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單子
韓向軍長相氣勢都十分出衆。
衆人雖猜他是不是林家人, 或者林建業那邊的親戚，但他最開始就說過他姓韓。
又見他跟林窈之間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親密和熟稔......心裏不免也有種猜測，他是不是林窈的對象。
這會兒聽林窈說叫他韓叔叔, 這心裏又是轉了轉。
孟老太太：“啊, 你這孩子, 這不是把人給叫老了嗎？我看這位小韓同志年紀應該不大吧？應該跟我們桉子也就一般大吧。”
可也實在不能違心說出他應該年紀還小的話來。
畢竟他在部隊裏, 風吹日曬的, 皮膚有點黑, 也有點糙，氣質沉穩又有氣勢，看着好像也不會太年輕。
林窈笑眯眯：“嗯，沒事, 就是個稱呼罷了。”
這語氣，又甜又嬌。
想讓人不往多裏去想都難。
孟老太太轉向韓向軍：“唉，小韓同志，那你家裏還有什麽別的人？窈窈住你那裏有沒有給你家添麻煩？”
他們并不懷疑韓向軍的身份, 一來林窈說他是軍官, 而他就算是站在那裏，軍人的氣質和氣勢都是掩都掩不住, 二來之前是派出所的人過來通知他們, 說是他們侄女那邊有人來尋親, 既然是經過派出所的, 也不應該是什麽騙子。
“不麻煩，”
韓向軍對林窈這樣的小伎倆看在手裏，可他看她樂在其中，便也沒說什麽。
這些東西，他也不在意。
他道, “我爸他們不跟我住一起。我那裏還有一個戰友的孩子，今年五歲，戰友戰亡了，就接了他在家裏住着，我平時工作忙，就請了一個大嬸在家裏幫忙照顧他。”
林窈接話道：“徐嬸做飯很好吃，人也很好。”
孟老太太的重點其實是想問你有老婆沒？
這話大概是否認了吧。
但孟老太太還不滿足，道：“那小韓同志有對象了沒，你接了戰友的孩子還有窈窈去家裏住，還請了人照顧他們，也是筆不小的開銷，你對象和你家裏人不會有意見？”
“不會。”
韓向軍道，“我爸也是軍人，如果同樣的情況，他也會這麽做的。”
還是沒有提什麽對象不對象的。
孟老太太欲言又止。
不過這會兒一旁的孟石林卻突然道：“姓韓，韓隊長，你是不是韓家人......韓軍長的後人？”
“嗯，”
韓向軍道，“他是我父親。”
這一句，孟石林和孟老太太都不出聲了。
更沒有什麽可懷疑的了，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們是知道林建業跟韓家的關系的。
......只是這麽一回想，好像窈窈是的确該叫他叔叔的。
孟老太太原先的想頭也一下子就被掐滅了。
那還問啥問？
正說着話外面就來了敲門聲，推開門進來的是孟老太太的大兒媳，先前在院子裏面領他們進去的大叔孟繼梁的媳婦，也是林窈的大舅母。
林窈和韓向軍到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先前孟老太太拉林窈入房說話時就跟她說了，讓她煮個面給林窈和韓向軍。
她推開門就道：“爸，媽，面煮好了，話一會兒也說不完，就讓窈窈和這位韓同志先過來吃點東西吧。”
孟老太太忙道：“是啊，快先吃點東西，你們這麽一大早冒着風雪過來，這肯定是又冷又餓，凍壞了吧。”
兩個人的确是還沒吃午飯。
韓向軍也就罷了，一天不吃東西也不影響的。
但林窈是真餓了。
孟老太太這麽說，她就趕緊點了點頭，一點也不帶客氣的。
孟老太太帶着林窈去吃東西。
孟大嫂怕打擾他們吃飯，還特意把滿屋子的人都趕走了，讓他們等些時候再過來說話。
桌上有兩碗熱騰騰的面。
雖然只是兩碗面，但料卻很足。
不單裏面的料足，桌上還擺了好些碗的醬菜和其他的配菜，例如肉丸子，藕丸子，蛋角什麽的。
林窈吃了兩口，就跟孟大嫂道：“謝謝大舅媽，很好吃。”
吃着還要順便黑兩句林家人，道，“你們是不知道，我從周家村跟着我大伯父第一天到林家，早上淩晨出發，晚上天黑才到，一進門，大伯母就讓我去廚房給我自己和大伯去煮面，說大伯喜歡吃辣，煮完了，還嫌我給大伯那碗面煮得太辣了。”
孟家衆人：......
