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是姐,我是妹
“太初宗棠鸠?”
少年臉上一點緊張都沒有, 只是退回他站場打架的位置,擡手搔了搔耳朵,盤腿坐下。
“剛才還有個叫棠什麽的太初宗弟子, 和你名字真像。”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番, 唔了聲,“你們眼睛也很像, 兩姐妹不成?”
啾啾沒回答, 只是用劍尖在附近畫了些東西, 放上兩塊石頭。
棠鵲抿唇看着, 神色晦暗莫名。
她已經回來師門這邊了, 還面色通紅地對大家道了歉:“對不起,我輸了。”
棠折之搖搖頭, 讓她別想太多。
昆鹫別扭:“是我考慮太片面, 不怪你。”
棠鵲最不敢面對的是師尊, 覺得給封疆丢了人。
好在封疆并不介意, 笑笑:“小丫頭。”
他語氣似嗔似寵似無奈, 将手放在她發頂, 炙熱無比。四周師兄弟也紛紛上前寬慰, 一切的一切, 都讓她抑郁的心溫暖到想哭泣。
可這會兒少年舊事重提, 棠鵲又迅速心灰意冷下去,纖細的手指忍不住擰了一下。
“這棠鸠師妹,怎麽已經修煉到築基二層了?”
背後傳來師兄師姐的竊竊私語。
升上築基期後,修煉速度将會越來越慢,不少修士要花費數十年來度過漫長的築基期。
可這短短十五天,啾啾就從煉氣大圓滿突破到了築基二層。
“我記得她離開藏雀山時,才煉氣五層。沒想到現在都築基了。”
“她不是……天生殘體嗎?這修煉速度, 怕是和昆師弟都不相上下了。”
衆人怕被昆鹫聽見,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棠鵲擡起頭。
瑞光消失後,天色略顯陰沉,濃雲又漸漸籠罩上了焦火山。
封疆看着臺上,稍稍眯着眼,眸光閃爍。
棠折之則放柔了表情,嘴角有若有似無一抹笑——哪怕啾啾做了錯事,惹他不高興了,他這個哥哥看見她進步神速,也照樣會為她高興。
溫素雪不知何時歸了隊,稍稍勾着頭,什麽也沒看,臉色病态的白。
一切的一切。
都讓棠鵲覺得索然無味。
她袖子攥在手心,想要轉身離去,可視線又不受控制地黏在臺上。
——啾啾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和所有人一樣,她第一件事也是去破少年的盾牆。
這是最沒有看點的一段,但啾啾的木刺凝出來的時候,還是讓觀衆震撼了一把。
“這是木刺?你确定這玩意兒是木刺?力量不足、靈力不足的人學來搞偷襲用的木刺?”
他們不敢相信。
啾啾的木刺不光巨大,長了倒刺荊棘,外觀野蠻,還有着仿佛充滿猙獰肌肉的力量感。
一根木刺砸下來,就是“咚”的一聲巨響,岩土開裂,碎石飛濺,讓人血脈跟着那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而汩汩一跳,膽戰心驚。
這玩意兒要是搞個偷襲的話,不死也去半條命。
“這就是木靈根的基礎仙法嗎?愛了愛了。”
其中一位器修白着臉喃喃。
啾啾的破盾速度比其他道修高出很多。
不過短短幾分鐘,兩面牆就轟然倒塌,崩成了碎片。
她不僅崩了自己面前的牆,還崩了對面的牆,讓這個土盾空間變成了對穿的通道。
塵土滾滾遮住了人的視線,飛沙走石,衆人虎視眈眈等少年掄着長棍出來。
然而,臺上那少女似乎根本就不想等敵人主動,什麽都還沒看見,就一道光似的沖進煙塵裏,留下衆人面面相觑。
這小姑娘,這麽勇?
啾啾破了兩堵牆,還留着兩堵沒有破,正好隔住了大部分人的視線,看不清牆後什麽情況,只能在塵埃散盡的土牆外看見一把劍。
那是少女剛才從天劈落時執的劍。
衆人驚呆了,連劍都扔了,這是要怎樣打?
啊,可惡,這牆擋住了,什麽都看不見!
沉悶而激烈的戰鬥聲響起,不停從後面傳出,“咚咚咚”三聲,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到地上彈跳幾下,緊接着變成咕嚕嚕的滾動聲。
啊,真的好想看啊,讓我們看一眼嘛!
