果竟是救了一只毒蛇!”
圍觀的書生們義憤填膺,要求皇帝嚴查背後陷害忠良的歹人。
“世風日下,收了錢就敢誣陷我們的禦史大人。”
“如此重大的母神祭,誰把她放進來的,應該立規矩,狀告朝廷命官,要先打五十大板!”
“對,立規矩,這些低賤的女子就是陰溝裏的野狗,有嘴就能咬人。”
“誰都能随便告狀,豈不是給了小人便宜!”
……
一時間,吵鬧不堪,更有氣不過的拿鞋子砸地上的姑娘。
那姑娘毫無反應,她絕望的望着賣身契,口中喃喃道:“不是的,我沒有撒謊……”
她撿起一個鞋子,朝着最近的書生咋過去,淚流滿面:“你們這些人知道什麽,你知道我經歷了多少,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喊冤的機會麽!”
她脫下自己的鞋子,想要再砸向人群,鞋子卻被人拿走了,那皇帝寵她一笑:“你砸的太不準了。”
周元澈拿着鞋子砸向跳的最歡的那個書生:“今日你們要打她五十大板,他日你們受了欺淩,這五十板子,打的就是你們自己!”
他擺了擺手:“此案尚缺少人證,京兆尹速速派人前往這位姑娘的家鄉,查問明白!”
京兆尹點頭稱是。
但是書生們并不買賬,他們覺得已經反轉了,那就是這女子誣陷人,紛紛叫嚷起來。
周小賀緩緩走下高臺,揚聲道:“今日,本宮這裏也收到一封狀紙。”
她慌慌将狀紙交給國子監祭酒:“大人,您素來精通書法,這字您可認得?”
國子監祭酒看着狀紙,苦着一張臉點頭:“是……”
周小賀微笑:“您可否告訴大家,這狀紙寫了什麽?”
國子監看了一眼兇巴巴的皇帝,還有笑得陰恻恻的昭儀,磕磕絆絆道:“這……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天問姑娘,她……她狀告禦史大人,誘奸了她,将自己的弟子視作禁脔。”
“什麽!”禦史一驚,他瞪大了眼睛,“一派胡言!”
周小賀盯着他:“你認是不認?”
禦史陰着臉看着周小賀:“昭儀娘娘,那日臣勸谏陛下不要專寵您一人,您竟然使出如此陰毒的計謀來!”
周小賀微微一笑:“你不認?”
禦史義正言辭:“老臣寧死不屈。”
今日一早,天問便來請辭,說要往相國寺剃度出家,幸好他早有防備,派人檢查了她帶走的所有東西。
連從前唱和的詩文,都扣下來燒了!
“昭儀娘娘血口噴人,那天問乃是我義弟的女兒,我最有天賦的弟子,老臣怎麽會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禦史正色道。
周小賀涼涼的望着他:“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證據?”
她冷笑了一聲,從大袖中取出一個靈位,高高舉起:“天問姑娘十五歲那年,曾經懷過你的孩子 ,後被你夫人堕胎了,那是個已經成型的男胎。天問傷心欲絕,做了一個靈位。這上面是你親手寫的字:愛兒嚴建之靈,父嚴禮,母天問。在場諸位,應該認得你的字。”
禦史驚恐欲絕的望着那塊靈位,癱倒了下去。
周元澈沖廷尉道:“把這敗壞人倫的畜生,給我拿下!”
呆了的百官和百姓望着皇帝和周小賀,不約而同的喊着:“陛下萬歲,昭儀娘娘萬歲……”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
小昏君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