孟老太太氣得臉都黑了。
她怒聲道：“沒良心的，當年楠楠嫁給建業，不知道給了這女人多少好處，說教書的家裏清貧，說那女人娘家又不好，生孩子沒養好，身體弱，送了多少東西給她和她家那個小崽子，就她娘家人結婚，楠楠還送了厚禮，這人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孟家雖然是在鄉村，但卻是方圓幾十裏的大地主。
原本附近幾座山頭都是孟家的，種着棉花，孟家就在鎮上開了幾個紡織廠，印染廠和織布廠。
可以說這附近的百姓，原先一大半都是跟着孟家過活的。
不過孟家雖是地主，剝削肯定是有剝削，但卻也不算太壞。
或者說，從做地主的角度來說，已經算是很好的地主了。
辦學校，修路，逢年景不好，借糧給鄉親們，有天姿出衆的孩子，孟家出錢送他們出去讀書。
而且孟家覺悟還高。
孟楠的父親就是抗戰死的。
建國之前就寫了信給家裏，讓他們捐了很多家産支持革命，等建國之後，就把家裏的産業都捐出去，支持國家的建設。
所以建國之後，雖然孟家的成分還是地主，但在那十年之前，過得其實還不錯，沒捐出去的家産也都能保住。
那十年之間，雖然也受了很多罪，但命也都保住了。
所以當年孟楠嫁給林建業，是帶了很多嫁妝的。
林窈知道孟家的事。
但還不知道她媽和林家的舊事，聽着就覺得有趣，一邊吃着面，一邊就讓老太太說了許多的舊事。
老太太說着卻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林窈道：“窈窈，那你爸媽的房子呢，姓林的他們把房子還給你沒？那房子當年可是你媽從嫁妝裏拿的錢，從你外祖父朋友家那邊低價買過來的。”
他們知道政府把那房子還給林家的事。
不過他們也沒在意。
畢竟那是林建業的大哥，就算那房子當年是孟楠用嫁妝買的，寫的也是林建業和孟楠兩人的名字，但要是兩人沒後人在，林家拿過去他們也沒什麽可說的。
而且他們的心思也不在那上頭。
孟家雖然表面上沒什麽産業了，後頭也就是還了他們這祖屋，但早年間戰亂，孟家私下藏起來的珠寶財物不少，他們也不在意那麽一套小房子。
“咦，”
林窈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大伯母說那房子是林家用祖産買的呢。”
“呸。”
孟老太太怒，道，“不要臉的東西，還林家的祖産......當年買那房子我們都在，都是用你媽私房買的，我這裏還有買賣契約在，當年你媽覺得形勢不好，把很多東西都拿給了我，其中就有那份買賣契約。那這麽說，他們是不想給了？”
林窈笑，道：“給肯定是不想給的，但有韓叔叔在，他們不想給也得給......大伯可是專科學校的領導，怎麽會貪侄女的房子。”
說着她就道，“外叔祖母，我飽了，我聽我阿媽說，我媽臨終前跟她說，她有很多未嫁前的東西都在這邊......外叔祖母，不知道，還有沒有一些東西保存下來的。”
孟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她，道：“都在。不僅你媽未嫁前的東西有很多
都在，還有你媽後來交給我的東西，也都在。”
城裏的火燒得愈來愈烈時，他們這邊鄉下其實還好。
孟家在這孟喬村有上百年的根基，種下的恩也有不少，他們在早有察覺的時候，想保住一些東西也并非難事。
吃完飯韓向軍留了下來跟孟石林孟繼梁孟繼柱說話，孟老太太則帶了林窈去她媽以前住的小院子。
院子和屋子都很幹淨整潔，像是還有人在住一樣。