衆人探長脖子,左顧右盼。
幸好有站在擂臺側面的弟子善解人意地給大家解說起來。
“那師妹在和土靈根近身肉搏,拳打腳踢。他們靠得太近,師妹又太靈活,土靈根根本打不到她,所以便把棍子給扔了。”
近身肉搏好呀。近身肉搏他就不敢開土牆盾,否則會把他倆一起關進去。
衆人紛紛點頭,爾後又猛的一震。
不對,那土靈根不是體修嗎?近戰肉搏豈不是找死?!
解說又響起。
“師妹給了土靈根一拳,被擋住了,又給了他一腳,依舊被擋住了。”
“土靈根一個頭槌想撞師妹,沒撞到,師妹擡起手——去挖他眼睛了!”
嘶——
場上響起一片抽氣聲,這師妹是個狠人啊!
解說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
“土靈根雖然驚呆了,但他穩住了,擋了下來!”
“師妹趁機踹了他一腳!等等,等等,我看到了什麽?踹到了,師妹踹到了!土靈根捂裆了!”
捂裆。
男修們的眼睛沉入了黑暗,一身冷汗。好疼,聽着就好疼。
戰鬥還沒有結束。
“土靈根還在捂裆,擺了個內八字,不知道是不是被痛懵了!師妹又一個回旋踢,踢倒了!把他踢倒了!”
“師妹開始連招了!對,打他,不要給他任何機會,師妹打他!”
解說從一開始的稍微揚聲,到現在的聲嘶力竭,手舞足蹈。
剛才一大堆仙氣飄飄的花架子仙術,美麗是美麗,問題是根本碰不到這少年,看久了能有多少意思。這種肉搏戰反而更能激起人們最原始的血性。
解說貌若癫狂。
他周圍能看清擂臺上戰鬥的修士都和他差不多,全在激動地揮舞胳膊。
“打他,再踹他,叫他得意,打他臉!”
“師妹注意了,小心他又要爬起來,肘擊,肘擊,漂亮!”
“再給他來一個漂亮的回旋踢,對,就是這樣!”
……
“阿彌陀佛,好他媽想看啊。”
不知何處的佛修,念了聲佛號,焦躁得一匹。
修士們試圖往擂臺兩側擠,但是湧動的人潮太多,半天也挪不了一步,只能白白被解說激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揚起胳膊一起嘶吼。
“打!打!打!”
那幾個輸在少年手下的修士吼得尤其用力。
場上氣氛俨然已經堆到最高潮——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土牆後傳來巨大的響動!側方的解說目瞪口呆:“不好!”
他驚呼:“那土靈根跑了!”
不用他說,其他人也都看見了。
土靈根已經自牆後沖撞了出來,速度極快,落地期間甚至需要彎腰,用手按住地面,輔助自己停止滑行。
怎麽?他又要開盾?
衆人提心吊膽,無比揪心。
“師妹,小心……”
話沒說完,土靈根突然悶哼一聲,整個人被倒吊起來。頭朝底,腳朝天。
不知何時,擂臺一隅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型觸手!
“沃日!”看清楚倒吊自己的東西時,土靈根忍不住脫口罵了一句髒話。
兩個字,道清了在場所有修士的心。
怎麽說呢。
這巨型觸手也太……不可描述了。除了最粗壯的主幹外,還有無數小觸手小觸須,有的帶吸盤,有的黏糊糊,有的長倒刺。水蛇似的,糾纏揮舞,不住招搖。
看起來讓人頭皮發麻。
這也是師妹的,仙術?
這小個子師妹的?——
少女恰好從牆後走了出來,她額上有汗,還混了些許塵污,看起來比少年更狼狽幾分。但之前死掉的眼睛,此刻卻無比明亮,燦若星辰。下面流淌的是浩瀚的狂氣。
豈止狂氣。
師妹,你的法術簡直一個比一個狂野啊!
啾啾面不改色,指揮觸手将少年從這邊扔到那邊,踢蹴鞠似的。又或是用觸須卷住他腳踝,上下甩動。又或是把觸手包成一個圓,将他圈在裏面來回晃。
她以前在游樂園裏玩過的刺激項目全用上了。
沒過一會兒,場上觀衆便再次激動。
那些聲音不是“哦呼”,不是為了什麽臉、身段、動人的氣質、引人矚目的魅力而喝彩。這些都是戰場上最單純的吶喊,充滿欣賞。無關性別,無關美醜。
卻格外有煽動性,格外氣勢磅礴。
“甩他甩他!把他甩暈!”