孟老太太摸着紅木的梳妝臺，道：“這梳妝臺啊，并不是以前那個，以前那個早被人搬走了，也不知道流到了哪裏，這個啊，是前幾年才找人重新打的，好在你媽媽喜歡畫畫，她屋子裏的東西啊，都有圖留下來，所以就能照着圖，打出一模一樣的來。”
林窈看着屋子裏整齊的家具，就知道孟家人對她媽媽是真的很不錯了。
她道：“媽媽喜歡畫畫嗎？那她有沒有畫在？”
“有，”
孟老太太道，“以前公社婦女主任家跟我們家有些舊，你媽媽的很多畫啊什麽的都放在了她家，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她性格又潑辣，也沒人敢惹她，所以都保留了下來，前幾年啊都拿了回來，就在這邊。”
說着就領了林窈去隔壁的屋子，那本來是她媽的書房。
孟老太太開了櫃子，裏面有一箱一箱的畫紙，林窈拖了出來，裏面都是一張一張的畫，或風水，或靜物，紙張已經發黃，帶着歷史的味道。
孟老太太拍了拍她，道：“窈窈啊，你在這裏看着，要是有老鼠什麽的突然竄出來，也不要害怕，我跟你外叔祖一會兒就過來，去給你拿些東西，是你媽下鄉之前交給我的。”
林窈“噗嗤”一聲笑出來，道：“我才不會害怕，外叔祖母，你忘了，我也是鄉下長大的啊，還是比你們這裏更有偏僻的山村，那裏啊，人都沒有動物的，好端端的睡在家裏，別說是老鼠，蛇啊兔子啊甚至野豬，都可能往家裏竄呢。”
她說得可愛，孟老太太卻聽得心酸。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就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手上捧了一個木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本日記，還有一些信件，以及孟老太太說的買賣契約，還有幾樣首飾。
首飾也不是什麽特別值錢的東西。
孟老太太道：“但都是你媽從小就戴着的。”
孟楠的東西很多，孟老太太和孟石林都讓林窈住上兩晚再走，道：“今天雪越來越大，住兩晚等雪停了再走，也仔細翻翻你媽的東西，看有哪些想帶走的，就帶上一些走。”
東西很多，一時的确看不完。
下次再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林窈轉頭看韓向軍，他點了頭，她便很高興的答應了下來。
晚上的時候林窈就睡在了她媽的屋子裏。
孟大嫂給她拿了一套全新的被褥被套。
而韓向軍就睡在了隔壁屋子。
不過晚上十點的時候林窈卻敲了韓向軍的門。
他開了門，卻沒讓她進去，只是問她，道：“怎麽了，睡不着？”
走廊上面雖然有瓦遮頭，但卻都是風。
林窈點頭，把手上一個東西遞給了他，道：“我看到了這個，是我媽的一個首飾珠寶單子。我媽在日記裏說，她把這些東西放在了柳園路那個房子的暗格裏了。”
韓向軍皺眉。
他伸手接了過來，看了看上面列的東西，面上就有了些微的變化。
林窈道：“好冷，韓叔叔，我進來說話好不好，我不吵你，一會兒就走。”
韓向軍的目光從單子移到了她身上。
可能是剛從屋裏出來，自己又是在隔壁，她連大衣都沒穿，就穿着裏面的毛衣，夜色中，單薄得可憐。
想到她來找自己可能也不止是因為這個單子......那個房間，畢竟是她母親的房間。
他暗嘆了口氣，伸手就拽了她進去，然後關上了門，這才道：“出來怎麽連衣服都不穿？”
林窈嘟囔，道：“忘了，想着不就是隔壁房間嘛。”
忘了這邊屋子跟家裏屋子是不一樣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