連棠鵲身後的師兄師姐們也都激動得直跳。
棠折之笑容明顯了一些。少年個子挺高,一向嫉惡如仇,不茍言笑,這會兒嘴角那淺淺一抹笑痕,卻格外動人。他對他親妹妹的表現欣慰驕傲。
棠鵲又想到自己剛才的失敗。
方才還圍在她身邊寬慰她的同門們,現在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又蹦又跳,恨不得沖上臺幫啾啾打。
棠鵲鼻子驀地一酸。
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委屈難過。
眼後有什麽壓迫着想要湧上來,她仿佛在奔流長河中逆行的一尾魚,在震天響的呼嘯中,拼命擡頭汲取那一絲空氣。
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勞,那些激烈撕扯着她,捂住她口鼻。
棠鵲深深吸了口氣,突然就很無趣,她轉身往後走。
卻沒有一個人追上來。
連昆鹫都呆滞地看着擂臺。
“停!停!我認輸!”又一次被拴住腳踝後,少年大叫着開了口,“我,我想吐!”
就算他是體修也有點受不了了。這樣被倒挂着,整個腦袋都在充血,脹得快要爆炸。
啾啾聞言立刻将他放了下來。
“沒事吧?”她毫無表情,卻很擔憂。
少年捂着嘴,臉色青白:“嘔——”
這是……打贏了?
現場觀衆還有點不可置信,片刻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他們好像自動把自己劃分到了啾啾這邊,認為啾啾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們都有幫忙輸出,雖然他們輸出全靠吼。
場上歡騰得仿佛過大年,甚至還有兩個師兄拉了小手,抱在一起,激動昂揚,那模樣,像極了啾啾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足球比賽。
少年在一片人聲鼎沸中癱坐着,喘了好幾口,才緩過來看向她。
“你真莽。”他磨了磨後槽牙,“居然就那樣扔了劍,直接朝我棍子沖過來了。”
“嗯。”啾啾點點頭,觀衆是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她不得不蹲到少年身邊和他對話,“這樣你棍子反而打不到我。”
“嘿,”少年咧開嘴角,“剛才上臺的那些人,他們全都知道長棍打不了肉搏戰,但他們可不敢湊上來。”
啾啾坦白:“其實我也做好了被你打幾下的準備。”
“你做的準備恐怕不止這些。”少年說。
臺下的呼聲終于漸漸平息。
少年昂揚的聲音格外清晰:“你一開始就猜出,我的能力只能在地面使用?”
啾啾點頭:“因為你是土靈根,而且你說你是體修。”
就算是修仙世界,也要講基本法。
土就是土,質量大,所以受重力影響也大。它不像火或者電,即使沒有靈力加持也能在空中漂浮。土沒了靈力,就只能落回地面。
而少年又是個體修,他的靈力注定無法支撐他托起六面土牆。
所以說,他必須在地面施法。
什麽帶毒帶盾,能打能扛。控他就完事了,控到他根本沒法輸出。
他笑了笑,明白了啾啾的想法。
不過片刻後,又一挑眉:“那萬一你猜錯了呢?”
啾啾也不怕:“那就再破一次你的盾,然後把你逼到擂臺那邊。”
“那邊?”少年突然想起,“說起來,你之前在你周圍畫了些東西,我過去會怎麽樣?”
“你可以試試。”
少年略作思索,“噌”地站起來。
在安靜又好奇的注目中,他走向啾啾之前站立的位置,一捏訣,六面土牆便重新生成出來,将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衆人都不知這是作何意,腦袋轉來轉去,看看啾啾,又看看土牆。
“開始吧。”少年喊。
啾啾立刻擡起手,指尖輕輕往左一劃。
只聽見“砰”的一聲,土牆裏面傳出一聲痛呼:“哎喲!”
啾啾手又往上劃。
“哎喲!”少年再次慘叫!
最後啾啾的手劃下來,少年也慘叫了第三聲:“停停停!不玩了,不玩了,這怎麽玩?!”
他憤憤然收起他的六面土牆,衆人這才看見,少年摔坐在地上,有些頭暈目眩,好半天才爬起來,揉揉屁股。
“你還是個陣修?”他咬牙切齒。
啾啾的陣法完全克制他的土牆盾。別人在外面看不出來,但其實啾啾手指一劃,陣法內的天地就會颠倒一個方向。
他也會跟着朝那個方向摔去。
啾啾:“只是略懂一點。”
“哼。”少年拍拍身上的灰。片刻後,擡眼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揚起聲音,“我叫陸雲停!”
“我叫棠鸠。”
“我知道你名字,你說過了。”陸雲停大聲,“我很欣賞你,所以,我想和你……”
少年沉思一下。
在啾啾準備好和他“交個朋友”的時候,他突然眼睛一亮!
“我想和你拜個把子!你贏了我,所以你是兄,我是弟!”
“不對,你是姑娘……那你是姐,我是妹!”他昂首挺胸,“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好姐妹了!”
啾啾:……
啾啾:?